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单瑶在云杏镇一日游后再没回去过。
暑假闲着也是闲着，她报名参加了枫市一中的暑期补习班。
她的录取成绩在一中能排上前三十，补习班正好招收前三十的学生。
一整个暑假，她都待在补习班提前学习高一的知识，和她最好的朋友——林晏星。
两人是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关系，林晏星就住在她家隔壁。
补习的最后一天，两人终于脱离学海，上午一结课，就结伴去了电玩城。
林晏星往投币口里投了几个游戏币，边打游戏边拉着单瑶闲聊，“瑶瑶，云杏镇漂亮吗？”
“漂亮，和电视里看过的小镇没有区别，鸟语花香，山清水秀。”单瑶咬了一口冰淇淋，含糊不清地回。
“那次你去小镇时，有没有遇见什么新鲜的事情？”
单瑶想了想，说：“嗯……我遇见了一个男孩，我帮他赶跑了一群坏蛋。”
林晏星一听，眼睛亮起来，“哇，酷哦。”
林晏星对于单瑶能赶跑坏蛋这一行为像是习以为常，没有惊讶，甚至还拍了拍手，竖大拇指。
她又接着打趣道：“被你救的男孩长什么样，有没有对你以身相许啊？”
单瑶无语三秒，“你想多了。”
单单是一个男孩罢了，至于为什么新鲜，也是因为她没有见过那样的男生。
他沉默寡言，给人一种无欲无求的感受，谈不上颓废但比起寻常的男生实在是说不上多正常。
林晏星仅仅是爱口嗨，很快就说起下一个话题，“唉，还有一周，我们就要异地了，你一定要想我！”
单瑶假装作呕，随后猛按手柄，使用游戏人物的绝杀技能，直接把游戏里的林晏星爆头ko。
林晏星见状忙要一雪前耻，两人闹着笑作一团，好不快活。
暑假结束，高中生涯便紧锣密鼓地如期而至。
由于单震云和许敏言工作繁忙，开学前的最后一天，一家三口才收拾好行李搬到云杏镇。
行李不多，单震云作为刑警队长，市里和镇子两边跑，身为外科医生的许敏言也一样，依然是在市医院上班，忙得不沾脚。
两人经常是在小镇的清晨开车而去，夜幕才回，基本算是把云杏镇当成了旅店，唯有单瑶是长期要把这里称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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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的那天，许敏言早上休班，晚上值班，单瑶破天荒地能吃上一顿可口美味的早饭，再不是从前的面包牛奶。
她叼着许敏言蒸好的叉烧包，边吃边去学校。
单瑶今天穿了一条蓝色的裙子，棉布质地，看起来很乖巧，她梳起了及腰长发，扎成靓丽的高马尾，清丽的面容增添三分英气。
她的衣柜里有很多裙子，从她记事起，许敏言总会隔三岔五地带她去买漂亮裙子。
那天没有搞明白学校位置，后来还是单震云告诉了她。
镇上只有一所中学，离单瑶家不算远，距离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在中心广场的后身。
单瑶到达学校门口，进去的学生寥寥可数，她低头看表，才过七点，时间还太早。
单瑶做事总喜欢提前掌控，早早熟悉，就像这样，提前到达。
学校门口的校牌上标着校名——云杏镇中学。
学校把小学，初中，高中三个年部连成一体，听许敏言说，前两年翻新过，同时近几年也有从市里调过来的老师，整体还算不错。
单瑶迈下通往教学楼的台阶，接着往远处眺望，入眼的橡胶操场被阳光晒得泛着晶莹的亮光，依稀能看见一排排浅黄色的银杏树。
单瑶走到学校中央的布告栏前查看分班大榜，按名字得知自己在高一五班。
高中部一共四层楼，一楼是高一，二楼和三楼以此类推，四楼是杂物间和校长、教导主任的办公室。
