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积累的公务,承平回到府中已是深夜,赵熹已先和李温用过晚膳,倚在软榻上和兰香说话。因时间已晚,兰香已服侍赵熹洗漱,赵熹散发宽衣懒在榻上,乌鬓压云重、薄唇吐香浓,榻沉玉轻软、夜冷雪闲慵。承平只觉自己的心就是那贵妃榻,温柔又稳惬地将赵熹托住,再看不到别的人、再装不下别的事。
承平换下外衣走到榻前,赵熹给他挪了个位置、他便挨着赵熹坐下,眼睛也贴在赵熹身上,笑问:“在聊什么?”
兰英扁了扁嘴:“还不是说小院今日办法事!他们自己办就算了,还要在园子里放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好小公子的病明天就好,不然迟早给他们扔掉!”
赵熹笑道:“不过是两个不起眼的小玩意、也就在小院门口摆一摆,又碍不着你,竟生了一天的气!哎呀,幸好你同我住,不然这气性,德福媳妇怎么受得了!”
承平拉下唇角:“怎么,那边的法事还没弄完?”
提起这法事承平不快。自己虽还未登基、但已然掌天下权柄,位已至高、承袭天志,自己的子孙怎么会为天惩!那边兴师动众做这场法事,无非就是信了妖僧的贼签、觉得长生之病全是赵熹之过,说是祈福、实是责怪赵熹,怎能叫人不气!可陈氏毕竟是个小辈、又一心为长生着想,承平也不好责备,尤其赵熹并不想追究,他尊重赵熹、也只好忍气吞声。不过忍也有限度,她们若行事太过、承平也不肯见赵熹受气。
赵熹怎不知承平?蜷腿起身跪坐榻上,笑道:“你们俩是偏心我呢!不过一场法事、早就了了,不见得有什么用却能叫慧娘安心,将心比心,都是做母亲的,又怎会不体谅?好歹已经完事,就不要再想它了!”说罢又向兰香摆摆手,“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兰英知他们夫妻有话说,便领了小的先出去,赵熹趴在承平肩上,笑问:“怎么,生气了?”
承平嗤了一声:“小小琐事,有什么好生气,只是那陈氏也太不懂事了,本还以为是多么贤良明理的女子呢!”
“左右是淳儿媳妇,你管那么些!”赵熹捏了捏承平耳垂,“她也不过还是个孩子,已经很难得了!反正咱们很快就要去燕州,平园就由着他们折腾呗!”
说起上安新都,承平也笑了起来:“就去一个月、又不是不回来了,怎么能由着他们折腾!不过我看了图纸,都城守卫很是牢固,皇宫布局也好,就是校场离书房太远,你练功我都瞧不见,叫他们改一改!”
赵熹调笑道:“干嘛叫你瞧见,方便你作画么?”
承平想起自己书房里藏着的那摞大作,顿时红了脸。赵熹更加得意,勾了承平下颌叫他看着自己,倾身向他,问:“大画家,近期可有新作赏鉴?”
承平凝视赵熹,反身将他压在身下:“近日诸事繁多灵感滞涩,还得请你帮帮忙……”
第二天中午,李淳如约来到泰安楼。泰安楼在京都算不得大,也不多有名,不过楼中具是单独包房、很是清雅,菜肴味道尚佳,所以也有许多达官贵人捧场。李淳在小二引领下进入酒楼三层最里的包厢,入门还有小厅、再过屏风隔帐才至用餐处,李温已在此等候许久。李淳连忙赔礼:“对不住对不住,衙门里事情有点多、弟弟现在才脱身,劳哥哥久等了!”
李温笑道:“无妨,只因我无事、所以先到了。淳儿快入座,店家,上菜吧。”
酒菜是早就备好的,一桌席面很快上齐,李温挥手叫小二和亲随都离开,李淳主动接了酒壶为李温斟酒。李温瞧着李淳,道:“咱们兄弟许久没有对饮畅谈了!”
李淳也倒了酒,向李温举杯:“是啊,自大哥随母君南征、咱们兄弟见面都难,好容易母君和大哥回来、我又成了亲,大哥也去了琼州,咱们兄弟相聚的时间就更短了,今日可是难得的机会!来,这两年哥哥在琼州辛苦了,弟弟敬哥哥一杯!”
李温饮下:“我在前线虽难、却还有元奢等良将辅佐,你在朝中身边人多、良莠不齐,想要办事也不轻松。”
李淳不由大吐口水:“可不是嘛!军中弟弟没去过、里面什么样弟弟也不好评说,可朝中办事,门门道道实在太多!我虽是摄政王公子、他们也不过表面尊敬,其实处处看我不起、做事也不肯尽心,弟弟我费了许多心思才有了现在的局面!其中辛苦,真是难与外人道也!”
“我也曾在朝中,朝里的风气也明白一二。那时光我仰慕陶大人、也想学他做事,父王却教我水至清则无鱼,陶大人光风霁月清高无尘自是叫人敬仰,朝中皆如他那君王可拱手治天下矣。可世人性贪,哀怨憎恶由此而来,强求高洁违背人欲、必不得长久,所以要通人性、学权谋、懂制衡,用得了奸邪、守得住忠贞。”李温拿酒壶为李淳倒酒,李淳起身要接、李温按住他的手,抬眼直视李淳眼眸,“淳儿,你向来聪慧、权谋于你易如反掌,可忠贞,你守得住么?”
李淳一顿,笑道:“类似的话父王也同我说过,母君也叫我多向陶先生学习。哥哥的教诲淳儿铭记于心,日后一定见贤思齐、修德养性!”
李温将酒壶放下:“倒也不必日后,就从今日起吧!先从悔过始。”
李淳坐了回去:“悔过?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李温道:“琼州军需全由你调度,赖你辛苦,前线将士并不少吃穿。可同样是吃,藜麦糙米和粳米杂面可是泥云之别!还有木柴火炭、干草谷皮、麻衣夹袄,淳儿,你给大哥的都是好的、大哥感激你,可其他的将士不配用好的么?何况你账上全是上等呢!”
李淳惊愕万分,连忙遮掩:“大哥你这话从何而来?琼州军需与南征时等齐,凡好坏均有比例,南征怎么用如今仍怎么用,全军吃粳米用火炭,朝廷也供不起啊!是谁同大哥说了什么、叫大哥误会了不成?”
“你是说这些都是误会?你绝没有多拿一点?”
李淳辩解道:“弟弟不敢说自己清白廉洁,但,兵部就是如此啊!弟弟不这样、怎么办事呢!”
李温看着李淳,痛道:“淳儿啊淳儿,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啊!小时候父王母君常年在外、是我一点点把你带大,长兄如父啊!我知道你向来调皮、但却并无坏心,哪怕我知道你贪污受贿、知道你私吞军饷、知道你结党营私,我还是来这里见你,就为了给你一次机会!今天我没有证据,我只问你,这些事你做过没有!”
李淳咬牙道:“贪污受贿、私吞军饷、结党营私,多么重的罪,大哥竟轻易出口砸在我头上!你要我怎么认!”
“那你就是不认喽?”
“不认!”
李温点点头:“好,那我只好禀明父王,请他还你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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