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
江舟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
“醒了，有哪儿不舒服吗？”
听见声音他才注意到角落里坐着的向锦年，头发乱得不成样子，两个黑眼圈搭配着白纱布包扎的右臂，格外憔悴。
“没有。手没事吧？”江舟利索下床，拍拍床边，“你躺着休息会儿。”
向锦年也不客气，鞋一揣直接躺床上去了，“给我拉下被子。齐思在办公室，你去找他。”
江舟帮他盖好被子，轻轻关门离开。
是做了一场梦吗？自己好像经常做这样真实的梦。
咚咚——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
齐思有些诧异，扶了扶眼镜，“怎么是你？向锦年他？”
江舟端正坐在沙发上，“他让我过来找你，他在休息。”
“嗯，那就走程序吧。”齐思打开录音机，翻开新的工作簿，准备记录。
“还记得5月17日凌晨三点四十九分你遇袭后发生了什么吗？”
江舟又想起了那个奇怪的影人。
“我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醒来，发现手枪和匕首都不见了。之后有一个影人点了蜡烛，还给了我很多食物。我吃了它给的食物，再醒来就是在医务室了。”
齐思点头，笔唰唰唰地写个不停。
“那个影人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而且——我和它进行了交流，它会人类的语言。”
笔停了，“你说什么？”齐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江舟把除去疑似影人认识他的交流内容详细地讲了两遍。
齐思这才缓过来，但仍然不相信他说的话“那种情况下你还要擦嘴？活得这么精致？”他关掉录音机，“等会儿你去做个精神鉴定我们再继续。”
“你们呢，遇袭后发生了什么？”江舟靠在沙发上，思索着自己精神恍惚的可能性。
齐思直摇头，脸色十分难看。
“从前在一线都没遇见过这么可怕的场景。你被扑倒之后，向锦年解决掉了那个影人。然后我们带着你去了303，待在卧室里等待救援。没过几分钟，整个逢春小区都变成了暗界。”
黑暗笼罩了世界，寂静无声蔓延。
没有人敢说话，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紧锁的卧室门外，是另一副景象。无数的影人从四面八方的阴暗处爬出来，挣扎着起身寻找光明。
可是暗界里只有无穷尽的黑暗，在这里连时间都会被吞噬。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响起搏斗声，伴随着影人的嘶吼。
向锦年在黑暗中轻敲了两下地板，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齐思立马回敲了一下表示一切正常，随后陆鸣也敲了一下。
漫长的等待，谁也不知道等到的会是救援，还是外面的影人。值得庆幸的是，这间小小的卧室里没有出现影人。又过了许久，外面的声音渐渐停息。
他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303的大门被暴力打开了。
陆鸣默默把昏迷的江舟挪到卧室角落里藏起来。
脚步声逼近卧室，向锦年和齐思默契地屏住呼吸，降低存在感。
门把手被转动，但是打不开被锁住的卧室门。
向锦年右手紧握匕首，随时准备攻击。
齐思掏出胸前口袋里的笔，笔尖对准门口。他只有一次机会，因为这只特制笔里仅有一颗子弹。
砰的一声，门直接砸在了离它最近的陆鸣身上。
陆鸣强忍着痛，试图顶开压着的门，却纹丝不动。
罪魁祸首正是破门而入的影人的左脚，稳稳踩在门上。
门破的刹那向锦年就冲上去了，匕首直刺向影人的胸膛。
那个影人生生用手握住了刀刃，伤口不断淌出蓝紫色的血液。
血液接触到空气，瞬间燃起了淡蓝色的火焰，照亮了整间卧室。
影人力气很大，向锦年与它僵持不下。
借着焰光，齐思对准影人的头部按动了笔，一根针从笔尖发射出去。影人伸手去挡，结果针直接穿透它的手掌没入脑袋。
向锦年松开匕首，和齐思默契地闪开，被压在门下的陆鸣乘机翻滚进了床底，顺便把头磕了个大包。
嘭——影人的头炸开了，血液四溅，蓝色的火焰好像要燃尽这个世界，地板到天花板，无一幸免。
失去头部的影人颤抖着倒在了地上。齐思擦拭干净脸上的血液，虽然这个蓝色火焰没有温度，也不会造成任何伤害，但是燃在脸上总给人一种着火的感觉。
