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柯诠熙留意到她的动作，心里更是奇怪。
单星语没开门，快步朝他走来，远离了大门，却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你爸爸。”
柯诠熙：“……”
就挺突然的。
他注意到单星语泛白的脸色，仿佛比自己还要为难的样子：“你不想见他?”
“你这不废话吗？”单星语郁闷道，“难道要我告诉柯叔叔我俩早八百年前就勾搭在一起了，我却一直瞒着不说吗，你看他会不会骂我?”
柯诠熙听得一乐，勾搭这个词用的，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单星语气闷不已，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居然还笑，自己都是为了谁啊！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人开门，门外的人又一次按响了门铃，也打消了单星语的怒火。
“怎么办怎么办?”她真的就要暴露在柯叔叔眼皮底下了吗？
“你如果为难的话就去卧室或者书房躲躲吧。”柯诠熙给她拿主意。
单星语果断选了卧室，虽然这几天她天天都来报道，但男朋友的卧室她还没进去看过呢。
柯诠熙等女朋友藏好了，才上前开门。
门外果然站着他的父亲。
“爸，你怎么会知道这里?”
“顾医生跟我说的。”柯天昊目光落到儿子的右手臂上，有衣物挡着，看不出里面的具体情况。
柯天昊解释：“托了顾医生的福，你妈妈的身体状况已经好多了，我今天本来想请他吃个饭表示感谢，结果听说他不在上海。我餐厅都订好了，想着不能浪费，便问他你能不能来，他说你受伤了，还把这里的地址告诉了我。”
柯诠熙了然，和他的猜想出入不大，他不怪顾爷爷泄露自己的住址，他不知道他交了女朋友，担心他没人照顾，把这事告诉他爸爸也是出于对他的关心。
“柯总居然也会担心浪费吗？”柯诠熙挖苦了一句。
柯天昊脸色黑了又红，只觉得自己作为父亲的威严在儿子面前一点也无。
“好吧，我承认，我一开始就想找你，顾医生只是个幌子。”柯天昊颠了颠手上提着的保温餐盒，“餐厅订的是你以前最爱吃的天香居，你来不了我就给你打包过来了。”
柯诠熙被他的直球打得一愣，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不搭腔，给他拿了双拖鞋：“进来吧。”
柯天昊愉悦地进门，换鞋的功夫不忘追问他受伤的细节：“熙儿，你怎么突然受伤了，谁伤的你?”
“一点点私人恩怨，我自己可以解决，不劳烦……”柯诠熙努力收住自己语气中的讽刺，“爸爸不用担心。”
柯天昊有些惆怅：“熙儿，就算爸爸想帮忙也不可以吗？”
“我自己可以解决。”柯诠熙还是那句话。
柯天昊认栽：“伤势怎么样，让我看看。”
“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过几天就能拆线了。”柯诠熙没有再推脱，主动拉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缠着的纱布，“刚换过药，就不拆给你看了。”
柯天昊没有勉强：“你平时注意着点。”
换完鞋后，柯天昊提着餐盒跟着柯诠熙走进客厅，下意识打量起四周布局，一眼就看到厨房前面餐桌上摆放的饭菜。
“熙儿，你这是正准备吃饭呢，看你这菜色不像是外卖，都受伤了怎么还自己做饭?”他把餐盒搁餐桌上，进厨房洗了个手重新折回来，不客气地坐下，拿起碗筷，“正好，我陪你一起吃点吧。”
他这动作太自然了，柯诠熙感觉像做梦一样，猛的一回神，赶忙上前制止他的动作：“爸，你想吃我给你打包，别在这吃。”
“怎么，陪我吃顿饭都不乐意了?”柯天昊放下碗筷，脸色前一秒还风和日丽，下一秒遍布乌云，不怒自威。
柯诠熙知道他爸真生气了，只能退一步：“今天不太方便，改天吧，我女朋友也在呢，我总不能饿着她。”
躲在卧室偷听的单星语尴尬得直跺脚，搞毛啊，柯诠熙这是要坑死她的节奏，这跟直接把她架到火上烤有什么区别！
柯叔叔都知道他儿子有女朋友了，难道就不想见见吗？
结果一看，老熟人了。
她还能有命在?
