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断头饭吗?】
宴明的意识里,系统20863瑟瑟发抖地问,【是不是吃完这顿饭,鹤卿就要送你去见官了?】
宴明看看自己被包扎好的右手,又隔着窗户看到正在庖厨里起锅烧油做饭的鹤卿,有些坐立难安:[你说的好像死前的人道主义关怀似的。]
时间倒退回半小时前,宴明逃跑未遂,被鹤卿逮了个正着,出乎意料的是,鹤卿并未将他如何,反而先是将他带到东厢房里,处理了手上还在流血的伤口。
“用过饭了吗?”他问。
宴明想了想,觉得此时应该实话实说:“没有。”
并适当卖惨:“我发誓,我没有动过你的食物。”
他就是借用东厢房的小榻睡了一觉而已。
当时正在给他处理伤口的鹤卿缠纱布的动作一滞:“嗯。”
他低垂的眉眼在光线里有种别样的温润,时光将人雕琢,终究与往昔再不相同。
“伤的有些深,得大半月才会好。”鹤卿将纱布打了一个结,他起身推开门,“随我来。”
宴明被他带到了庖厨外,他从里面拿了个凳子放在窗户边:“里面烟熏火燎,在这等我。”
于是宴明便眼睁睁地看见鹤卿用襻膊束了袖子,然后从橱柜中取出麦粉和水揉面,醒面的途中提前蒸上的糖糕也好了,于是他取了瓷盘,用筷子夹到两个端出来,温声道:“先垫垫肚子。”
见宴明接过,鹤卿又给他递了筷子,这才重新进到厨房里去忙活。
宴明咬了一口不算太甜但很软糯的糖糕,觉得这更像20863说的断头饭了......
【我说———】20863欲言又止,【你会不会被认出来了?】
[应该不会,我和书灵时期除了容貌有七分像外,其他哪哪都不像。]宴明说,[从精怪突然变成普通人类,就算是放在现代,大家的接受能力也没这么强吧?]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宴明狠狠咬了一口糖糕,凝重道,[他认为我是别人为了讨好他送来的礼物,他想要通过这种温情的方式放松我的警惕,从我这里套出是谁送我来的,然后将我背后的人全部咔嚓。]
宴明了解鹤卿,书灵对他而言算得上是前半生最重要的知己,有人送了一个相似的赝品过来,不仅是在糟蹋他的情谊,也是在侮辱他的友人,鹤卿百分百包生气的。
【你说的好有道理!】20863恍然大悟后又变得担忧,【可我们背后空无一人......】
[捏一个就好了。]宴明嘴里嚼嚼嚼,脑瓜转得飞快,[我觉得文安王就挺合适的。]
反正他要查金鲤的案子,干脆把水搅的更浑好了。
*
“笃笃笃———”
锅里的水已被烧得沸腾,水汽升腾缭绕,刀和菜板不断接触,压扁的面团被切成细细的面条,又被拂到水中浮沉。
鹤卿做事的时候十分专注,眉眼沉静,若不看手中的动作,大概会以为他在沉思什么重要的公务。
尽管手中动作熟练,但他的思绪已经不在庖厨里,而是飞到了一窗之隔外,纵使容貌有了改动,他也能笃定,窗外那个青年就是阿玦。
他曾读过许多志怪传说,不少都曾提到过“还魂”这一概念,肉身损毁只剩魂魄,于是在刚死去的尸身上“死而复生”,书灵自书中诞生,集万书之灵秀,与人的魂魄又有何分别?
既有记载流传,哪怕只是载于志怪之列,总也有三分可考,非空穴来风。
他之前不信神佛,不信鬼神,遇到阿玦之后,他信这世间有鬼神。
阿玦在大火之中消失后,神佛他信,鬼神亦信。这世间若真有神鬼,他愿用自己的性命换阿玦回来。
压扁的面团被全数切成了面条,鹤卿垂着眼洗了一把院里种的青菜,又悄悄向窗外投去一瞥,隔着打开的窗户,他看了阿玦叼着糖糕,好像神游天外的模样。
他微微笑了一下,将青菜切成小段。
如今愿望得以成真,难以置信之余,他却也生出贪念———
他还想要长相厮守。
锅里升腾的白雾慢慢模糊了他温润的眉眼。
人心就是这样,欲壑难填。
*
热腾腾的肉丝白菜面上了桌,宴明听到自己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鹤卿将面碗向他面前推了推:“尝尝?”
面条劲道、白菜脆爽、肉丝滑嫩,让宴明想起四年前鹤卿第一次下厨,那次是做的白菜鸡蛋面,面条煮成了面疙瘩,溏心蛋也不完整,汤面上全是一小团一小团的蛋白。
右手上包着纱布不方便,宴明将筷子换到左手,他左手的筷子也使的不错,夹面挑肉不在话下。
他吃面的时候,鹤卿就坐在他旁边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温和,不带任何攻击性,却让宴明如坐针毡,动作越来越慢。
鹤卿问:“不合胃口吗?”
