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结束后白钰让谢瑶先回去，自己则是在操场慢慢悠悠地。转了好几圈。
微微发凉的空气带走了些许从训练场带出的热意，白钰踩着被路灯拉长的腊梅树的影子走过弯道，目光远远地落在学校对面的高楼上。
楼上住户家中零零散散亮着灯，像彩色的星星。努力远眺也许还能看见星星里隐隐绰绰晃动着的人影。
白钰对此并不陌生，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对着禁地里同样亮光的窗户发呆，借此消磨无趣的时光。只是出来后再看又觉得和以前所见不同了。
或许有一天，她也会打开一盏灯，将某个窗户变成其他谁的观察对象。
希望那一天快点到来吧，白钰心想，谢楠，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没有转世那你的魂魄究竟在何处？给我一点提示吧，你总不希望我一直被困在过去……
身旁有个穿着运动服的男生跑过，带起一阵凉风，白钰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转身往宿舍方向走。
路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大部分晚回的都是从食堂走出来的，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有说有笑的。
白钰路过食堂时往里面瞄了一眼，还有几个窗口亮着，但是已经有阿姨在打扫卫生了，她便没再进去。
路上都还好，毕竟在室外，风一吹也就没什么气味了。直到她走进宿舍楼，方便面、冒菜、凉面……各种食物的味道混在一起，再加上一些洗发水儿的香味，一下子就把她裹了进去。
白钰下午没吃多少，现在已经有点饿了。她揉揉肚子，走到自己宿舍门前，却见铁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不会是已经睡了吧？
白钰从兜里摸出钥匙，慢慢打开门，想着动作轻一点尽量不要打扰到巫南。
“姐姐回来啦？快进来，把门关上！”巫南的声音突然响起。
听起来很是精神不像被吵醒的样子。
白钰狐疑地走进去，反手将门关上。
一个小锅正摆在宿舍正中间的大桌子上，咕噜咕噜煮着什么。大概是巫南用了灵力，冒出的油烟全往阳台外飘去。
“正好煮熟了，来一起吃个小火锅？”巫南非常热情地发出邀请。
白钰还在犹豫，肚子却不太给面子地叫了一声，于是只好问：“有碗和筷子吗？”
“当然，”巫南打了个响指，十分得意地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又掏出一副碗筷，“我有时候接的任务得去野外调查，可我又不喜欢吃干粮，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在储物袋里装上调味品和锅碗瓢盆，还有一些不易变质的食材，像土豆、干蘑菇和白菜之类的。”
她把小锅的电断了，招呼白钰过去：“也是今天周天，刚买了些新鲜牛肉，等过两天就只能吃火腿了。”
白钰坐了过去，闻着从小锅里散发出的热乎乎的香气，内心十分佩服道：“你跟桑沢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
“嗯？桑沢是谁？也是妖吗？”
“对，他是……我的一个同伴吧。我们也经常待在山野老林里，可是我没有做饭的天赋，这项重任就交给他了。”
“这样啊……”巫南又拿出各种调料来，“姐姐能吃辣吗？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能吃，没有忌口。”
“好嘞。”
巫南很快把两个料碗调好，递了一个给白钰。
白钰和她面对面坐着，小锅放在中间。她夹了块蘑菇，在料碗里滚了一圈，等不那么烫了后夹起来咬了一口，忍不住赞叹了一声，朝巫南竖了个大拇指。
大冷天的能吃上这么一口热乎的简直就是救老命了，更别说还这么好吃。
她吃了几口后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眼睛也舒服得眯起来了。
好可爱啊，巫南偷偷观察白钰的表情，心道：也不知道姐姐是什么妖，要是有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真想好好揉一把。
饭后，白钰跟巫南一起迅速收拾了锅碗，还施了个清洁术把寝室里残留的味道除掉。
巫南把东西放回储物袋，然后突然想起徐老师在她走的时候让她带给白钰的校服，便叫了正在洗漱的白钰一声，告诉她校服在她床上。
白钰把手伸出阳台门比了个“OK”。
她洗漱完进去后正好熄灯，于是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用妖力将手机托在半空，照着自己的床铺。
