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几天,何文慧果然来细细的伺候着,中间管家却是忙了起来,日日住在大少爷的耳房,几乎长在了那里。
何文慧过来时,管家是个细致的人,起了身来连忙见礼。
她叹息道:“他现在如何了。”
管家摇摇头:“一会儿精力好就闹了起来,一会儿闹不动便睡了过去,眼下刚起来正要闹呢。”
屋中的何泽生似乎听到了自己耳熟的声音,把门狂喜:“妹!妹!是你回来了么!你快放哥哥回去,这几天被娘关着,我都要憋死了!”
何文慧看了管家一眼,像他点了点头,随即便进了屋子。
她眼看哥哥倒是更加壮了些,知道好酒好菜她却是用的舒服。
眼见他一幅偷偷摸摸的样子,说得上贼眉鼠眼:“妹,薛家那个真不是东西,又和我抢到一起去了,你可千万别嫁他,要不然要落了我的面子的。”
何文慧只是淡淡看他:“这次又是因为谁。”
何泽生竟然还一幅害羞的样子,脸颊浮上了淡淡的红色,只嗫嚅道:“妹妹,这次你可一定要帮我,以后我要同你嫂子在一起的。”
他便略略描述,原实在红馆中的巷子中遇到一个年轻的女子,是为奸人所害,不得不流亡在陋巷之中,说起那女子美貌,竟然是满脸痴迷。
何文慧果然听的认真,见兄长说完,尚且柔声递过去茶水:“哥哥,眼下你要晓得,母亲之所以反对你同那女子来往,是因为你还未曾成亲,以我们的身份,必定要是大家之子能够配得上,父亲要向上再走一步,我们就要先走一步,这般何家才能真正变为钟鸣鼎食。”
何泽生老大不愿意,牛饮一般,随后忿忿:“妹,我就不明白了,当官发财,无非就是为了享受金银权利 ,有权利不享受,难道等着生根不成?整学着这些老僵尸,他们这些老不死的早就没什么权利,就剩下空壳子了。爹有实权,为什么不让咱们自个儿爱干什么干什么,权利过期就是作废!“
何文慧攥攥帕子,挤出点微笑:“哥哥说的是有几分道理,多少却要想到,咱们的权利并不稳固,是靠着爹爹功名所得,功名值几个钱,若是有一日皇帝不喜,咱们就同巷子里面的乞丐没区别。若是能靠着联姻沾上亲族甚至写到玉碟里面,皇帝顾念着这些人际往来,总是要顾忌的。就如同你现下,娘亲不是拘着你去花楼,可是你马上要议亲,自然要做好名声,才能娶到大家小姐,倒那时候,瓜熟蒂落,自然能纳妾……“
何泽生却掀开桌子,满面怒容:“我管他娶什么小姐不小姐,眼下我就是要那点子高兴快乐,我只知道我要和喜欢的姑娘,谁抢我我就杀他,什么规矩,别想安在我身上!“
何文慧浑身发冷,连眼神都冷了下来,一想到从小自己的处境,却是连话都快说不出来:“哥哥当真如此,妹妹也不知如何是好。“
何泽生并不注意妹妹的脸色,反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心中都是那女子的无边美丽与神秘。
何文慧见他面色痴迷,忽然淡淡一笑:“哥哥说将这女子送到了小柳树巷子,看来这段时间却是看不到他了。”
何泽生忽然眼神一亮,却是盯着他的妹妹,连连上前,便抓着他的肩头:“对、对啊,不是还有妹妹你吗。“
何文慧回到房中,一时间拨弄着匣子中的珍珠、
这本是众人百无聊赖的趣味,外面的猫儿叫的高昂,似乎是发了春情。
她手中的珍珠儿,却颤着猫儿叫唤的空挡,一下一下的,似乎要将这春情颠碎。
她淡淡抬了眼睛,一旁的夏荣即刻开了门,擒着那猫不知道扔到哪些角落。
何文慧轻声道:“畜生。”
夏荣看着窗台下稀碎剪影的小姐,只觉得她幽深不可见。
她轻轻转过头,微微笑道:“好姑娘,怎么这样看我。”
夏荣练了练心神,只秉着气息:“只是觉得小姐近来操劳府中事务,实在是受累了。”
何文慧手中依然拨弄着那珍珠,仿佛将人当做珍珠一样拨弄,却是笑了笑:“谁生出来不是操劳命,我们这些做小姐的,自然要为一大家子操劳。只是这忙碌和忙碌还是有所不同的,有的人只能忙碌在灶台舍间,有的人操劳的是豪奢之家,哎,总要往山尖儿上爬,才不至于冤枉这一身操劳。”
她从上而下淡淡审视夏荣,明明是看似温和,却叫夏荣觉得一身的寒凉。
