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吴当尔雅竹林比武后的第二日，在一处酒家里，林婉如正细品着手中的桂花酿」
就听得坐在旁边的一桌人侃侃而谈。二人声情并茂，表情夸张，手舞足蹈地边比划边说道。
“你听说了吗，就在前两天，江湖中那个女侠，林婉如成了武林第一了！赢了轩辕门的吴掌门。”
“这我早听说了，不过就在今早我路过轩辕门在的那个武当山，说是轩辕门掌门吴当尔雅自缢了！”
“自缢了？怎么可能？谣言吧！”
“下山的都是轩辕门的人，他们说的，还能有假？”
“那么厉害的人物就这么死了？我觉得不可信。”
“啧，这……也能理解。吴当尔雅一直坐在江湖第一的位置多少年了！七年！七年没有一人能打败他，这突然被打败心里过意不去呗！况且我听说这林婉如才十七岁还是个黄毛丫头，这搞谁心里都不好受啊！脸上挂不住呗！”
“也是，我听着心里都不好受！”
“唉，只是可惜了……”
坐在一旁的林婉如二话没说就把手边的筷子扔了出去，这一扔直冲旁边那桌子，硬生生把桌子给扎散架了，二人顿时面如土色，毛骨悚然，瘫倒在地上。
“二位，谈论别人的时候，动脑子好好想想自己有没有资格谈论！”
林婉如话音刚落，二人就抱头鼠窜，不一会儿就没了人影。林婉如还记得第一次见吴当尔雅他的模样，他意气风发的模样让林婉如对江湖有了向往，所以在林婉如心里吴当尔雅就算是犯了错，也有不可抹灭的光在他身上，听见他的流言蜚语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不舒服。
第二天，是与吴当尔雅约定的第三天，林婉如一睁开眼睛，借着朦胧的晨光，林婉如依稀瞧见门前有一人影。她被吓了一跳，才瞧清站在门前的人是关舒颖。
“你有病啊！”林婉如大声骂道。“你怎么走路没声儿啊？”
“你睡的太熟了。”关舒颖语气平淡，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关舒颖一脸神色茫然，回答道：“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我，我，我……叫你？”
“我救你！！！”
“再说了，我救你，你就来我房里？”
关舒颖一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我是有点儿着急了。”
“着急？着什么急？”
“吴门主，他给我了一封信，说是给你的。”说着，关舒颖把信递到林婉如面前，直勾勾地目光一直追随着那封信。林婉如结果信并没有打开，而是揣进了袖口。
“还有其他事？”林婉如见关舒颖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便问道。
关舒颖犹豫了很久都没有张口，林婉如也不为难，道：“不想说呢，就不说。”林婉如嫣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吴……吴门主，还给我道了歉。”
“道歉？道什么歉？”林婉如越发糊涂了，一大早上就听这些，脑子确实又些转不过来。
“他说……他对不起我，他不该让我学少林宫剑法的。”
一听到少林宫剑法，林婉如立即让关舒颖打住，藏在心里的疑惑终于能问出：“等等！上次忘了问，上元节的时候你说执剑之人已将剑融入己身，那你舞剑舞的那么好，剑法内力你全都会，我不明白你为何还不会武？”
“以前是会的……可自从练了少林剑法，我的轩辕门内息就一直不稳，那晚我近乎拼劲全力才让你发觉。”
林婉如听后摆摆手打断道：“这不太对啊，若是少林剑法与轩辕内息相冲，那内些山匪怎么没事？”难不成是关舒颖练的内功有问题？
“这些对于我也没那么重要了，我至少能靠舞剑活着。”关舒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林婉如，你觉得，吴门主是好人吗？”
“当然不……”林婉如毫不犹豫地张口，但又发觉不对，吴当尔雅尚且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那他之前做过的那些风光伟业呢？不作数吗？他的的确确做过匡正江湖，行正义之道，若说他是个坏人，会不会又些盖棺定论了？但倘若说他是个好人，那他所害得那些无辜性命怎么办？
“他也许有他的苦衷，但他千不该万不该，踩着无辜性命去登那荣光宝座。”
“于公，他必是坏人，于私，于整个轩辕门，暂且说他是个好人……”