她把校服扔桌子上，抖开被子钻了进去，手机也跟着屏幕朝下扣在被子上。正拉了床帘准备看会儿小说，就听到巫南说：“姐姐，你要睡了吗？”
“暂时不睡，怎么了？”
“那我们聊会儿天吧。”巫南把手臂枕在脑袋底下，闭着眼拉高了被子，把半张脸都遮住了。
白钰闻言摁灭了手机屏幕，盯着深绿色的蚊帐的顶，问：“聊点什么？”
“其实我来学校是为了完成今年的转正考核，”巫南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楚夜翛大人说三中藏了个杀了人的鱼妖，我就主动申请过来了。我已经独立完成了四个任务了，只要顺利找到鱼妖，我就可以成为正式调查员。”
白钰一愣：“楚夜翛大人？她也是你们异灵组的？”
“唔，大人是上头安排的特别顾问，听组里的前辈说她很厉害。”
楚夜翛作为山海经的传承者倒也确实很像官方指定的保护神。
白钰轻笑一声，突然恶趣味道：“你就不怕我是那鱼妖吗？”
巫南良久没有说话，正当白钰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她却忽然开口了：“下午我确定你是妖还有一个原因——在很久以前我就听过你的名字了。”
白钰嘴角的笑一僵，皱起眉不解地说：“你怎么会知道我？”
莫非巫南听说过当年的事？那她面对一个会杀人的妖应该感到害怕才对，还是说她知道一些别的……比如真正害死谢楠的人。
可是巫南接下来的话却出乎白钰的意料，她一字一句道：“当年在雁江，你救过我的小鱼。”
“雁江？”白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在记忆里搜索跟这个有关的事。
她活了五百多年，很多特别久远的事都已经忘了。尤其是这三百年里，她一心想着要查出谢楠死亡的真相，脑子里不停重复着那几日的情景，对别的记忆倒是模糊了不少。
巫南也明白了白钰似乎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于是主动说起来小鱼曾经跟她讲的那个故事：“他叫余晚，是出身南海小鲛人，也是和我契约的伙伴。”
白钰安静地听着，也想找回这段被自己遗忘的往事。
“他很小的时候和家人失散，不小心搁浅后被贪婪的渔民捕获，想要送往盛城卖个好价钱。可是在他们横渡雁江时，他用仅存的一点妖力暂时迷晕了渔民和他的兄弟，想要挣断身上的枷锁回到水里去。”
“可是他太弱了，又离水太久，妖力只能控制住他们几分钟。他还没能打开锁链那两人就醒了，渔民从船尾钻进船棚里，抓着他的头发想要揍他，可是另一个人说身上有伤会跌价。渔民也只好悻悻地放过他，只是又往他身上套了一层锁链，然后又回船尾摇桨去了。”
“他很绝望，以为自己再也无法回到南海。可这时船突然动不了了。”
巫南顿了一下，柔和展眉，语气也变得温柔了：“是你出现了，姐姐。”
“你在渔民焦急得团团转时踏水而来，游鱼在你身后依稀，跳出水面划出一道弧线又落下，溅起漂亮的水花。余晚说，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你站在水面上，歪头笑着说:‘把里面的小妖放了，我就放了你。’”
好中二的感觉，白钰摸了摸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反思自己以前是不是真的像巫南形容的这样。
但是听到这儿她好像想起来一点，自己确实在一艘船上救过什么人，不过那都是动动手的事，也就没放在心上。
巫南还在继续讲：“那俩人可害怕了，吓得腿直哆嗦，他们毕竟只是普通人，能抓到余晚也是因为他太小了，又不小心搁浅在岸上。他们哪见过能踏水而行的人，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
“你见他们半天没反应，叹了口气亲自上船，手一伸竟生生震碎了所有的链条，同时还用妖力护住余晚，免得他被断开了铁链划伤。”
“你抱起他，把他放回水里，告诉他要好好修炼，不要再被人类抓住了。他问你的名字，说以后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你说不用。可是他不得到答案就不肯离开，于是你只好跟他说了。”
巫南平躺着睡累了又转了个身，老旧的床发出“吱嘎”的声响，她问：“你现在记起来了吗？”
“记起来一点，”白钰心里五味杂陈，“都几百年过去了，没想到他还记得。”
“或许对你来说这只是举手之劳，但是没有你的话他会被卖给谁、会遭到怎样的虐待都不好说。”巫南的声音逐渐变小，“而且我也要谢谢你，不然我就没办法遇到他。”
“他那么好，能和他成为并肩战斗的伙伴是最幸运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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