“什么?”柯天昊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餐桌上摆了两副碗筷，菜也做了不少，一个人吃的话显然有点多。
柯天昊又惊又喜：“熙儿，你交女朋友了？”
“嗯。”
“那有什么关系，把她叫出来一起吃啊，正好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居然能让你动心。”柯天昊好奇极了，在他印象里，熙儿从来不与人打交道，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很难想象他会对什么人上心。
柯诠熙没接话，沉默了许久，才幽幽开口道：“爸，你觉得，以咱们现在的处境，你跟我女朋友见面合适吗？”
柯天昊被他问住了，的确，他们父子俩现在的处境怪尴尬的，他有心想要弥补却无法彻底拉下脸，熙儿割舍不掉血缘的羁绊却又放不下过去，就这样别扭的相处着，哪怕是同台吃个饭都无法自然交流。
柯天昊脸上挂不住，狼狈地站起来，想要离开这个令他窒息的空间。
“爸，”柯诠熙叫住他，把他带来的餐盒又塞回给他，“我们吃不完这么多，你带回去吧，免得浪费了。”
浪费这个词也被柯诠熙还了回去，只不过他爸是借口，他却是认真的。
柯天昊看着手上的餐盒，苦笑了声：“这是天香居的菜，我特意叮嘱店家不放葱姜蒜，就是为了照顾你手上的伤。”他放软了语气，“熙儿，你连这个都不愿意接受吗？”
柯诠熙哽住了，他其实是有点吃软不吃硬的，父亲从来高高在上，却屡次在他面前低头，他突然也没了脾气。
“我真的只是不想浪费。”
柯天昊话锋一转：“你刚刚说我可以打包?”
柯诠熙有些不明所以：“对。”
“可以，我打包你做的这些回去，你和你女朋友吃我带过来的。”
这的确不失为两全之策。
既不会辜负爸爸的好意，也不会造成浪费。
柯诠熙失神间，柯总已经完成了保温餐盒中的菜品与餐桌上菜品的转换，他总不好再拒绝，见柯总此时正盯着桌上的那锅粥发呆，仿佛在思考要怎么连锅带走，毕竟这锅粥肯定没法往餐盒里塞了。
柯诠熙进厨房找出来一个保温盒，将粥往里盛，直到盛满才严丝合缝地盖上盖子。
“山药粥可以养胃，你多喝点。”
柯天昊心中一暖，他没有想到熙儿还记得自己有胃病，心下不由感慨万千。
他点了点头：“我明天再过来看你，你手上还有伤，就别自己做饭了，也别点外卖，外卖不健康，我让家里厨师给你做。”
“你还能管我一日三餐不成。”柯诠熙可不觉得他爸这个大忙人会天天给他送饭，顿顿不落。
“我说的就是一日三餐。”柯天昊语气强硬。
柯诠熙没被他唬住，继续回怼：“不是安排别的什么人给我带吧？”
“不会，我亲自给你送过来。”柯天昊没打算假手于人，有些事还是自己亲力亲为的好，无论安排什么人都有泄露的风险，林欣前阵子本就忧思过度积劳成疾，他当然不希望她知道儿子受伤的事再跟着一起操心。
“你不用上班?”他就差把你是不是闲着没事干说出口了。
“你爸怎么说也是老板，又不需要按照公司规定的时间上下班，给你送饭的时间还是抽得出来的。”
柯诠熙哦了声：“随你吧。”
那语气要多勉强有多勉强。
柯天昊也不和他置气，儿子别扭，他再跟着别扭，那他们父子关系也别想缓和了。
他没有逗留太久，又关心了几句便和他告别。
直到客厅没声了，单星语才从卧室里面出来，她一阵无语：“你怎么能这样和你爸爸说话，将来他要是知道了我的身份，你让他怎么看我?”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就算我女朋友不是你是其他人，我还是会这么说。”他和父亲的关系还没有和谐到可以把女朋友介绍给他的地步。
“可是……”
“别可是了，吃饭吧，刚不是还在喊饿。”
单星语郁闷地坐到餐桌前：“还吃饭呢，你做的菜全让柯叔叔带走了。”
那好歹也是男朋友亲手给她做的，还是头一次，她都没来得及吃上两口。