她的头垂的更低,只轻声道:“小姐爬向了上面,还怕奴婢爬不高。奴婢定当为小姐驱使。”
对于何文慧这般天生铁石心肠的人,温情软语动摇不了她,只有利益才能让她稍作放心。
何文慧便轻轻笑道:“好,这便好了。”
她站起身来,微微打量着夏荣,却也由衷赞道:“这些年来,我教你读书识字,却也将你养的气质不俗,岂是那些蓬门小户可以相比的。你放心,我手中出来的人,自然要为她谋个好去处。只是有一件事情,非是我手下亲近之人不能做的。小夏,你是做还是不做。”
夏荣身上的寒毛竖了起来,却也缓了缓心神,只暗自垂眸:“请您吩咐。”
何文慧幽幽道:“你也知道,现在哥哥这个样子,也不管大事小情,就要和家里闹,我现在只能系着妈妈,可是又挂念兄长,生怕他做出来什么事情。”
夏荣恍惚间感觉他要说出来什么了不得的话来。
何文慧轻轻叹了一口气,微微拍了她的肩膀,夏荣却觉得千斤重。
“他哭哭啼啼的,无非是要将那个女人养着,既然如此,总不能让她失望了。夏荣,你晓得我办这件事情不方便,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她心中只感到麻木,唯想着夫人那阴郁的眼神,不由得无力的跪在地上,抬起头干干的望着主子:“小姐,夫人杀了我的。我要以什么缘由去给公子置外宅,夫人、夫人难免会怀疑。”
何文慧受中国拨弄着的珍珠,拨开了夏荣的手心,将他放到濡湿汗液的手心中,轻轻笑道:“好丫头,这有什么找不出来理由的,就说你爱慕大少爷,所以私自替他办了这事情,前两年,你不是还给大哥绣过荷包么,打量我不知道。”
她见到夏荣一瞬间的惊恐,却也抬了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只笑道:“是人哪有不想攀高枝的,我养出来的丫头要是这点野心都没有,那可没意思了。”
夏荣木然的流着泪,这一次心里的渴望,却成了菏泽会手中的小辫子:“姑娘,我那时年少不更事,却是没想这么多,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是不敢妄想什么的。大少爷心思单纯,她只当我是做给主子用的东西,万万是没有别的意思。”
何文慧又有叹气,仿佛却心疼他,微微挑起她的下颌,望着她木然的脸庞:“你啊你,聪明又好强,只是这点不好,试探两次就龟缩回去,没有一点子拼劲。你那时心高气傲,不甘心居于他人之下,不就是想着日后挣一个人上人的地位,虽不至于正妻,姨娘总是可以。越是大了,却越是糊涂。你以为做了小家妻就比大家妾好到哪里,岂不知贫贱夫妻百事哀,却可惜了你的人品贵重。”
她叹了口气,虽遮掩着唇,眼神却是冷的:“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夏荣呆坐在地上,眼泪流了满脸:“小姐……”
一日一日的,何夫人的身子渐渐养了起来,她喝过了一晚药,便将女儿叫了过来。
她的头发仍然书的板板正正的,只是那张脸色,虽然是假了淡淡的脂粉,却依然显得又些蜡黄。
她的眼中透露出淡淡的疲倦,好像从一场大梦中处处醒来,却又又些不愿意醒来。
何夫人看着女儿的面庞,口中带着轻轻的嘶哑,多日未来口及是如此。
她晃了晃眼神,嘴巴张了张:“你那天——怎么样了呢。”
何文慧淡淡道:“女儿为那位周郎君配画作,世子判定我们为魁首。”
何夫人笑了笑,却又像是哭泣,只是唇角那看着怪异的微笑:“挺好的。”
何文慧搀扶着她起来,忽然又听他喃喃道:“你哥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些天我昏了过去,总是懵懵懂懂的,他可有好好吃饭。”
他转过头,像是在寻求女儿的回答。
何文慧略略低下头靠近母亲,柔声道:“怕他闹起来,管家将他关进了后院,每天在交房睡着看着他,这些日子虽然闹了几场,总归让我劝了过去。”
何夫人的眼睛亮了起来,手指也颤颤巍巍的:“你,你知道了——那个女人,不能叫他留着!将她买下来送的远远的,送的远远的!”
