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间看着妇人的肩膀开始往外渗血,于是他撤了隐身术走上前去。
“松开她吧,她身上怨气重,抱久了你受不了。”
对于这个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人,妇人愣了愣。
妇人不仅没松手,反而抱的更紧了些。
纪云间叹了口气,“你清醒一些,她现在是鬼,人鬼有别。”
妇人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现在她要怎么对我我都认,是我欠她的。她才存活于这世间一天不到就殒命………是我欠她的。”
末了妇人像是哄睡一般将那个被她唤作小彤的鬼婴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是鬼又如何?她是我的孩子,什么样都是。”
纪云间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怔愣片刻后就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听着她给小彤唱童谣。
颜朝辞不知何时走近了,纪云间回头问他:“半夜鬼婴敲门,她难道就不害怕?”
颜朝辞:“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小彤,跟我们刚才见到的好像不一样。”
纪云间闻言,立马施法将他之前设的阻隔法术和红绳探了一遍。
“你还记不记得总共用了多少红绳?”
颜朝辞:“五十五。”
纪云间勾了勾唇角,摊开手掌。
他手心里躺着一根红绳,颜朝辞顿时皱起了眉。
纪云间:“现在这里多了一根。又或者说……跑了一个。”
纪云间哼了一声,“我就说吧。早早的两剑给他全部解决了,又哪来这么多麻烦事。”
颜朝辞没有答话,反而直直的盯着一旁的小彤母女。
纪云间轻声道:“上身有一段日子了,其他的鬼孩为了隐瞒就汇聚一处化成了小彤的样子,我们方才用红绳捆住的那只是其他鬼孩化出来的幻影。”
颜朝辞点了点头,“不急,先试试她。”说完他就朝前走了两步。
颜朝辞缓声道:“夫人,你的肩膀伤了。在下略懂些医术这里也有点药,不如让在下帮您看看?”
妇人终于慢慢的松开了鬼婴,“我没事,多谢道长好意。”
纪云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们是道长?”
妇人垂下了眸。
“上一次也是这样,百鬼敲门,婴孩啼哭。那个道长也是像你们一样想要为小彤他们洗去怨气,超度往生。但是最后失败了。因为道长嘱咐要为这些孩子诵经超度,并且还要好好供奉。有人没当回事儿,结果又被找上门了。最后只能又把道长请来,那道长气极,不愿再多管。于是落了道屏障就走了。”
颜朝辞“嗯”了一声。
“夫人有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孱弱,阴气也越来越重了?”
妇人疑惑的看着面前的蓝衣公子,“未曾觉得,道长是何意?”
颜朝辞笑了笑,“不知在下是该称呼您夫人,还是该叫你小彤呢?”
妇人怔住了。
纪云间毫不留情的挥了个掌风过去,结果趴在那里的“小彤”一下子就消散了。
妇人脸上露出狞笑,她身上立马窜出了浓重的怨气,与此同时整座村庄所有被鬼孩找上门的人家都怨气冲天。
颜朝辞一转头就看到一个鬼孩在抽取开门人身上的精气,被吸了精气的人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但下一瞬鬼孩吸走的精气却又返还了回去。
妇人盯着他们,仿佛要把他们两个盯出两个血窟窿来。
纪云间摊开手,一大把红绳瞬间出现在掌心。
“别白费力气了,我给他们设了禁制。这里的所有鬼孩不能伤人分毫。”
话音刚落,整个村庄所有的鬼孩瞬间移动到了他们面前,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
鬼孩的哭叫声撕扯着所有人的耳膜,他们尖声咆哮着,围着二人转着圈。
鬼气混着怨气,浓郁粘稠,让人无法呼吸。
“凭什么!你们凭什么阻止我们!”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要不你们也投一次胎试试,不然你们又怎么会理解我们?”
“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魂飞魄散了?”
“不知道,先看看吧。”
啼哭声,说话声,质问声混淆在一起,让人莫名的烦躁。
颜朝辞的衣袖被拽了拽,低头一看是一个满脸天真的两岁稚童,他笑盈盈的问:“道长,你不是说要渡我们吗?”
颜朝辞还未来得及说话,那鬼孩两边眼角就滑下了血泪,他突然睁眼,清明的眼睛里盛着血,下一瞬两个眼球就掉了出来。
那鬼孩嬉笑着化作了一片浓雾,飘到了颜朝辞身后道:“怎么没吓到道长呀?”
那个妇人站在黑雾外,与周围的鬼影格格不入。
她肩上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治好了,她穿过黑雾望向颜朝辞和纪云间。
她一开口却是稚嫩的童音:“道长哥哥,你们好啊。”
颜朝辞:“你母亲自愿让你上身,以凡人阳气供养你,让你免受漂泊之苦。你怎么还恨着她?”
小彤道:“我不恨她,我只是想帮帮其他的哥哥姐姐。”
纪云间:“但是你在她身上待久了,她会生病的,严重的甚至会危害到阳寿。”
小彤笑了,“我知道啊。所以,你们能不能别拦着我们?”