陆鸣捂着头上的包，从床底探出半个脑袋查看，“死了吗？”
向锦年摇头，床底的脑袋又缩回去了一半。
或许是三分钟，又或许是五分钟，火焰逐渐变得微弱，但倒在地上的影人迟迟没有散成黑色的颗粒物质消失。
“匕首给我。”向锦年的语气坚决，不容拒绝。
齐思摇头，“我来。”
向锦年直接夺过他的匕首，警惕着靠近影人，准备发动最后一击。
他的匕首还被影人紧紧攥在手里，向锦年踩住它的手，匕首刺向影人的胸膛。
变故突生，装死的影人一个侧身躲过攻击，反手抓住向锦年的右臂，清脆的骨折声响起。
向锦年吃痛，匕首落地，赶来支援的齐思被一脚踹飞。陆鸣一时着急，匕首扔出来扎中了影人的大腿，但是人还没能爬出来就被天降门板砸晕了。
没了头的影人格外暴躁，向锦年一只手实在招架不住，还是倒下了。
齐思失去意识前看见的最后一幕，就是那个影人动作轻柔，抱起了江舟，转身离开。
“再后来，二队的人赶来支援，封锁了一天后暗界消失了，我们得救了。你是后来搜索时在5栋601被发现的，整个5栋简直不忍直视，除了你待的那间房，其他地方跟废墟差不多。”
“你看见那个影人的眼睛了吗？”江舟问。
“影人的眼睛不都是黑漆漆的吗，跟没有一样。”齐思合上工作簿，“走吧，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江舟沉默了，但还是跟着他去医院乖乖做了检查。
趁着检查的功夫，齐思先是给报告给了上级，又花了好一番功夫跟陆鸣和向锦年解释。
回到江城特殊警察局三队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向锦年和陆鸣盯着检查报告看了一遍又一遍，看一眼报告还顺便看一眼江舟。
“哎，齐思都跟我们说了，你真跟影人说话啦？”陆鸣明显不信，“自从影人这玩意儿出现到现在，都没出现过这情况，不会是你太害怕所以出现幻觉了吧。”
“不是幻觉，那个影人的眼睛不一样，我记得很清楚。”
向锦年放下报告，“怎么个不一样法。”
江舟指向窗外的落日，“橘红色的眼睛，和夕阳一样。”
难得的沉默，“影人变异了？”陆鸣望着窗外的夕阳，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他真是没有办法把这样美好的颜色和可怕的影人联系起来。
“喂。”齐思接起电话，来电显示：苟蕴涵。
“你们都没事吧，后续工作太多了，都没来得及看望你们。”
向锦年抢过电话，“确认暗界彻底消失了吗？幸存者呢，搜寻结束没有？”
苟蕴涵不做回答，“明天上午九点，大队例会，别迟到。”电话被挂断。
向锦年把手机还给齐思，“行了，都回去休息吧，今天我值班。”
“那就辛苦向队啦，下班咯！”陆鸣高兴得从沙发上跳起来，连额头上包也不觉得痛了，迈着欢快的步伐回家。
“继续做记录还是……”江舟看向齐思。
“不用了，你明天跟着向锦年一起去例会，上面派人来接你。”齐思拍拍他的肩，“别紧张，如实回答就行了。”
“嗯。那我先回去了。”
江舟离开后，“你也回去吧。”向锦年窝在沙发里，闭上眼睛。
沙发一沉，齐思靠近他坐下，“你伤还没好，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值班，我陪你。”
“你怎么看？”
“什么？”
“影人能和人交流。”
夕阳落山，余晖尽散，黑暗逐渐侵袭，江城的夜晚即将来临。
“影人是怎么来的不也没人知道吗？未知才是恐惧的源头，或许影人是另类的人类也说不准。况且人类的语言，通过学习也能学会吧？”齐思往外看去，窗外模糊的灯光是那样的耀眼夺目，这就是影人一生都在追逐的光吗？这句话，他没能说出口。
今夜是和平的一夜，至少三队负责的江城东区没有接到任何报案。
江舟住在他舅舅家里，钥匙刚插进门锁，门就打开了。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大大的拥抱，“臭小子，你吓死我了。”江清清带着哭腔抱住他。
江稳远关切的眼神看得他十分不自然，“舅舅。”
江舟象征性地摸摸江清清的脑袋，挣脱她的怀抱，“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抱歉。”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还没吃饭吧，你舅妈都准备好了，洗洗手来吃饭。”江稳远看他身上没有什么伤，这才放下心来，去厨房帮忙。
江清清拉住他的手，往里走，嘴上念叨着：“猜猜我妈做了什么菜，没错！就是你最爱吃的小龙虾，开心吧！”
