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落雪纷纷下,莫风橙从一厨娘处借了一大罐牛奶。往锅里倒了红茶和冰糖,待沸腾时,一边搅拌奶香味儿弥漫。
另一口大锅也开了水,将剩余的红糖全倒入菱粉和澄粉混合的粉中,搅拌后捏好小团团,放到外头冰冻。
浓郁的香气萦绕在膳房中,惹得其余的厨娘纷纷侧目,好奇地聚到她身旁。
“十三,这煮的什么?好香啊!”
“还有这个珠子,与寻常不同,颗粒极小,捏起来还是软的。”
莫风橙边搅拌笑道:“奶茶。”
“奶茶?何物?”
“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半时辰过后,一大锅热腾腾的奶茶冒出热气,盛了好几碗,她们尝过后,连连赞誉莫风橙厨艺上乘。
莫风橙特地盛出一大碗,给端到端盘上。
“你这是去哪儿?”李大娘看她特地端出来一碗,还细心地擦去了边角的奶液。
“我想给大人送去。”莫风橙没抬眼,细心地给它盖上盖子。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暧昧地盯着莫风橙。
莫风橙倾慕苍玦的事儿,府里私下都传开了。
李大娘凑近道:“有你这般毅力,说是不成也得成。”
“是啊,十三长得又好,大人终有一日会倾心于你的。”
三姑六婆地围绕着她,怎么有种被催婚的既视感......
莫风橙尬笑,她扶额,都是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明白,我们在府中许久,早就知悉大人秉性。大人本不是官宦出身的世家子弟,幼年多舛,吃过苦头,多年来也没个体己的人,孤孤单单的。不过你放心,他就不是那种看重出身的人,不求门当户对。”
说完后的李大娘乐呵呵,又喝了一口奶茶。甜甜的,很好喝,倒是新奇的味道。
莫风橙愣了一会儿,心里倒是没有被误会的尴尬。听到李大娘说他命运多舛,嘴角下落了一瞬,心里闷闷的。
他颠沛流离的生活,也只有进了军营才有那么一瞬归属感。
她理了理思绪,将奶茶端走,离了膳房。她顺路问了个侍女,才知苍玦现今在卧房。
莫风橙穿过走廊,踏过风雪。雪积得更深了,她仰头,纷纷飞雪而落。
她加快了步伐,盯着怀中的奶茶,心中愉悦。用半个身子都遮住了上边的盏,不让雪落到半分。
如此,风风火火地来到了苍玦的居所,悠竹居。
她敲了两下门,苍玦的声音响起,让她进。
苍玦没抬眼,他此时在一书案前,手执一只毛笔,盯着桌上的画卷出神。一双眉头皱起,愁容不展。
“大人!大人!大大人!”
“我来给您送奶茶啦!”
莫风橙端着那琉璃碗承装的奶茶,乖巧地出现在他眼前。
苍玦一抬眼,对上她的眼神灼灼,长长的睫毛扑闪。歪着脑袋,她的唇角弯弯,让人想到了当空的弯月。
好看极了。
她的笑像是撞在了他的怀里,融化了冬日积雪,苍玦挪开眼,放下手中笔。
他的眼神移到她手中的物件,“奶茶为何物?”
“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大人你尝尝?冬日的第一杯奶茶,我自己琢磨了很久呢,虽然这儿的条件有限,但是味道还是不差多少的。”
莫风橙将端盘放在一旁的茶桌上,将那琉璃盏端在他面前。
苍玦看着她那发髻上、衣袍上落了雪,湿漉漉的,他接过了她递来的奶茶。
他端着,凑近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捧在手心里,很暖,他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入口很甜,有茶的味道。一颗颗珠子,很软糯。
苍玦皱了眉头,莫风橙一直看着他,眼神期翼。
“大人怎么样?怎么样?”
苍玦只是端详着琉璃盏,没回答。
她垂下眼眸,眼神有些落寞,“大人向来不喜太甜,是我忘记了。可能比例没有兑好,下次再试试。”
“挺好的,我很喜欢。”
莫风橙闻声,唇角上扬,久压不下。她的心中的愉悦染上了眼,抬首间,眼神霎时便与他含笑的眼相视。
窗外的雪落静悄悄,室内的温度被炭火烧得升了温。
“很暖。”
莫风橙朝他一笑,她潜意识地将苍玦当成了朋友。和朋友分享自己的东西,很开心。
她如果能交到一个反派好友,貌似也不错。
苍玦将盏放在桌上,莫风橙这才看到他身旁的那副画。刚刚便见苍玦执笔,想必是方才作画,被她给打断了。
莫风橙走进,侧了个脑袋,看着上边的水墨画,一条蜿蜒的长蛇,身子歪七扭八。
身上还有着威风凛凛的鳞片,但是身形前大后小,有点不协调。
“大人,多才多艺,画工也是一绝!”莫风橙竖起大拇指。
“但您所画的这条蛇还未完工,我觉得可以多画些草木,山水,这样画面更好看些。”
苍玦:“......”
“你再好好看看。”
莫风橙摩挲着下巴,看着画面,认真地提出建议道:“还有便是这眼神不对,该是两条竖线,这样更霸气些,不该是圆的。”
苍玦默默道:“我画的是龙。”
莫风橙:“......”