“善恶好像没那么好区分……”说着说着，林婉如也沉默了下来，她又记起儿时去街头时吴当尔雅的模样。可是物是人非，一切都回不去了。
“听说，你去了徐州城？”关舒颖声音略带一丝颤抖，他的眼神望向林婉如去的那一刹那，林婉如竟从他眼底看出了闪烁的泪珠。他难道察觉出什么了？他已经知道了吗？林婉如的确没想到他会问起此事，便只敢回了一声“嗯。”
他叹了口气，没有再往下问什么，说道：“我从小就没有爹，是我娘一个人把我带大的，我记得以前特别羡慕其他小孩有爹疼，可是我没有。娘知道以后就使劲儿对我好，我能感觉到娘给我的爱是其他人娘亲的两份，她想把我缺失的那一份爱补回来。但是，我小时候不懂事，便要去学什么剑法，她舍不得我又要支持我，现在回想起来，我不知道她当时有多难。”
“于是，机缘巧合之下，我来到了轩辕门。你说，人也挺逗的，在家的时候想着外面的世界，等有一天真出去了还念着家。有时候我想家了就给她写几封信，我不指望她能看得懂，只是写几封家书能让我内心好受一点儿，也让她心里好受一点儿。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我突然收到了她的来信，信上那些字歪七扭八我根本不知上面究竟写了什么，一封信我都要琢磨个好几天。”他苦笑了几声又接着说道：“再后来，她的信我也没工夫琢磨了，回得信也就少了。她可能是见我回得信少了，也不知道如何再与我讲话，她便就开始给我送一些衣裳到轩辕门，她知道我开始舞剑了，需要舞服，她便自己染布一针一线给我缝，缝出的衣服每一件都独一无二，如同霓虹着在身上一般。有时候我想她了就摸一摸袖口上的细线，因为那样我会觉得此时此刻他就在我身边。”说话之间，他轻拂着袖口处的棉锦线，唇角有些抽搐，语气哽咽。
他说得这些话，林婉如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只觉得心如刀绞，像是拧紧的湿布，久久难平复。
“我昨晚梦见她了……她让我照顾好自己，像是与我道别一样，可是，可是，我，舍不得她。”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关舒颖口中蹦出，眼角的泪水不自禁地流满面颊。林婉如也猜到了，是吴当尔雅告诉他了真相，道歉，也有这件事。眼泪好像会传染一般，林婉如眼中也充盈着泪花。关舒颖在林婉如面前抽噎了许久，才弱弱地说了一句：“林女侠见笑了……”
“关舒颖，她让你照顾好自己，一定不能让她失望啊。”林婉如眼角也滴下泪珠，又些担心地柔柔地说道。关舒颖抬眸看见林婉如湿润的眼窝，他才知道，她也哭了。她那天仙似的脸蛋垂下几滴甘露，关舒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张惊艳的脸，也是那一次，他才真的意识到，林婉如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没人能够顶替成为她。
他垂下头，语气低沉，似在小心翼翼，他道：“柳明朝暗中于徐州城有贸易往来……”
柳明朝？林婉如听说过他，吴当尔雅的师弟。她又想到，王贵生的话，早些年的时候他就知道轩辕门，如果猜的没错，王贵生就是和柳明朝有交易，难不成他知道关舒颖被关起来的事？不对，那些人是要灭关舒颖家人的口，他应当不知道。还是写封快信给陈灵道，让他问问吧。
林婉如抬起双眸，发现眼前之人神色紧张，“你在担心？”林婉如用很软的声音问道。
“是，柳明朝还没死，我怕……”林婉如发觉不对，关舒颖这么怕柳明朝，无可厚非这些事都是柳明朝做的，那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究竟是他一人所为还是吴当尔雅的安排？此时关乎吴当尔雅的名节，她必须要问个明白。
与关舒颖分了手的第二日，林婉如便奔向轩辕门，但轩辕门里一个人影都见不着，山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音甚是恐怖凄凉，林婉如这真正的意识到轩辕门真的出事了。
她踏进大门，穿过萧条的长廊，看着两边的屋舍空空荡荡心中莫名感到悲伤，这才几天时间门中就毫无生气，像是荒废了数年的旧址。林婉如走到正堂前，看着被风吹动起的白布结结实实地绑在房梁之上，轩辕门在办丧？