许是人少，高一只有五个班，一楼右侧是一班和二班，二班的隔壁是老师办公室，左侧则是三四五班。
单瑶走进班级，班内空无一人，满眼是黄色的桌椅板凳，她粗略数了数，一共三十组。
黑板上写着杂乱的字，黑板斜右边的窗户紧闭，闷得室内有一股隐隐约约的霉味。
她走到靠窗的位置，打开窗户。
明亮的阳光洒进来，留下一地光线透过玻璃所折射成的点点碎片。
单瑶放下书包，顺势挑了靠窗第二排的位置，缓缓坐下。
片刻后，八点整，班级里陆续进入学生。
单瑶一旦跟进来的人眼神有接触便会浅浅微笑，说不上外向但也不跟慢热沾边。
很快，教室已经坐满了大半的人。
坐在单瑶旁边的是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名字叫蒋思茜，刚一坐下就挽上单瑶的手臂，有点自来熟。
单瑶从她口中得知，这所中学的学生一半是自小在镇上长大的，一半是像单瑶这种因为父母工作原因从市里来小镇读书的。
渐渐的，教室里的学生聊得火热，南行北边的各行各排热闹喧嚣，犹如不规则的交响乐，交相辉映，如火如荼。
单瑶和蒋思茜聊了一会儿，聊到个人爱好时，蒋思茜看到了她熟识的人，谈话间变得有些漫不经心，单瑶巧妙地结束了她们谈论的话题，免于蒋思茜会因为冷落自己而感到尴尬抱歉。
单瑶一向这样，善于交际但又不过分张扬，恰到好处。
学生几乎满员，同学间愈演愈烈的交谈声被老师的到来打断，一群初生牛犊像被打了葵花点穴手，神奇地停止话音，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班主任是一位女老师，穿着到脚踝的长裙，气质温婉，最突出的是双眼，不说话都好像是在笑着的。
老师正要做自我介绍时，教室门忽然被敲了两下。
敲门声很小，如果不是教室刚刚清静下来，这样轻的声响很难让人听见。
来人被门口的门框遮挡，只有老师能看清这个人的样貌，女老师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让他进来。
那个人没有动，先是低头弯腰，浅浅鞠躬，之后单瑶听见那人很重的喘气声，像是跑过来的。
接着一声饱含真诚的道歉灌入班级四周。
“老师，对不起，我迟到了。”
听闻此言，单瑶顿感好奇，这个人好有礼貌。
等这人进来，露出了高挑的身形，他身着简洁的白色T恤，下身是有些磨白的牛仔裤，侧脸眉清目秀，可绷直的唇角却显得脸色不好，太过苍白的面孔透着病意。
单瑶褐色的眼瞳闪过一抹惊讶，居然是江宣。
江宣一走进教室，单瑶便听见她的周围传出很大动静。
她以为是和她一样，觉得江宣有教养，但她听到很多莫名其妙的嘘声，还瞧见她旁边蒋思茜的表情，是皱着眉的，看上去对江宣厌恶至极。
单瑶暗觉疑惑，不懂这是为何。
教室已经坐满了人，只有南行最后一排的靠窗的位置没有被占，江宣不想被人注视，他加快速度往后排走去。
江宣刚要坐下，和他同座的女生却突然举手，语气不善，“老师，我不想和江宣同桌。”
这一声令下，老师及全班同学都看向后排，三十双眼睛凝视着江宣。
有一半的学生见提出换座的是江宣的同桌，直白的眼神竟转变为小声地窃窃私语。
那帮人的种种表现宛若一大团细密的织网，撒向他，缠紧他，牢牢地包裹住他的全身，让江宣喘不过气。
自我介绍又被打断，女老师没有发火，脾气很好地接话。
她没有问那个女生为什么要换座，这种语气提出换座，一定是另有隐情，不能在公众间堂而皇之地询问。
女老师面露微笑，先冲着那位女学生说，“那你找别的同学换一下座位？”，又对江宣说，“或者你再选一下位置。”
江宣扫了一眼全班，已经没有空座了。
这种遭人嫌弃的场面对他已是稀松平常的小事，江宣低头不语，好像他犯了天大的错。
