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心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当人有紧急情况需要面对时，理智就会强行回归，自动摒弃干扰。
有时候是当头一棒。
有时候是一只手。
那只手在扯她的被子，轻轻的，坚定的，不容置喙的。
“怎么了？不舒服吗？”询问声中难掩焦急。
顺心又赶紧找回自己的语言。
“没......”
哽咽的声音让两个人都一愣。
顺心这才感觉脸上凉凉的。
湘湘扯被子的动作停了。“怎么了？”她柔声再问了一遍。
顺心克制着自己的呼吸。
有点不想面对对方，可也不能这样僵持着，湘湘会着急的。
悉悉索索一会，她一时没找到被子的边，急得又咳了两声。
湘湘帮她把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两只湿润润的眼睛。
医院的夜，不是漆黑的，和被子里不一样。
她能看到穿着浅蓝色睡衣的湘湘单手撑在床边，头发微乱垂落在一旁，眼中有疑惑有担忧。
顺心再次抓回自己的思维。
大脑飞速运转，找到了最合适的借口。
“做噩梦了。”
疑惑变成恍然。
她成功了。
担忧变成愕然。
好像成功过头了。
湘湘抬手扯了张纸巾递给顺心，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凑过来附在耳边轻轻说。“别怕，我在呢。”
顺势摸了摸她的头。
“洗手。”
顺心撇了撇嘴，怎么又哄小孩！
“我五天没洗头了啊，我自己都不敢摸我的头发。”
湘湘去洗手了，她知道顺心有一点点龟毛，要是不洗这个手会一直记着。
洗完出来扯了张纸巾擦手。
发现小哭猫又悄悄背过身去了。
顺心试图冷静地找回刚刚的思路，理一理那一团乱麻。
湘湘轻轻拍了拍她，还是以刚才的姿势附耳讲给她听。
“我可以和你挤挤吗？”
医院的病床，也是一米二的。
“我没洗澡呢！我都臭了！”
那个人明目张胆地凑过来闻，吓得她赶紧往边上挪，接着就被乘虚而入，完了还要轻飘飘地说一句。
“是香的。”
等湘湘都躺下了，顺心还是呆呆的。
她的思绪和情绪彻底散了，找不回来了。
窗外是十六圆的月，柔和而明亮，她在睡前和湘湘一起欣赏过。
现在月亮被百叶窗帘遮住了，只剩黑漆漆的窗台。
顺心用气声说了句。
“明天是星期一。”
“嗯，我知道。”
百叶窗帘的缝隙里又渗进来亮堂堂的光，预告着明天的好天气。
原来百叶窗是遮不住月亮的，遮住月亮的是云。
但那也只是一会，云终究会散开的。
一夜好梦。
在第二天护士交接之前，湘湘回了自己的陪护床。
出院手续办得很顺利，下午一点她们排在第一个办的。
预缴的钱还剩了四五百，都退还给顺心。
清单合计自费金额高达四千多。
狠狠心痛了。
一场病几乎掏空了顺心的钱包。
刚交的房租，工资还得月底发，上一次这么穷还是本科第一年刚开学的时候。
那时她也生病来着。
是时候多锻炼身体了，身体健康对钱包友好。
湘湘多请了两天假，明天回杭城，周三上班。
她们出医院后先去了超市采购一些蔬菜和鸡蛋，又买了点米，可以煮粥，最后路过熟食区还买了小半斤卤牛肉和虎皮凤爪。
没买很多，毕竟冰箱也是共用的。而且虽然她们有厨房，但是没有煤气或者天然气，炒菜得用电磁炉。然后买了电磁炉就得买锅，买碗瓢盆、刀勺筷、调味品......这哪行，所以顺心只买了一个多功能的小煮锅。
下煮上蒸，也很方便。
平时煮个饺子，蒸个包子足够了。
偶尔煮个红烧肉也是可以的，就是用时比较久，还得看着。
顺心烧过一次，肉还是摆摊卖肉的阿姨帮忙切好的，只是缺了几种调味品。
她的两位室友都是外卖党，两个人加起来只能凑出几包番茄酱和醋。
也不能为了煮这么一次的红烧肉，特地去买齐辅料，那锅红烧肉的味道也就一般。
不过顺心在网上发现了那种配好的调料包，煮红烧肉的直接放进去一起煮，就能得到大师级红烧肉。
她准备下次试试。
不是今天。
调料包还在购物车里，她并没有下单。
所以她们晚饭准备煮面吃。
菜是湘湘洗的，面是顺心煮的。没有砧板和菜刀，所以那几棵菜都是手撕出来的，断口参差不齐，丑但不影响口感。
干硬的挂面下到煮开的水里，变得柔软顺滑。关火，待水不再扑腾，卧进两个鸡蛋，等透明的蛋清微微凝固变白再重新开火。最后让脆生生的蔬菜在水里翻滚几下，和面条鸡蛋纠缠在一起。
撒盐，用筷子搅拌两下，出锅。
热气腾腾的面条分别捞进两只碗中，蔬菜和鸡蛋也一起，最后倒上汤。
鲜香四溢。
顺心买碗的时候，就是买的一对，筷子也是。
说不好当时什么想法，总之就是想买。
正好现在派上用场了不是。
单单两碗面有些清淡，这时候湘湘再放上买的牛肉和凤爪就刚刚好。
其实顺心还想加点辣椒，她最近吃得很清淡，天天吃药让她都觉得嘴里苦苦的。
