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间颤抖的抓住颜朝辞模糊不清的手腕，“你………”
颜朝辞另一手则拂上了纪云间的后脑勺，将他拥入了怀中。
“殿下别难过。我本就命不久矣，你刚才看到我的手正在消散，那是因为我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但是现在，我能自己选择离开的时间，而不是日复一日煎熬的等，这也是好事不是吗？”
纪云间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但肩膀却在不停的颤抖。
镇邪渊发出了更加强烈的震颤，紧接着一声巨响后，万千光亮瞬间灌入洞中。
“出口开了。”
纪云间死死的攥着颜朝辞的手没有说话。
颜朝辞温和的嗓音再次响了起来，但他的话太轻了，就像他这个人一样，马上就要散了。
“殿下，你以后一定要每天都开心，不要再哭了。”
紧接着下一瞬，纪云间就被一股巨力拽着带上了空中，他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甩在了镇邪渊外的汉白玉铺成的仙台上。
纪云间顾不上疼痛，连忙起身后发现颜朝辞也被甩了出来，躺在不远处。
而镇邪渊的入口也早已关闭。
纪云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脚步难以挪动分毫。
纪云间皱着眉，任由泪水下落。
哪怕每走一步心脏都疼的仿佛快要皱缩起来，他也还是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最终，他跪在了颜朝辞的身旁，手颤抖的扣上他的手腕去探脉。
毫无意外的，他已经了无生息了。
纪云间终于压不住了，他终于哭出了声。
他早该察觉到异样的，他早就该在颜朝辞没有唤出挽逸的时候就察觉到的。
难怪颜朝辞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打坐，他其实在暗自布阵。
他说：“我肯定能送殿下出去的。”
……………
不知过了多久，纪星河他们才终于赶来。
纪如韵看向了纪星河：“姑姑………”
纪星河垂下眸子，半晌才道：“碎魂。神君碎魂，可利用魂魄之力获得强大的力量。”
颜易宸则是一言不发的退到了一边。
纪如韵皱着眉，“碎魂……那也不该是这样………”
纪星河闭上了眼。
“普通碎魂确实不致死，但颜朝辞不同。况且他碎的不是一重两重魂魄，他碎了所有的魂魄。”
…………
纪云间昏昏沉沉的，最后连他是怎么回到纪家仙府的都忘了。
他进了藏书阁，不停的找，也不知究竟找了多久。
而后纪星河入了藏书阁去劝他。
“三天了。”
纪云间没有说话，半晌他才道：“仙庭这么多法术，难道就没有一个……是可以救他的吗？”
纪星河沉默了。
纪云间还在继续找，纪星河怕他身体吃不消，终于道：“有。”
纪云间停下了翻书的手。
“他只是碎魂，又不是神魂献祭。碎魂什么意思，你应该很清楚吧。他的魂魄已经碎成了不知多少份，现在已经流落五界各个地方。唯一方便的就是，这些碎魂去的地方都是主人生前去过的地方。而颜朝辞去过哪些地方我们都知道。”
纪云间爬了起来，“姑姑，怎么找？”
纪星河没有回答，反而问他：“你要知道，要是真那么容易的话，仙庭万万年来也不会有那么多碎了魂的神仙死了不得复生。”
纪云间反倒是松了口气，“没关系的。再难我也要去做。”
纪星河眼眶有些红，她厉声道：“那你知不知道，古往今来凡是尝试用这种方法去复活碎魂神仙的人，最后全都疯了！”
纪云间笑了笑，“姑姑，那我问你。如果千姑姑她不是神魂献祭，她也只是像颜朝辞一样碎了魂的话，你会去救她吗？”
纪星河愣住了。
“姑姑你看，当局者迷，你不用劝我了。”
纪星河抬手扶住了纪云间的肩膀，指尖却不住颤抖。
“你要去找他的碎魂，但你也要知道。魂魄碎成那样，用普通灵器是盛不住的，要用找的人的仙身来盛。他的魂魄存于你体内，会影响你的神志，你或许还会陷入幻象，最后分不清幻象和现实。”
纪云间把手放上了纪星河的手背，轻轻拍了两下，安慰道：“姑姑，我自有分寸。而且，万一我就是那个幸运的，没有陷入幻象呢？”
纪星河劝不住他，便也放弃了，但她一时也没有松口同意。
后来又过了一天，纪星河像是突然想通了一般同意纪云间去找颜朝辞的魂魄了。
纪星河带着纪云间来到了纪家仙府一处小院。
这座小院里仙气萦绕，比别处更为充沛，但这里也像被寒冰冰封了一般，冰路一直延伸到外。
一直走到正门的时候，纪云间才发现，这整个小院里面的屋子全都是寒冰雕铸而成，寒气浓郁。
推开门进入后，纪云间看到颜朝辞平静的，阖目躺在一座雕工繁复精美的冰床上。
要不是他的脸色相当苍白，真的就要让人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纪云间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片刻后他转头看向纪星河道：“姑姑，他…究竟是怎么救的我？我身上多了什么东西导致慕容吟的复活阵法失败？”
