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爷看到女儿没事还得仙人相助，高兴坏了，叫下人抬了珍藏的陈酿来，饭桌上连连敬酒，只是何至深一副快要晕厥的样子，称自己身体不适没有出席。
肖含不喜饮酒，却也是个海量，加之许老爷上了头，客随主便，没有拒绝，一杯接一杯地下肚。
许老爷是市井出身，单方面喝得热火朝天，还拉着肖含划起了拳，转眼便消下去半缸。
肖含一本正经地板着脸，被许老爷按着肩膀前后摇晃着猜拳。
肖霁霜有些不忍直视：“许老爷今天才昏过去一次……”
万婆婆道：“赌不赌？”
肖霁霜问：“什么？”
万婆婆指了指许老爷：“赌他倒不倒。”
肖霁霜摇了摇头：“不赌，显而易见。”
万婆婆便又道：“那赌不赌何至深要借机动手。”
肖霁霜怪道：“为什么？”
万婆婆知晓他是拒绝了，道：“他想通过制造混乱和掌控许府来解决这个假许小姐，既要又要，实在是不高明。”
大家闺秀许小姐总算看不下去了，说：“爹，你别喝了！”
“不妨事！”许老爷大手一挥，“一点也不妨事！我今天……是高兴，高兴！我年轻跑江湖的时候一个能打五个，区区这么点酒，还放不倒我！”
肖含只好端着酒碗和他一碰。
许老爷仰头一饮而尽：“喝！”
咚！
许老爷脑袋磕在桌子上，醉倒了。
谌氏用袖子挡着脸：“哎呦，丢人，丢人！快快快，把这老不正经的扶下去！”
肖含面色如常，一搁酒碗，犹豫一会儿说：“赢了。”
谌氏便道：“仙长海量，是我们失态了。”
肖含顿了顿，道：“不，许老爷赤忱。”
谌氏就也笑了：“他呀，其实好久没这样放开喝过了，至深是个腼腆的，读书人嘛都板正，加之酗酒伤身，一来二去的，阿意也就不让他喝了。眼下托仙长的福，才叫他早早过了回瘾。”
肖含问：“你们不与许小姐何公子共赴京城么？”
万婆婆自然也注意到了谌氏话里“早早”二字，她瞥了一眼被下人摇摇晃晃搀着回房的许老爷。
肖含想起行事怪异的何至深，从储物袋里找了一瓶丹药出来，道：“今日伤神，许老爷喝醉了难免不适，我去一趟。”
谌氏忙道：“怎么能叫仙长去呢？交由下人便好……”
肖含摇了摇头，起身说：“无妨，我再顺道给许老爷把把脉。”
“那就有劳仙长了”谌氏连连道谢，而后才想起来回答肖含的问题，“我们年纪大了，舍不得离开故乡。而且说句大不敬的话，京城天子脚下，哪是什么都说得准的呢？我们留着，基业也就还留着，也算给他们留个退路……”
肖含颔首，以示自己听到了。
下人扶许老爷到榻上躺着，又掌了灯，把他外衣解开。
恰好此时郎中也至，给许老爷把了脉，极其委婉地朝肖含要了丹药闻一闻。
防人之心不可无，肖含理解许府的做法，没有推辞就将瓷瓶给出去了，这只是普通的解酒丹，带有一定宁神功效，不记得是哪个师妹塞的，一直没派上用场过。
郎中恭恭敬敬接过来闻了，除了一股清香没闻出个所以然来，不由有些讪讪地看着肖含。
肖含想了想，道：“你可以尝尝。”
郎中连连作揖，麻利地掰开一份，往自己嘴里塞了半颗，摸咂一会儿尝了个味，这才喂许老爷服下。
肖含便问：“许老爷这些年过得不太安宁？”
郎中笑了笑，搪塞几句“这我哪知道”就离开了。
小厮有些愤然：“都是那些腌臜货害的！”
肖含洗耳恭听：“哦？”
“他们就是嫉妒，”小厮倒是嘴上没把门，“我们老爷是做团头发迹的，他发迹了自然就占了别人的利，都出些下三滥的手段。请些不知事的小童在府墙外唱些揭短的童谣也就罢了，老爷心宽，从不计较面子上的事，偏生还有那心狠手辣的混进后厨下毒，险些害了老爷性命！”
肖含道：“看来你很敬重你家老爷。”
小厮挠了挠头：“不怕仙人笑话，府上下人多是乞丐出身，我也不例外，是老爷捡了我们养到这么大，可以说没有老爷，我们早就投胎去了！”
肖含极浅淡地笑了笑：“许老爷真是心善，好人有好报，他定能安享晚年。”
小厮嘿嘿笑了起来：“是！那个，仙人，你快给我们老爷看看吧，缺了啥我们就补啥！”
肖含便细细给许老爷把脉了，她其实不擅医术，摸了一阵也只隐隐觉得心脏有些问题，正要说话，就见外头进来个人。
何至深见此刻屋内还有两个醒着的大活人也有些惊讶：“怎么仙长也在？可是岳父身子哪里不适？”
肖含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只是喝醉了，我过意不去，特来送药——何公子怎么来了？”
何至深道：“我原是在休息，听闻岳父让人抬了酒去，猜测多半要喝醉，便叫了郎中来瞧，这会儿将自己收拾妥当了也就来尽尽孝心。”
肖含“哦”了一声，没有多言。