宴明飞快地摇摇头:“挺好、很好吃。”
“我下午要去大理寺上值。”或许是看出了宴明的不自在,鹤卿突然说,“家里的一切你可以随意取用,不必拘束。”
20863在宴明脑海里突然开口:【果然还是认出来了吧!】
宴明手一抖,刚夹起的面条滑回碗中,溅起两滴汤汁落在木桌上。
“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鹤卿拿抹布慢条斯理地擦了飞溅的汤汁,“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问出这话的时候,鹤卿心中有些酸涩,阿玦......似乎不认识他了。
他和阿玦之间并没有矛盾,偶有争执也很快和解,阿玦若是当真死而复生,根本没有躲避他和害怕他的理由———除非他什么都不记得。
鹤卿想替他捋一下掉落的发丝,却在他瑟缩的动作和惊恐的眼神下慢慢收回了手:“是我唐突了,抱歉。”
他是阿玦,这却不是阿玦该有的反应。
———只有常年饱受欺凌,被欺负狠了的人才会有这样防备的态度。
如果阿玦“借尸还魂”并不是在最近,而是在几年之前呢?
几年前阿玦懵懵懂懂借尸还魂,被别有用心的人诱骗,饱受苦楚,几经辗转才流落到他这里,所以他才会那么急切地想要逃跑,所以才会面对他拘谨又警惕。
“我没有名字,您随便叫我什么都可以。”鹤卿看到身旁的人低垂着头,用筷子一根根挑着面条,手有些抖,声音也细弱,“您要是讨厌我,我现在就可以走。”
收回的手在袖中攥成了拳,鹤卿微微闭了闭眼睛,压住了心中汹涌而来的怒气与戾气。
将阿玦折腾成这般模样再悄无声息地送到家里,背后的人真的不是奔着激怒他来的吗?
如果这就是他们时隔一年定下的新计策,很好,他们成功了。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没有也无妨。”这几年在朝堂浮沉,鹤卿已经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他用着比刚刚更温和的、却也更郑重的声音说,“我永远不会讨厌你。”
“我想我怎么说,你现在大概都不会信,但这里很安全,没人会来伤害你了。”鹤卿没有再试图靠近他,现在的阿玦就像惊弓之鸟,“西厢房里有休息的床,被子昨天刚在日头底下晒过了,很暖和,你受伤了,要多休息。”
他絮絮叨叨地在说,阿玦却依旧没抬头,好像那面碗里零星的几根面条是什么灵活的小鱼,怎么也不能被筷子捕获。
有点可爱。鹤卿想。
“晚上想吃什么?下值了我去买。”
他知晓自己此时说的话大概率得不到回应,但四年多的时间,一千五百多个日夜,落水的人终于抓住了那根浮木,挣扎着游到了岸边。
阿玦忘了他,也许是借尸还魂的后遗症,但上苍已经将人重新送回到了他身边,纵然有遗憾也无妨,他们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他最后叮嘱道:“伤口不要沾水,碗筷就放在桌上,等我回来处理。”
*
鹤卿简单收拾一番后出门上值,一直在庖厨里装鹌鹑的宴明撂下碗筷一蹦而起,飞快冲向大门,将上下的门栓往旁边一推,大门......纹丝不动。
———应该是被人从外用大锁牢牢地锁住了。
宴明:“......”
宴明:“说什么‘家里的一切可以随意取用’,结果连门都不让出。”
20863在他脑海里幽幽道:【重点是随意吗?重点是家里。】
宴明叹了一口气。
装鹌鹑装害怕只是一时之计,不能长久使用,逃跑简直刻不容缓。
20863也愁:【友情提示你,技能的冷却时间翻了两倍,也就是二十四个时辰,现在才过了将近四分之一。】
他昨天和主持说的理由是要闭关感悟,一天一夜看不到人影实属正常,但若是将近三个白日连饭食都未动,难免露馅。
宴明薅了一把自己半长不短的头发,眉头也皱了起来。
鹤卿回来的突然,他只来得及立刻解除套装【日月长明灯】的发型【佛光普照】,完美光头长出半长不短黑发的同时,他也一把将手持塞进了袖中。
还好他昨晚出行时留了个心眼,夜行衣穿在普通衣服的外面,昨夜将沾了血的夜行衣一剥,今天翻墙时他本来准备一并带走,结果被围墙上出乎意料的铁蒺藜暗算,又栽倒了回来,团成一团的夜行衣也掉在了柴禾的缝隙中。
万幸鹤卿取做饭的柴禾只捡了地上散落的一些,他沾了血的夜行衣没被瞧见。
宴明从柴火的缝隙里扒拉出那团黑色的衣服,用外衣做包袱皮团吧团吧将衣服打结挂在了身上。
20863问:【你还准备继续跑吗?】
[显而易见。]借力爬围墙这个方案因为围墙上那一排铁蒺藜而夭折,宴明只能启动另一个方案———先爬上耳房的房顶,再从耳房房顶转移到正房,最后从屋脊向围墙的方向移动。
来到这个世界有了不少年头,宴明已经很久没有进行过这种无防护的危险举动了,爬到正房的房顶上时,他被纱布包好的右手痛得越发明显,抬起手一看,隐约的血色沁了出来。
宴明:“......”
真是越看越糟心。
费了好一番功夫,他终于靠近了被特意加高过的围墙,背着的夜行衣被他扔到铁蒺藜上挂着,充当缓冲的垫子,宴明看准之后一跃而起,成功在围墙上着陆。
围墙外是茂盛的草地,宴明蹲在墙头,思考用什么姿势跳下去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
冷不丁的,脑海里的实时地图上,稀稀拉拉慢速移动的绿点里,有一个小点忽然以飞快的速度出现在巷口,并调转方向,直奔巷末而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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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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