纪星河提着一盏灯缓缓转过身来，“你……确定你要知道？”
纪云间点了点头。
“现在知道，好歹心里有个底。姑姑你说拾魂的人要用身体来盛碎魂，那也就意味着我会看到他的记忆，我早晚都会知道的。”
纪星河苦笑了一下，“也是，现在告诉你，你好歹能有个准备。”
纪星河慢慢的走了过来，灯影摇曳。
“其实你的这两个问题，是一个问题。当初你被削仙剑阵重伤，颜朝辞把你带回来后一直在给你输法力吊命，但直到他法力都快耗尽了，你都是一副随时快消散的样子。”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能让你活下去的办法，那就是以命换命。他把自己的心剖给了你。”
“想必当初在皇兄的记忆演变中你应当也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你没有心。你没有心，自然也不能等价交换，所以你后来见到的颜朝辞都是没有心的。他在渐渐消散也是因为这个，他原本是一个正常的神仙，没有了心当然不可能让他像你一样活这么久。”
纪星河每说一句，纪云间的心就下沉一分，最后他死死的攥着衣袖，呼吸都开始有些许急促。
纪星河接着道：“你知道为什么皇兄明明不是涂仙，他却拥有着能制服傀儡线的能力？”
纪云间摇了摇头。
事实上，作为纪晨安魂魄幻化出来的人，纪云间和纪如韵都有能收服傀儡线的能力。
纪星河接着道：“那是因为当年他被先天帝种下傀儡线的时候，被母后发现了。因为傀儡幽梦的种子种在他的心里，所以母后为了救他以心换心，最后母后被傀儡幽梦吞噬而死，皇兄活了下来。而他作为唯一一个经受过傀儡幽梦却没死的人，也误打误撞的有了这份能力。”
“然后，后面的这万万年来也有人尝试了这个方法，也都成功了。是以这个方法才被记录了下来。”
纪云间嗓音颤抖，他笑着道：“所以……你们都知道对吗？在慕容吟设阵法之前你们早就料到了她会失败，是因为我身上多了一颗不属于纪晨安的心…………”
纪星河叹了口气，“不告诉你，是他的意思。我们也都害怕你不能接受。”
纪云间抬手擦掉了眼泪，强行镇定道：“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纪星河把手里提着的灯盏递给了他道：“这是追魂灯，和冥界的引魂铃一样的作用，它可以帮助你找到颜朝辞的魂魄。”
“然后你就提着这盏灯去他生前去过的所有地方，一点一点的把魂魄找回来，而后存在你的体内。我已经施过法让这盏灯和颜朝辞本身缔连了，等到所有魂魄找齐了，这盏灯就会自动熄灭。”
纪云间点了点头。
他接过灯后，又望着颜朝辞的仙身沉默了一会儿。
“那我先从仙庭开始吧。”
纪云间隐匿了身形，提着灯笼一路走过仙街。
灾难过后，各精灵小仙也都开始陷入了自己的忙碌中，仙庭也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霓虹万里，云涛阵阵。
风吹了一阵又一阵，花舞了一轮又一轮。
人潮涌动，景象转换又再次复原。
纪云间从街头走到街尾，反复走了几遍都不见手里的灯笼有一点点的反应。
抱着最后的希望，纪云间又回到了纪家仙府。
出乎意料的是，灯笼在纪家仙府有了反应。
在纪云间记忆中，颜朝辞好像根本就没有来过纪家仙府。唯一有记忆的白帝城之难记忆还是错误的。
但眼下不是疑虑那些的时候，纪云间循着灯笼的指示找到了纪家仙府里的一处偏殿。
纪云间知道仙府里有这座偏殿，但他平时没有过多在意，直到进去了他才发现，这座偏殿内里的所有制式都和颜家的风格一模一样。
追魂灯爆发出了强烈的光亮，将久无人至的偏殿照的通亮。
这是追魂灯探测到魂魄的提示。
纪云间连忙冲了进去。
风铃摇曳，灯火微暖。
蓝色的纱幔也因为他的进入而随风扬起。
纪云间放下灯笼，立马施法结印。
法术流转，把像粉尘一样的东西慢慢的聚集在了一起，停留在了纪云间手心。
那团淡蓝色的东西在法术驱动下划破了纪云间的手背，进入了他的体内。
纪云间“嘶”了一声，等他抬手再看的时候，伤口却已经愈合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接纳别人的魂魄，一时他竟有些不适应。
头昏沉沉的，还带着些眩晕。
纪云间跌跌撞撞的找到了一处卧榻坐下，下一瞬就昏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恍惚中他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
十六万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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