女老师正思考该如何是好时，一道脆生生的嗓音响起，“老师，我想和江宣同桌。”
江宣听到那声音，第一想法不是去看是谁在说话，他唯一想的是，那人说的不是愿意，而是想。
说话的人是单瑶。
单瑶站起来，长长的马尾发梢跟着起身的动作划向背后，她神色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而她现在的同桌蒋思茜却在她耳边小声嘀咕，“单瑶，你别去和江宣坐在一起，他不是好人。”
单瑶没理她的话，看来那些窃窃私语的学生是认识江宣的。
她不知晓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只知道现在的江宣境况难堪，而她要去找他。
女老师一听，让单瑶和那位女生换了位置。
单瑶走到后排，把书包挂到椅子背后，转过身后直视江宣，笑着和他打招呼，“又见面了，我们好有缘分哦，这次我们还是同桌了。”
江宣微微扬起唇角，他想这种时刻应该是要笑着回应的，但他只短暂扬起一秒就飞快恢复了寡淡的模样，像是怕自己笑得太难看一般。
他问单瑶，“在后面，你会不会看不见？”
单瑶摇头，她视力很好，次次体检都是5.0。
过了几秒，江宣又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
单瑶不知道他在谢自己什么，这只是简单的换座罢了，何况她与江宣不是初次见面，做同桌实在不足为奇。
但方才江宣那种孤立无援的处境换谁都会不舒服，单瑶脑瓜一转，在书包里一阵翻找，摸出一个包装鲜艳的小零食。
是早晨她随手放的一根草莓酸奶巧克力味的阿尔卑斯双享棒。
单瑶递给江宣，笑得十分好看，“请你吃糖。”
江宣盯着单瑶的双手，她的手心朝上，红白黑三种颜色交错纵横的棒棒糖置于中央。
窗外的热气争先恐后地挤进室内，女孩白里透红的手心带汗，江宣仿佛感知到棒棒糖的外皮上也带着淡淡的湿意。
江宣收回视线，还是摇头拒绝，但单瑶睁着的眼眸宛如璀璨的星星，亮晶晶的。
见单瑶如此热忱，江宣拗不过只得像上次她送他玩偶一样被动投降。
江宣慢吞吞地接下，把糖果揣入了兜里。
讲台上的女老师终于能进行自我介绍。
女老师在黑板上写下行云流水的三个大字——肖寄云，姓名的底下还有一行字。
是一行诗句，写着：
若知四海皆兄弟，何处相逢非故人。
肖寄云写完后利落地把粉笔投入笔盒，笑着说，“同学们好，我的名字是肖寄云，未来将是你们的班主任，也是你们的语文老师”，她停顿了一秒，接着展唇继续开口，“借用宋代诗人陈刚中的诗句，希望我们在接下来的三年里，团结友好，像朋友一样相处，相逢不问出处。”
肖寄云蕴含深意的话语传到每个人的耳中，江宣用余光瞟了一眼单瑶，少女的肌肤像剥了壳的鸡蛋，透白光滑。
他把手伸进兜里，摸了摸仿若留有余温的糖果。
自从那次午后，整个假期江宣再没遇见过单瑶。
他从前没有在镇子里见过这个女孩，认为是别户人家的亲戚。
本以为是萍水相逢，没想到缘分妙不可言，这次竟成为同桌，距离近在咫尺。
肖寄云的发言持续盘绕于江宣的心头，他平生第一次真正理解了人生何处不相逢这句诗词的含义。
原来，两个陌生人相聚在一起，彼此相视一笑，是很好很好的事。
若知四海皆兄弟，何处相逢非故人。——《阳关词》宋代陈刚中
人生何处不相逢——《金柅园》宋代晏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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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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