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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月色爬上枝头,欢愉气息氤氲满室暖香,纱幔晃动,人影交叠。

洁白贝齿死咬着唇瓣,热汗打湿了鬓角的青丝,闻淑仪姣好的眉眼痛苦地蹙紧,几声轻咛难以自抑地自喉间发出,强行撑了半刻,终是脱力地瘫倒在裴策珩胸膛上。

红晕染了硬朗面庞,裴策珩半靠在床头,隔着夜色微喘着看她,深邃凤眸逐渐幽沉,健硕强劲的手臂搭上纤瘦的天鹅颈,猛地收紧,瞬息间将人反压在身下......

热水来回打了三趟,这厢事才在天明前收场。

裴策珩慵懒地系好腰带,转身欲走,衣袍角传来轻微的阻力。

“兄长。”月白蚕丝薄褥下伸出一只软弱无骨的白皙手腕,那双杏眸湿漉漉地望向他:“我爹娘可还好?”

裴策珩淡淡地扫向她,这五日里,每每入夜他都会来此处,而闻淑仪则是每每结束,都会问上一句。

“他们已经回府了。”他拽回自己的衣袍,冷着脸掸了掸,嫌弃之意跃然纸上。

笼罩了闻淑仪数日的阴霾顷刻散去,娇楚脆弱的面容上露出了由衷的笑意,知他不待见自己,闻淑仪难堪地收回手,不忘感激:“多谢兄长,我今日能否回......”

“你休想。”裴策珩断然拒绝,不知为何,见她笑得这般灿烂,沉寂的心海忽得生出了几分慌乱:“闻淑仪,我能保他们一命已是我最大的仁慈。”

闻淑仪的眸色黯淡下来,素白的指尖轻揪着褥角。

她知晓会是这样的结局,无事的,只要爹娘安好,她怎样都无事的。闻淑仪压下眼眶中翻涌出来的酸涩,她步步退让,反复安慰自己。

蓦地,粗砺的指腹暴躁地掐住她的脸颊,那双冰冷的凤眸逼近:“就凭你那日私会祝九安,暗通款曲,狼狈为奸,你这辈子都别想出丞相府!说!你是不是对他起了心思?他为了你整整三年都还未婚娶,你定是感动极了罢。”

闻淑仪对上他毒蛇般的阴翳眼神,内心陡然腾起了惧意。

倘若她早些认清真实的裴策珩,她就是死也不敢爱他。如此强势,如此邪恶,如此蛮不讲理,着实令人窒息。

那夜她分明只是偶然遇见祝九安,竟被他说的这般不堪。

闻淑仪不想再浪费口舌了,反正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信。

可闻淑仪的沉默在裴策珩看来,就像是变相的承认,他的目光一凌,胸口酸胀,手劲加重:“闻淑仪,说话!”

“......没有。”她吃痛地艰难发声。

裴策珩轻笑:“你便是有什么心思也无用了,关山侯府满门皆被抄斩了。”

闻淑仪瞳孔骤然间紧缩,嗓音悲凉而沉痛:“他死了。”

稍稍缓和的心绪应着闻淑仪流出的泪水再次发沉:“你在为他哭?”

闻淑仪一时缓不过神来,印象中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明朗朝气,死,死了吗?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样可怕的字眼与之相联系。

美人落泪的画面刺痛了裴策珩的神经脉络,他轻嗤出声,舌尖缓慢地顶了顶腮肉,眼底却毫无笑意:“当着爷的面为别的男人哭丧,闻淑仪,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语毕,被褥被掀开,闻淑仪还没捂热的里衣长衫再次被狠狠撕碎。

闻淑仪睡的昏天黑地,她迷迷糊糊地睁开惺忪睡眼:“凝霜,水。”

连唤了几声,有人推门而入,但不是凝霜。

“闻娘子,我来给您倒水。”

闻淑仪撑起身来,掀开床幔:“凝霜的风寒还没好吗?”

“奴婢也不清楚,说是被大人打发去闻府伺候了。”

闻淑仪闻言,嘴角笑出甜甜梨涡:“也好,有她待我问候爹娘,我也就放心了。”

可是当日子过了七天,凝霜迟迟不见归,闻淑仪心里泛起强烈的不安,而这股子不安,随着孟清窈的到来,得到了证实。

昔日情敌相见,闻淑仪竟有点不敢抬头看她。

孟清窈穿着格外华贵,金丝绣双凤纹大袖衫曳地,光晕在质地细腻的暗纹流淌,她的妆容一改从前的清雅,端庄而典雅,光华流转于烧蓝点珠凤冠之间,一对金嵌宝花顶簪点缀,鎏金花丝和田玉耳铛随着她的身姿轻晃,眉眼柔美,肤白凝脂,无处不透着养尊处优的金贵。

而反观闻淑仪,面容憔悴而赢弱,手腕和脖颈之间空荡荡的,唇色亦是不健康的苍白。

“皇后娘娘。”闻淑仪上前行礼。

孟清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红唇勾起:“这就是你强求而来的亲事。”

她在屋内四下走动,语气中藏着轻蔑:“他对你还真是半点都不好,连唯一的挂画,还是仿的。”

孟清窈不知道,其实这幅挂画是闻淑仪自己上街买的,裴策珩从未给她送过物什,连妻妾该有的月俸亦是克扣,致使闻淑仪在金钱上捉襟见肘。

闻淑仪低垂着眉眼,不敢言语,这三年来,她心中一直都对孟清窈有愧。

她对孟清窈还是有所了解的,她并不是贪慕虚荣的性子,孟清窈常说高处不胜寒,自己不喜欢阿谀我诈,只想过安逸平淡的日子。可想而知,她对这个如同困鸟的皇后之位,并无向往,可偏偏因为她闻淑仪,孟清窈负气入了勾心斗角的皇宫。

不过这份愧意,很快就被孟清窈接下来所言击碎个彻底。

“一个布庄女儿居然落魄到穿印花面料,我分明记得你从前很喜欢精巧绣花。”孟清窈忽得低低“啊”了声:“想起了,你如今在守孝,确实不宜穿的花枝招展。”

此话一出,闻淑仪的脑海有那么短暂的空白。

“你,什么意思?”