但是不可以。
咳嗽的病人不能吃腥辣刺激。
好在自己的手艺还不错，没有辣椒也依然好吃。
杭城菜基本都是清淡的，顺心能吃清淡的菜，只是更喜欢带些辣味的。所以她自认为不是正宗杭城人，而从小就能吃辣，可能和她那另一半的云省基因有关。
跟缠缠绵绵的咳嗽不一样，她反胃的毛病已经彻底好了，所以一碗面顺心都吃完了，汤也喝了一大半。
湘湘则是真正的光盘，连汤都喝了个精光。
“你都吃完了呀？”她惊叹道。
顺心从没见过湘湘一次性吃这么多，虽然不是什么小鸟胃，但也不曾吃下这么大一碗。平时吃饭细嚼慢咽的，饭大多是盛半份，菜可能吃的稍微多些。
一起点外卖的时候，她的饭经常吃不完，都是顺心帮忙吃一部分，实在太多就只好浪费一些。后来再点就只要一份饭，从顺心的那里扒拉一点给她刚刚好。
而这次她俩的面是平分的，吃的速度也差不多。
“这说明你的手艺确实不错。”湘湘淡定地扯纸巾擦嘴，好似说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顺心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吃撑，努力回想着自己还有没有健胃消食片。
好在人并没有出现什么消化不良的症状。
两人坐着看了一会电视剧，还是那台笔记本。
两位室友还未归，顺心便先去洗澡了，湘湘则是把锅和碗刷干净晾好。
水声淅淅沥沥，在不同的地方响起。
沐浴露和洗洁精都能打出白色的泡沫，只是前者的泡沫抹在身上，后者的在碗上。经过搓洗，最后又都被水流冲走。
顺心一共两套冬季睡衣，蓝色的那套睡衣湘湘穿了，顺心穿的另一套灰色的，也是穿去医院的那套。
那晚被汗水浸湿后是湘湘给她洗的，晾干后收起来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穿。
等她穿好衣服擦着头发一身清爽地走出来，湘湘已经收拾好了。
厨房到客厅，又擦又扫的，整理得干干净净，好像那个田螺姑娘。
顺心将她夸了又夸。
湘湘把人推到打着空调的房间里，又催着她吹头发，就差自己动手了。
那哪能啊。
顺心让她放心的去洗，自己举着吹风机吹干头发。
在嗡嗡作响的风声中，似乎有一声门锁打开的声音。
顺心关了吹风机，开门又关门的声音清晰传入耳朵。
她的室友回来了。
然后她又听见了有些距离敲门声，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准备起身开门的时候就听见外面的询问声。
“顺心你回来了吗？”
她的室友认错人了，以为浴室里的湘湘是她。
水流声停了。
“她……”
浴室里的声音只传出来一个字。
“我在这儿，陆号。”
室友震惊转身，僵硬的收回自己的手。
“你回来啦，里面是……？”陆号离开浴室门口。
“是湘湘。”顺心半挂在门后，探着头听见流水声又响起来，满意地眨了眨眼。
屋里有暖气，她穿得也不厚，不想出来。
“你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陆号是知道顺心生病住院的，湘湘回来拿东西时，提前打了招呼。
虽然碰到她的是另一位室友，国璨。
“问题不大，就是还得休息一礼拜。”顺心捂住嘴轻咳了两声，客厅的凉风有点刺喉咙。
陆号感受到顺心屋里开的暖气，没有和她多聊，让她赶紧关门不要吹风，自己也回了屋。
湘湘很快就洗好出来，在客厅没看到那位未曾谋面的陆号，随后擦着头发进屋。
暖气扑面而来，还是熟悉的木质香，舒适宜人。
顺心靠在床头玩手机，一只脚露在被外晃悠着。地上铺着那块夏天的垫子，踩上去不似毛毯那样柔软，但也不凉，胜在方便，能临时放点衣服。顺心今天穿的衣服放在上面，现在又多了湘湘的，各自一堆。
湘湘坐到桌前又擦了会儿头发，拿起吹风机插上电源，打开开关。
顺心刷着手机的手停了。
起身凑过来。
“诶呀，我们湘湘这几天辛苦了，我来我来，犒劳一下我们何女士。”
说着人已经站在湘湘身后，覆在她捏着吹风机的手上，三指用力将吹风机的重量过渡到自己手中，等待对方的手退出去。
湘湘觉得有点好笑，将手放下搭在桌上，任由对方动作。
修长的手指从发间穿过，手指触碰到发根，有些痒痒的。
看着镜子里的人手上的动作，又通过头顶触觉双倍反馈给她，很奇异的感觉。
顺心的手没有那么软，可能和小时候干过活有关，湘湘第一次握住的时候就知道了。
指根处有茧，在她手腕上搭着的时候，在她手心里磨蹭的时候，也是这般。
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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