再往大堂深处看就能看见一椁棺材横在中央，昏暗的房间内恰有一束阳光打在了棺木上，林婉如不可置信的一步一步慢慢地踏进大门走到棺椁前，看清了吴当尔雅的脸，他惨白的面容上紧闭的双眼、无血色的唇，就连眉毛也都褪去了颜色。很难想象三日前他还是一个活蹦乱跳、游走竹林的活生生的人，如今他就静静地躺在躺在林婉如眼前。
林婉如急忙翻开藏在衣袖中的信，褶皱的信纸上是吴当尔雅的字迹。
见字如晤
昨日竹林一战吴某虽败但甚是高兴
早闻女侠大名
能与女侠一战吴某此生无憾
近日轩辕门在江湖上多有不妥之处还请林女侠代我向江湖各势表明歉意
轩辕门参与祸乱江湖之人已尽数清灭
望能得到上苍宽宥
吴某自知罪大恶极罪不可恕
愿以死谢罪平江湖之怨
特此写这封信感念林女侠纠正之恩
吴当尔雅绝笔
林婉如反复读念着信中的字，写信之人正端端正正地躺在面前，距离是如此之近，却已身隔异界……有错就改之人始终是让人敬佩的一件事啊！
林婉如静静地站在那里很久，突然从身后传出循序渐进的脚步声，林婉如刚要拔出惋梅剑，一转身却看见一位身披麻衣穿着白色衬衣的少年站在门外，他散着头发，手里端着蜡烛，微弱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半眯着双眼静悄悄地走过，他把蜡烛放在桌台上，才看清他苍白的脸上有一双哭红的眼睛，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他的样子让林婉如迟迟不开口，待他站起身后林婉如向他行了个礼，才开口问道：
“公子是？”
“柳明朝。”
林婉如听到这个名字立即警觉，想到了江湖传闻，但他看起来对吴当尔雅的死很是伤心根本不像江湖中传的那般深仇大恨。
柳明朝打量了林婉如几眼，最后目光落在了林婉如手中的惋梅剑上，问道：
“姑娘是？”
“林婉如。”
“嗯。林女侠若对轩辕门感兴趣可自便，在下就先告退了。”说完，柳明朝慢慢地走了回去。
林婉如看着他的背影竟生出了怜悯之情，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刚不拔剑，这件事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但她却无从开口。
“关舒颖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林婉如还是开口了，她还是不能放过他。
柳明朝停下了脚步，娇瘦的背影似事风一吹就要倒的纸片，凛冽的风中他弱弱地说了一句：“是。”
林婉如很惊愕，快步走上去用手拉过他的胳膊，质问道：“所以这件事情和吴当尔雅有没有关系？！”
柳明朝终是把持不住了，他甩开林婉如的手，赤红的眼睛凝视着林婉如，“跟他没关系又如何呢？他已经死了！！就算我承认又如何呢？！我承认他就能活过来吗！！！如果你告诉我，现在我说所有事情都是我干的，我师哥能活过来，我愿意承认，哪怕下地狱的那个人是我！！！我就是想让他活过来，你能办到吗？！！”他接近崩溃，滩在地上，嚎啕大哭，“你为什么非要找他比武！！！！为什么！！！”他一遍遍地重复着，林婉如见他说话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心中不知哪冒出的慈悲心，竟想把他放了。
她蹲了下来，与柳明朝平视，“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支支吾吾但语气毅然决然地道：“守灵。”
“你既然爱他，就别再让他失望了，好吗？”
他没有说话，不敢再抬头，林婉如深深地叹了口气，“给你一次机会，去弥补。”
至少他不是无心的人，若是再给他机会一次机会，他会不会好好地爱着个世间？这个天真又可笑的想法确实是林婉如想出来的。
直到午后林婉如才从轩辕门走出来。曾今江湖第一的门派现在却如此荒凉，真是兴衰各有定，这样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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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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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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