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意可视，上意可视。
大权在握者更需循规蹈矩，最让手底下人惶惶的，就是喜怒无常。
萧紫琅想起温不良。
皇兄之于他，是从小的楷模，但凡和皇兄一同用膳，食不过三，越是珍馐，皇兄越不会表现对其中某一个的偏好，越是用哪个臣子，皇兄越不会把他捧到人前。
同辈的几个皇子里，再没有比皇兄更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了。
饶是皇兄如此小心，亦不过小疏漏，就让人钻了空子，但是代价……
萧紫琅闭了闭眼睛，不忍再想下去，书房深宽，白日也要点灯，他执笔伏案，未觉烛尽。
暖莹没吭声，轻手轻脚地换了明纸灯笼里的蜡烛。
这丫头是萧紫琅母亲指给他服侍的，前几年年纪小，让上头的一个贴身婢女压着，看不出什么。
前些日子那婢女因为自作主张羞辱主子身边的人，被打发了。
萧紫琅这下才看出这丫头倒是不错，安安静静的，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突然顶上来也有一些日子了，堂前屋后不见有什么不妥，若是心性也好，磨一磨自可以独当一面。
暖莹给王爷换了蜡烛，没想到被唤住了。
王爷给了她一沓册子，但没说话。
暖莹双手接了，没看，没放，没问，就等主子吩咐。
“找个地方收着。”
“是，”暖莹将纸收在匣子里，搁在架子上退了出去。
萧紫琅将现有的刑堂制度拿出来，将一些太残酷的删去，详细说明了若是影卫受伤，生病，或者外出任务刑堂先记后罚，若有紧急之事，刑堂主有权先暂停刑罚，先保住性命，上报再议。
增加了巡查制度若干，按刑一的提议增补条例若干。
条例之间涉及冲突，萧紫琅改了又改，才将冲突之处取轻，但是还没有到拍板的程度。
用笔尾敲了两下桌子，立刻就有个黑衣影卫跪在面前。
“属下影二。”
影二？
萧紫琅这才抬头，见面前的人唇色浅淡，恭顺地单膝跪地。
这是萧紫琅让夜长隐告诉下去的，以后王府影卫日常一律不必行大礼，参照御前侍卫，一手扶膝，单膝跪地致意即可。
夜长隐新任影首，办事极为谨慎，影二之事王爷未有定论，此人一天是主子的影卫，主子的命令就不能漏了他。
但是，萧紫琅记得，不该这么快就到他轮值了。
萧紫琅问，影二答：“回主子，今日该是影首轮值，因属下出任务迟了一天，是影首替班，今日属下补回。”
若没有主子要求，一般轮值替换影首做主即可，毕竟一般主子也不会在意，更不会知道影卫轮值的顺序。
若不是影二有伤在身，萧紫琅也不会关注到。
萧紫琅心中玲珑，按常理，换班这种事什么时候都行，没必要受着伤硬抗。
那就是，
前几日刑堂的事，在这人心中没有过去。
萧紫琅居高临下，将沉默之下的惶恐与迷茫瞧了出来，拇指摩挲着细润的紫檀笔。
“端盏茶来。”
“是。”
影二利落地起身，将茶盏双手奉上。
萧紫琅没有接。
刚换的蜡烛又燃了半截，夜长隐目不斜视地进来，将拟好的王府外防交给主子过目。
因为有侍卫大多数在明面，外防影卫不多，但是需要眼尖心活的，和王爷不对付的几个府上，江湖上排得上的号的一些杀手，脑子里都要有数。
小偷小摸也不会摸到王府里来，但内里谁夜半偷溜，院墙哪里多了狗洞，都要一清二楚。
“这批新选出来增补的要让人带带规矩，属下派了影三去。”
“嗯，”萧紫琅没问缘由，但是提起影三，自然就想到侧手还跪着的影二。
“去换盏热的。”
“是，”夜长隐接过茶盏出去，萧紫琅这才开口：“知道错哪了？”
影二：“回主子，属下无能，污了主子的眼。”
萧紫琅：“重新说。”
“属下任务失手。”
萧紫琅见他没一句说在点子上，也不急：“再给你个机会。”
影二脸色终于微变：“属下不该，自作聪明，今日轮值来试探主子心意。”
萧紫琅挑眉，倒是坦诚，也有胆。
他不答反问：“若是在外有王府之敌，当面为难你，如何应对。”
“回主子，忍了，暗处套麻袋，打一顿。”
“若位高权重呢？”
“回主子，再寻之仇家，挑拨离间，尽快脱身。”
萧紫琅见他答得虽然不快，但是不卑不亢，显然脑子够用，但这还不够。
“是个中策，上策呢？”
这下影二答不上来了。
思索半晌，只好道： “属下无能，属下......不知。”
影二头埋的更深，他当然知道这是主子在给他机会，刑堂之事涉王府颜面，主子仁厚饶他一命，但是此后是否还用，就看他表现如何了。
他垂着眼睛，身体早已经习惯了疼痛，但是此时此刻垂眼听判，也为自己的无能深感无力。
他再想不出有什么上策。
影二尚在自责，就听他跪侍的主子，大景朝一人之下的尊王爷的声音缓而坚定。
“上策是，回来告诉你的主子，我，给你们撑腰。”
影二猛地睁大眼，不可置信地抬头。
主子不知何时侧过身，丝毫不避地回视他的目光。
“现下知道了？”
影二如梦初醒，是了，如果提早回禀主子，任务失败之事或许也不会……成了之后那样。
影二叩首，将额头抵住指骨，心中诚服：“是。”
“今日没什么事，回去养伤。”
影二心中大动，主子提点自己这么多，又让他好好养着，自然是会再用的意思。
当即心中五味杂陈，虽是带伤跪着，浑身的疼却一点觉察不出来了。
夜长隐待他出来，才给主子奉了茶，而后追上回西苑的影二。
“统领。”
影首即王府影卫统领，与教习平论，影二应当行礼。
夜长隐摆摆手，凑过去：“怎么样。”
“多谢兄弟，”
他轮值自然是和夜长隐商量过的，夜长隐也看出来了，没多说什么就应。
“主子选影首那天你不在，赐每人一把匕首，给你。”
这匕首什么时候都能给，夜长隐此刻给他，一来定心，二来展示主子恩典。
影二拿过那把匕首，摩挲了半晌。
这个“大权在握者要行事可控”的观点是我《从龙》里学习到的，在这里说明一下，推荐大家去看《从龙》，简直太好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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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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