她汗流浃背了。
“不然你以为蛇为什么会有脚。”苍玦毛笔笔尖一转,指给她看那条龙宛若蝌蚪的小腿,颤颤巍巍。
“......”
莫风橙再次汗流浃背了。
她算是逮到了苍玦的短板,画工不行,年纪轻轻眼神也不太好。
真不怪她错认为蛇,苍老大的画技属于意识流,太他丫抽象了。
“你觉得我画得不好?”苍玦问道。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只是觉得大人的画法常人不可匹敌,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独一个天才画师。”
苍玦唇角弯弯,扬起眉梢,喜不自胜。他说完,便执起一旁的折扇,扇了起来。
先不论及苍玦大冬天挥扇所欲何为,他此刻是真信了莫风橙的话头。
莫风橙补充了一句:“嗯,虽然可能,也许属下理解不了,但是画画最重要的便是心境,为了悦己,那画便是有意义的。”
他扇了一会儿,合扇在手心一拍。眼神亮了,笑意仍旧不减,他眼神中的欢愉却做不得假。从一旁的柜子里翻箱倒柜,将一大箱的画卷翻了出来,递给莫风橙。
“这是我这些年来所画,你算是我的第一位观画人。”
莫风橙一幅幅地打开画卷,有些画得是一些山间小屋,一些是潺潺流水。但是无一例外,仅能让人观个形状,剩下的全靠猜。
画卷上都标有日期,何时所作。他的字与他的画,倒是天壤之别。
忽地,几张泛黄的画卷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一翻开,发现上边画的全是战争的场面,上边的小人均是缺胳膊少腿,很是可怖。
落款便是成乾四十年,往前倒推,也便是他十三四岁时。
而后的几篇,也是许多丑陋的小人倒地吐血,还有一个小孩坐在地上哭泣,当是他自己。
苍玦抽回她手中的那几幅泛黄画卷,将其绕好绑绳,“这是陈年老画了,这几幅不好看,我不喜欢,你别看。”
“你看这幅,我画出了烟火人间的海晏河清,还有这幅,春意盎然之景......”
苍玦唇角微微挂着笑,手执画卷,眼底亮着光。
莫风橙看着他的模样,嘴里向她介绍着,他看样子是真的很喜欢作画。看着他收起的画卷,那些儿时不为人知的经历与恐惧,全都藏在了一笔一划的描摹里。
“我就知道你是个懂行的,所以这都是我的孤品,这一堆放着也是放着,都赠与你了。”苍玦说着,将一卷卷的画轴都给了她。
莫风橙几乎要抱不住,一摞摞地画卷直抵到了她的下颌。
“对了,改日我给你画一副画,我还未尝试给他人作画呢,等我画完了,便赠与你。”苍玦往桌上的那幅画一看,同她说道。
苍玦看着她个头还没一副展开的画高,一只手托着下巴,给她减少了几幅,“这次先赠与你这些吧,下回你想要,再同我说。”
莫风橙松了口气,拱了拱手,可算不让她沉得慌。在她近门的那一刻,苍玦叫住了她。
“外头雪大,门口的那把伞我不用了。”
莫风橙看到门口放置着一把油纸伞,忍不住一笑,声音很响,“谢谢大人!”
她捧着一大摞画卷,回了屋。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紫落从外头回来,便见她拿着一根撑衣杆,将画卷全都挂起来。
“你干嘛?画得那么丑,你还挂起来,不伤眼么?”紫落一个直肠子,双手环胸地倚靠在门框上说道。
她看着莫风橙忙上忙下地,又是给画卷捋直了,又是细心地将画上的灰尘给掸走。
挺忙的,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莫风橙头没抬,还在忙活着,“第一眼看,画得是丑了点,但是大人画的,他亲手赠与我的,这是艺术!”
“如果不挂起来,就冬天后入春,潮气泛起,发霉了就不好了。这里也没那么多空箱子,索性就挂起来。”
紫落沉默了一瞬。
“你开心就好,挂就挂,别超过那屏风,不然我跟你急。”
莫风橙回头看了她一眼,朝她一笑,“好好好。”
她想起了紫落的伤寒,皱眉道:“诶,你的伤好得如何了?你不会又带伤出任务吧?你跟萧统领说说,他不是不讲人情的,你要是没好全,伤口又得开裂。”
“早好了。”紫落无语地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这点伤,死不了。
莫风橙站起来,从一个桌上,端出了一小盏奶茶。紫落看着那上边棕白色的东西,还有些隐约的黑珠。
紫落看着莫风橙兴奋得像个小仓鼠,来到她面前。莫风橙眼神里满是骄傲,她可是一次就做成功了!
“嘻嘻嘻,这是给你留的,但是它冷了,等我热一热哈,你就能喝了。”
还不等紫落说话,她就去了院落的一个小灶台,给她热奶茶去了。
紫落看着她风风火火的影儿,不由失笑。
还懂得给她留一碗,那她便勉为其难地尝一尝。
莫风橙将冷却的奶茶放进锅里煮上一煮,她蹲在炕旁扇风。口和扇子双管齐下,将火候开得老大了。
她视线一瞥,看到了在灶台旁的一个泥盆。而在泥盆旁,好似还有烧得只剩碎片的物件。
定睛一看,竟是像极了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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