等江舟洗完手，舅妈从厨房里端出热腾腾的番茄鸡蛋汤，笑容满面，“哎呦，小舟啊，你看你那舅舅笨手笨脚的，端个菜都端不稳，先喝碗汤垫垫肚子。”
舅舅尴尬地打扫着地上的碎盘子和菜，“哈哈哈……”
“还好意思笑呢！”舅妈故作生气的样子，舅舅立马噤声。
江舟嘴角浅浅勾出一个微笑，眉眼弯弯，做出高兴的表情。他一向不适应这种温馨的家庭环境，不理解亲人之间的情感。
自从母亲去世后，这个“家”他已经住了二十一年了。
“对了，小舟，下个月就是你生日了。还是和往常一样在家过吧？”舅妈把最后一样菜端上桌。
江清清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鱼肉，递到江舟碗里，“妈，小舟都工作了，怎么还在家过生日！他是大人了，有自己的想法。”
“也是，一转眼，小舟都长这么大了。小舟啊，你生日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舅舅舅妈都听你的。”舅妈推了推舅舅的胳膊，“是不是？”
舅舅连忙点头，“是是是，缺什么要买什么跟舅舅说，你舅妈拿钱。”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舅妈白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私房钱。”
江清清笑得合不拢嘴。江舟把剥好的虾用碗装好推到她面前。
“还是小舟好，知道给姐姐剥虾。”江清清愉快地享用美味，这顿饭吃得格外舒心。
晚饭过后，江清清愁眉苦脸地回到房间整理文件，“我讨厌上班！”
江舟斜坐在窗台上，往下望，城市的灯光驱逐着黑暗。刺眼的白炽灯光，远不及那抹柔和的橘色。他又想起了那个与众不同的影人。
嘭——嘭——进。
舅舅推门而入，“小舟啊，舅舅想跟你说点儿事。”
江舟调整坐姿，背靠窗户，看向江稳远，“您说。”
“这两天我和你舅妈很后悔，后悔没拦住你去报名入队啊。你想保护大家，守护江城，这是好事，心柔她要是还在，也一定为你感到骄傲！但是我们都是普通人，面对那种怪物，有多危险，你还这么年轻，干什么都比做这个强啊！小舟啊，我们都只想要你好好的，建功立业什么的都没你的安全重要。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我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跟心柔交代……唉……”
江舟垂着头，“我知道你们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放心吧舅舅。”
江稳远急得不行，“你让我怎么放心得下啊！你天天面对的是些什么怪物你不会不清楚吧？你失联的这两天我跟你舅妈都快急疯了，她天天去寺里烧香拜佛保佑你平安，清清也是，担心得饭都吃不下，睡也睡不好。你就算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也要为我们考虑一下啊。小舟，扪心自问，我们从来没把你当过外人，我们是一家人，你受伤了我们会心疼啊！”
“舅舅，谢谢你们。我知道你们是真的关心我，爱护我。”江舟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我还记得妈妈说过：爸爸是英雄，他救了我，保护了我们的家，舟舟也要像爸爸一样，保护大家，这是我们的约定，好吗？”
江舟抱住江稳远，“舅舅，妈妈已经不在了，我……”
江稳远红了眼眶，紧紧抱住他。这样天真的话，他太熟悉了，也只有他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妹妹才能说出来。
他擦擦眼泪，“早点休息吧，乖孩子。”
“嗯。”江舟躺在床上，关掉灯。回忆里母亲的房间也总是黑漆漆的，黑得他快要遗忘了那张泪流满面的脸，遗忘了她说的有关父亲的话。
迷迷糊糊的，他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被抱在一个女人的怀里，“舟舟快看！”
他顺着女人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朝他们走过来，但江舟看不清他的脸。
“是爸爸哦，爸爸回来了。”女人笑得很娇羞，脸颊粉红。
江舟认出来了，这是他的母亲，江心柔。和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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