小厮便同她夸耀：“仙长，我们姑爷可有心了，每天早晚都来跟老爷夫人请安，小姐以前都没做过呢，时间一长也同姑爷一起了，老爷夫人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是吗？”肖含露出点不深不浅的笑意，“那还真是难得。”
何至深连道两声不敢当，越过肖含看了看早已睡熟的许老爷，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岳父已经睡下，我便同岳母请个安再回房歇息。仙长，一同返席吧？”
肖含点点头，和他一同离开了。
许知意不知和谌夫人聊了什么，远远有笑声传来。
何至深果然只是来请安的，谌夫人问了两回都不曾落座，只说自己在房内已经用过就告辞了，许知意同谌夫人撒了娇，便和他相携而去。
万婆婆看着肖霁霜，神色有些得意，脸上几乎明晃晃写着“我就说吧”几个大字。
肖霁霜轻笑一声，低声道：“料事如神。”
谌氏问肖含：“那老头子还康健吧？”
肖含点了点头：“许老爷身子硬朗，只是心脏有些问题，尚不到心疾的地步，只是平日里要少饮酒，少吃辛辣重油的食物。”
谌氏连连点头：“医馆郎中也是这么说的，只是他总不信，觉得自己活了几十年什么都知道，有仙长的话在，倒是能督促一二了。”
这一夜阖府上下热热闹闹地庆祝了番，救人的肖含还得了个份量极重的谢礼——纯金的青松盆栽。她推拒了，又以担心许小姐身体为由请求在许府住下。
谌夫人说夜深，这是本应尽的礼数。
许知意搂着何至深的胳膊，几乎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娇笑着回房。
刚关上门，何至深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把平日里不肯丢的风度抛之脑后，哐哐磕了几个响头：“多谢姑娘……不，天尊！祖宗！”
许知意的眸光忽地一暗，再次亮起时已然微微泛红，这话倒是让她有了兴趣，她打量着自己的指甲，只极轻柔地挑起一边嘴角：“哦？”
万婆婆道：“我说江澜怎么瞒过了肖含。”
肖霁霜自然也意识到了：“居然是空壳子……”
万婆婆点点头：“她先以空壳子躲过鬼灯一线，再寻机会上了许知意的身，之后只需要在制造新的空壳子时出现，便可以瞒天过海。”
肖霁霜道：“许知意绝对不是第一个。”
万婆婆道：“但应该是最成功的一个，其余的试验品不知是在江底还是销毁了，若还在江底我可以安排人手捞一捞，说不定能给肖含正名。只是毕竟有损声名，尚岁门和裘塔那边的怕是不好应付。”
肖霁霜皱了皱眉，其中弯弯绕绕他不甚清楚，但也明白仙门绝不想自己打自己的脸，处理起来要废一番波折，甚至可能不了了之。
万婆婆揉了揉额角：“算了，不想了，过阵子我还得去看看阿笺，你若是有空，也去瞧瞧那孩子吧。”
肖霁霜沉默一会，应下了。
“不知天尊是何方神圣，借用了许知意的身子是她的福气！”何至深膝行着靠近了些，像只垂涎肉骨头的狗一样仰头看她，“天尊愿意回来，就说明尚有事在身，天尊大恩大德替何某遮掩，若天尊不弃，何某愿效犬马之劳！”
许知意嗤笑一声，她被眼前人的作态恶心得不行，倒要听听他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说说看？”
何至深以为此事有望，忙道：“何某不才，也得幸考取功名，待我上任，必为天尊献上供奉，香火、金银乃至性命，永不断绝！”
“好像有几分道理，”许知意不紧不慢地用指甲轻点着下巴，“可我如何放心你不会报给瑶宫或者社水堂呢？”
何至深立刻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发誓！或者，咒术，对，咒术！您和我结契，一旦我背叛您，就不得好死！”
许知意低声笑了，笑着笑着连腰都直不起来，她拍着何至深的肩：“好啊，好啊！你可真是个好丈夫啊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何至深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滚，又听此言，以为她是同意了，便又颤颤巍巍扯出个笑来：“承蒙天尊……嗬，嗬——”
下半句话戛然而止。
许知意的手捅穿了他的脖子，没一会儿就将何至深吸了个干净，只余一张干瘪的皮贴在骨头上。
她抽出手，打量着鲜红宛如涂了丹蔻的指尖，嫌恶地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皮囊，自顾自跨过他往榻上去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