“嗯?你不知道?”孟清窈佯装惊讶地捂嘴,指尖往上指了指:“你爹娘的尸首还在城墙吊着呢,这五日太阳正烈,都腐烂发臭了,瞧着可恶心呢。”

闻淑仪目光顿时呆滞,清泪无声地坠落,她身形一个不稳,直接跌坐在地:“不,不会的,你在骗我,他说了会......”

“他说了会遂我的意,杀了闻府满门,而今,只余下一个你了。”

孟清窈的嗓音在屋内回荡,闻淑仪僵硬地抬头,长睫轻颤,泪水溢出眼眶,整个人如坠寒窖。

“你还求他。”红唇勾起,她的长眸弯弯,笑意却不达眼底,宛若淬了毒:“你爹书房的文书正是裴策珩放的。”

闻淑仪脸色顿时煞白。

“说起来你也是够可怜的,上赶子倒贴也得不到他半分怜悯。我只是随口试探提了嘴,只要他屠了闻府满门,我就原谅他,没曾想他半点不带犹豫,立即就应下了。”孟清窈咄咄逼人,冷声发笑:“闻淑仪,你简直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是你自己害死了你的父母!若不是你非得做那等子下贱事,一切都不会发生!”

闻淑仪再听不进半句话,她的双目猩红,机械地缓缓抬头,脑海中只余下那句话:是孟清窈和裴策珩联手陷害闻府至死。

他们居然下得了此等狠手!当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闻淑仪反手拔下发间的木簪,起身朝孟清窈刺去。

对方早有预料地闪开,握住她执簪的手,压下眼皮与其对视,正欲将木簪倒刺向闻淑仪的喉颈,余光瞥到匆匆赶来的裴策珩,她的神情一变,将计就计,抓着她的手在自己肩侧划破一个口子。

“清窈!”裴策珩快步上前,一把摁住闻淑仪的肩膀,粗暴地将人推开。

闻淑仪没设防,踉跄地跌倒在地,后腰磕上桌角,痛得她面色扭曲。

“你没事罢。”裴策珩小心地察看她的伤势。

孟清窈低嘶了一声,故作柔弱:“我没事的。”

“闻淑仪!你是疯了不成敢行刺皇后!”裴策珩怒不可遏地瞪她。

闻淑仪艰难地撑住桌面,笑得惨淡又癫狂:“是,我是疯了,我们闻家疯了才会收留你这个白眼狼!”

裴策珩被她吼得一愣,后知后觉地看向孟清窈:“你同她说了。”

裴策珩眼底的怪罪之意被孟清窈捕捉到,她的眸色闪了闪。

“你为什么要说这件事?”他的语气冷下。

孟清窈微怔,不知为何,这种局面在她意料之中,否则如何解释他迟迟不对闻淑仪下手,如何解释他们夜夜交颈而卧。

可越是如此,闻淑仪越是不能留!

“我为什么不能说!我就是要让她痛苦,是她拆散了我们!”孟清窈眼中含泪,暗哑哭诉:“你根本就不懂,我这三年心里有多恨!我在皇宫中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在思念你,可一想到你身旁躺着别的女人,还是此等心术不正的女子,我的心里就像是被什么抓挠着,焦灼万分。”

裴策珩忽起的不悦被她这番话泼了个凉,他说不上来自己为何要刻意隐瞒闻淑仪,更说不上来为何孟清窈揭穿后他会第一反应诘难孟清窈。

繁杂的思绪还来不及理清,身后的人影突然往外冲,裴策珩心下一惊,迈开大步将人拉住。

“你想去哪?”裴策珩沉着脸,随即对上她狠绝的目光,须臾间,胸口像是被什么刺疼,泛起的痛意蔓延至四肢百骸,掀起不知名的寒意,通体发冷。

“滚!你滚开啊!”闻淑仪剧烈的挣扎,发丝凌乱地遮挡她的脸容,但那浸透的恨意却半分不减地落入裴策珩的眼里。

“我恨你,我恨透了你!裴策珩,我此生做过最大的错事就是爱过你!”

裴策珩的气脉随之混乱。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流失的声音。

“爱过,意思是而今不爱了?”裴策珩的手背青筋凸暴,狰狞地虬结,他一手将闻淑仪两只手腕攥紧,余光瞥向身侧的孟清窈:“清窈,你先回去。”

“裴郎.....”

“阿朝,送皇后回宫!”裴策珩提高音量喊道。

一直候在院门口的阿朝利落闪现,抱拳行礼:“皇后娘娘,请。”

孟清窈冷冷地扫过二人,不禁发笑,目光在闻淑仪看向裴策珩的绝望仇恨神情上定了定,她悠悠捋好披帛,高傲地仰着头,缓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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