颜朝辞抬起了手,数道红绳在手心显现了出来。
“冤冤相报何时了。”
他说完,立马催动了法术。
黑雾瞬间散开,跌落在周围变成了一个个被红绳捆着的鬼孩。
“我若是让你们杀了他们,你们仇恨自然得解。但他们死了又不甘,怨气只会再次堆积。他们也会去杀人,这样下去,所有的仇恨只会无休无止。”
一个鬼孩嚷道:“上一个道长也是想超度我们的,但他们不愿。”
另一个鬼孩附和道:“是啊,他们不愿意认错。甚至连道歉也不愿意。”
小彤指着这些鬼孩看着颜朝辞道:“这里所有人,什么死法都有。有像我一样意外身亡的,有被直接摁着头溺死的,有被裹了石头沉湖的。他们一个个都有理由,说什么家中贫苦难以供养。那他们既然养不起,又为何要生下来?!”
颜朝辞叹了口气,“这次不会再像上次一样了。我们会留在村庄督促着他们给你们念经超度。你们这般执着,伤害的其实是自己。你们在人间留的越久,越痛苦的也是你们自己。”
纪云间则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把人抓过来。”
说完他就闪身离开了。
没过多久纪云间就回来了。
他手里捏着绳子,而他身后跟着一群被捆着过来的村民。
鬼孩们都目光幽怨的望着那些人。
村民们被叮的一哆嗦,又往纪云间身后缩了缩。
但下一瞬,纪云间却从他们身前挪开了。
“跪下,道歉。”
村民们听的一愣,但纪云间不和他们多废话,目光轻轻的一扫,又把他们往前一拽。
村民们立刻在威压下跪了下来。
纪云间漫不经心的道:“你们可想好了,这次再送不走他们,他们可就要变成厉鬼来索命了。到时候我们一走,你们全部都得死。”
村民们被吓得一哆嗦,连忙七嘴八舌的道歉。
鬼婴们笑了起来。
“虚情假意。你们不过就是怕死罢了!”
跪地的男男女女们霎时噤声。
鬼孩们再次笑了起来,笑声阴森可怖。
“你们若是不心虚,那你们害怕什么呢?若不是你们对不起我们,你们又怎么会怕我们找上门来?”
就在这片僵持中,不远处却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颜朝辞微微侧身望去,为首的是一男一女,他们各自怀里抱着一只公鸡一只母鸡。
他们身后的人一路撒着纸钱过来,漫天雪白。
一群人径直来到了颜朝辞和纪云间身边,他们齐齐朝两人行礼。
“道长好。”
颜朝辞微微颔首,往后退了几步。
只见为首的二人跪在了铺满纸钱的地面,将手中的公鸡母鸡放在了他们面前。
小彤眯了眯眼,警惕道:“这里没有你们的孩子。”
抱母鸡的女子笑了笑道:“我知道。我和夫君只是想帮帮忙。”
虽然她面上镇定,但都看的出来她其实在轻微发抖。
这毕竟是鬼,普通凡人来面见鬼,也不知花费了多大的勇气。
两夫妻身后的人们咬了咬牙,纷纷散开到了各个被捆的鬼孩面前。
颜朝辞身侧的鬼孩面前跪了一个男子。
“孩子,当初是爹做错了。爹现在给你赔礼道歉,不求你的原谅,只求你能放弃这些怨恨,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小男孩沉默片刻,仰起头笑了。
“爹爹,湖水冷吗?”
“冷,当然冷。”
男孩笑了,露出满嘴的尖牙。
“你怎么会知道冷?”
“冬天里打过鱼。”
男孩不说话了。
男子擦了擦眼泪,抬手摸了摸男孩的头。
“是爹错了,往后定然诵经百日,日日上香供奉,送你转生。你娘身子不好,只求你别再来找她了。爹不能把命给你,我要是走了,你的弟弟妹妹,你的奶奶他们怎么办?全靠你娘一个人撑着吗?”
男子往后缩了缩,向男孩磕了个头。
“别再恨了,放过自己,放过我们。”
颜朝辞垂了眸,复又抬起。
五十四个鬼孩面前都跪了人,浓稠的仿佛要把人闷死的怨气也淡了些。
小彤不知什么时候从她母亲身上下来了,妇人晕倒在一旁,而她以一个襁褓婴儿的形态躺在一旁。
在鬼孩们都不再说话的时候,鬼孩面前的人们都慢慢走开,跪在了带来公鸡母鸡的夫妇身后。
先前被纪云间绑来的人也都低垂着头,纷纷走到为首夫妇的左右两侧,下跪。
公鸡啼鸣报时,风把地上的纸钱吹了起来。
在两夫妇的带领下,百余人浩浩荡荡跪地磕头。
为首的男子道:“这公鸡母鸡是给各位的供奉,你们可以来取。”
鬼孩们身上的红绳不知何时已经脱离,但却没有一个人动。
怨气霎时间被风吹散,一个个鬼孩们全都脱去了狰狞的面孔,变成了原本的模样。
鬼孩们也不约而同的朝着面前百余人跪地磕头。
“念往日血缘情分,今日在此拜别。”
一边人一边鬼,互对磕头。纸钱飞扬从鬼飘向人,从人飘向鬼。仿佛将怨气清洗了一遍。
不远处,不知何时来了个鬼差,鬼孩们纷纷起身,在鬼差的带领下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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