然而请安来的妈妈看了她一眼,轻声禀报了他。
他抬头看何文慧,又无力垂着头:“你父亲方才派人提到了你的婚事,惠,娘,娘怕是等不急了。”
何文慧攥着手中的指甲,深深嵌入肉中,仅仅是一瞬间,他便恢复如常,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娘,这大概就是命。”
何夫人不抬头看他,摸了摸鬓发,口中喃喃自语,精神却有些不大好:“不成,我得先去给你哥哥送点吃的,看看他现在瘦成什么样子了,我还得快些备你的嫁妆,博王府的老太妃要过生辰,我要督促着快催他的礼品。”
何文慧冷眼看着母亲的疯像,正是冷眼视之,不发一言。
快到夜间时,一辆车停在槐花巷子中,妈妈伴着何文慧走进了一间书屋中挑挑拣拣。
何文慧使了个眼色,夏荣便供着妈妈喝下茶水,老人直接睡到在隔间,呼声震天。
车子晃晃悠悠的是进了小巷中,停在一所不起眼的小房中,夏荣同他的小姐使了个眼色,只是咚咚咚三声,一个稚气的小丫头便开了门。
小丫头半夜睡的早了,揉了揉眼睛,见到外面的夏荣,连忙弓着腰行李,夏荣摆了摆手,拖着何文慧进屋。
“将你们主子叫出来见礼。”
屋中忽然显现出一阵琴声,何文慧略略听着,枯涩滞冷,一阵孤寒,丝毫不见半点柔软的意味,弹的却是不知名的怪调子。
他带着透额罗,依稀见不到人影,只能感到面前是淡淡昏黄的光晕。
他慢慢走进,隔着窗户,只感到那是一个十分纤柔的身影。
琴声悠然停止,屋中传来淡淡的柔声:“是客人吗,恕我失礼了。”
她兴致到了,却只轻声道:“倒是拿上乔了。”
一个婊子而已。
便只坐在石墩上,向夏荣摆了摆手。
夏荣皱着眉看那小丫头:“你们主子的大恩人来了,还不快出来迎接。”
小丫头连忙去屋中叫人,他看到屋中人似乎隔着剪影,摸了那孩子的额头,随后袅袅婷婷的走了出来。
那人停在面前,他似乎也感到身边的丫鬟屏住了呼吸。
她感兴趣伎了,手中的菩提子摸了又摸,只淡淡道:“抬起头,眼睛不许向上看。”
面前的人似乎微微动了动。
他掀开面纱,从上而下大打量她,可是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嫉妒。
这是她身为女人的原始本能。
面前这个女人美的令她非常嫉妒。
一个美人,毫无庸俗的美感,带着一种高雅淡泊,总是最能系吸引男人的。
可是她想到了自己的哥哥,又突然觉得有意思起来。
一个美丽的婊子,却还是婊子,所以和一个纸糊灯笼的废物,是很相配的。
她忽然没了兴致,隔着面纱望见她:“叫什么名字,知道把你赎出来是为了什么。”
“妾名柔。因为不容于家族,已经失了姓氏。我实在落水江滨被卖掉的,自那之后,旁人都叫我江柔。”
何文慧皱了皱眉:“闹到出族的地步,你倒是犯了什么罪恶”
这不过是杀人诛心的话,一个女子还能因为什么被出族,无非是没有恪守规矩,不守名节罢了。
江柔只淡淡笑道:“只因险恶之人有心陷害,失了清白又失了子,只能漂泊江湖,不得不落身青楼之中。”
她眼见如此,还有什么猜不出的,想这女子也是个大家小姐。
京城的官署中,里三层外三层的,都是罚没为官奴的大家小姐,碰到一个都没什么意外的。
只是看到面前的女子,她又带着一种格外的兴味。
“你既然已经落到这个地步,却挑起我哥哥为你争夺,不过……我们家以仁善为家,自然是想要保你一条性命。”
她淡淡一笑,声音却是不甚在意的:“想你这样的女人,已经沦落风尘,就只能抓住我哥哥了吧。你若识相,便在此老老实实的待着,日后……自有你的用处。”
她却发现,江柔抬起头,笑盈盈,却不见胆怯,只是捂着唇,好似微微叹息:“”妾只觉得可惜,妾落难后见到一位仙人之姿的郎君,对妾温柔小意,妾心中忧伤,总是难以忘怀……
何文慧手中的茶杯种种的摔在石桌上,站起身来,本是仪态万方,却又冷若冰霜:“像你这样的女人,还在这里做什么梦,拿什么乔呢。”
她自然无法拥有什么仙人一样的郎君。
江柔的眼睛越发弯弯:“那可不一定,那些温柔笑意的俊美郎君,倒是很好对付的。”
何文慧拢了拢披风,眼睛都冒着寒光:“果然是做皮肉买卖的,不干净的很。那些有的没的,你最好都忘了,老老实实呆在这里。”
她好似一阵疾风出了远门,只留下江柔含着笑意的声音:“还是个孩子,坏的没心没肺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