“抱歉，将就着吃点吧，而且也不能说将就，天香居真的很不错，为了确保口味传承从不设立分店，只有一家门店。那里的主厨是国宴级别的大厨，每一道菜都要经过他严格把关，质量有保障。”柯诠熙给她盛了碗汤，“他们家不做外卖，也不是到店就能吃的，想吃还得提前预约。”
单星语吃到嘴里的美味，反而觉得压力满满，这都是柯叔叔的一番心意，就算柯叔叔以前有哪里不对，现在也在努力弥补了不是吗？
单星语心情复杂地吃完了这顿饭，和柯诠熙一起收拾了碗筷，余光不断地往他那边瞥，洗碗机运转的声音响起，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劝说：“阿熙，你真的不能回家看看吗？”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柯诠熙语气平和，神态自若，不带任何情绪。
“我只是觉得，你都能和柯叔叔打照面了，为什么不能回去看看林阿姨。”
柯诠熙沉默片刻，试图转移话题：“小语，不说这个了好不好?”
“为什么，我不明白。”单星语自认为自己已经够体谅他了，有些事情他不愿意说，她便不再追问，可是，在这件事情上面，她实在有太多疑惑。
他都能坦然面对柯叔叔，为什么不能面对林阿姨呢?
柯诠熙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单星语听得一头雾水：“林阿姨不是对你很好吗？”
“是，她是对我很好，在我刚回国那两年里，只有她愿意给我温暖，关心我累不累，偶尔还会劝我不要太勉强自己，带我去游乐园玩，美其名曰劳逸结合。”
他的话停在这里，单星语并没有插话，以她多年画漫画的套路，加上柯诠熙矛盾的心态，接下来大概就是转折了。
如单星语猜测的那般，柯诠熙接下来的说法的确是个大转折。
“可是，她从来没有问过我，那些是不是我想要的。”
其实相比起在柯家的那两年，他反而觉得和舅舅一家生活更轻松，更自在，他们从来不约束他，只要完成父亲给他布置的学习任务，其他时间他都可以自由安排，所以那段时间柯诠熙学习任务虽然重，但没有多少压力。
回国以后，一切都变了，他仿佛就是一台学习的机器，处处受到约束，这不让做那不让做，父亲在得知他迷上网络游戏以后，第一时间就禁了他房间的网络，而他的妈妈，并没有阻止，她虽然偶尔会劝爸爸几句，让爸爸不要对儿子要求太苛刻，但父亲做的每一个决定，她都不曾劝阻。柯诠熙感恩母亲对他的关照，却无可避免地忍不住埋怨她。
最让他痛心的是那一次。那段时间他非常痛苦，每次一看书就头疼，学习压力越来越大，他学得越来越吃力，但又不想看到他们失望的表情，所以只能逼自己硬着头皮往下学。每次感觉扛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拿出游戏机偷偷玩一会儿，给自己提提神，这样才有精力继续学习。这只是掌上游戏机，不会花费多少时间，可是父亲看到后却二话不说夺过来一把摔在地上，游戏机被摔得粉碎。
柯诠熙麻木地看着地上七零八落的游戏机残骸，压根听不到父亲指责他的话，他几乎是求助般地看向母亲，那个尚且愿意给自己几分关心的女子，她却一声不吭，只是看着他，一脸失望地摇头。
柯诠熙如坠冰窖，他的母亲，对他很失望?
她对他的关心是建立在她内心是否认同的基础上，她给他的都是她想给的，从来不在乎他是否需要，而他真正渴望的东西，她并不认同。
如果说之前他对母亲仅仅只是有些埋怨，从那一刻开始，他无法控制地对她产生了怨恨。
柯诠熙回过神，望着单星语，神情缓和了些。
“小语，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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