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
分外宁静的黑夜。
白流浪猫尾巴翘着躲在石灰墙小巷的角落中仰头去舔慕亦手里的猫条。
夜空悬挂着一轮好似镰刀的弯月，金黄璀璨的光耀乍破层层环绕云雾直奔小巷里的洋灰地。
“喂！你！抢劫！抢劫啊！”
“喵呜~！”
突如其来的嘶喊声把刚坐下来的流浪猫吓得顿时逃出巷子。
年轻男人平静地握着拇指和食指捏着的那一小半袋猫条站直了身子，小巷外飞快闪过两个黑影。
他把剩下的猫条对折揣回黑风衣口袋，熟练地掏出把银亮的匕首。
刑探组解散后没怎么跟人动过家伙，握在手里掂了掂，觉得还顺手，踩着墙角的垃圾桶盖飞身跃过墙。落地瞬间甩出去的匕首擦着你追我赶的两人脸颊，又重又狠地扎进电线杆。
碰巧，公路上的青年男人趁着劫匪神情紧张的瞬间转身扣住那人的后脖颈，膝盖抵在劫匪后腰按在地面，揪着他的头发把手机夺了回来：“你小子行啊，我一个手机模型你也偷？”
他死死拽着劫匪的头发，咬着后槽牙：“能值多少钱啊？”
解散三年，慕亦还是头回见在潞城看到抢劫的。
三年前因刑探组的代理下潞城治安好了不少，估计是研究院的人传出去的消息，唯一管理人事刑事案件的组织解散才会有人光明正大的出来闹事。
慕亦面无表情地把插在电线杆上的匕首拔出来放回口袋，问：“需要帮忙么？”
青年转头差点撞上慕亦的胸膛，及时刹车后仰头看，觉得这人脸部轮廓锋利俊朗得吓人，尤其是那对在额角一侧的黑发丝中夹着的一小撮白毛下的细长眼眶和能要扎人的黑茶色瞳孔，起了身冷汗。
他没好意思笑道：“不用了，他是我弟，我俩闹着玩儿呢。”
慕亦把视线挪到脸贴墙的劫匪身上，在两人之间扫了几圈。
……
“管好你弟。”慕亦临走前又转过身警告了一句。
青年微笑着连点头：“是是是！”
想来觉得可疑，考虑到组织情况，仍是忍住了没去动手。
回到小巷，白猫儿已然消失了。
他靠在墙上缓了会儿。
本不想管路边冻得瑟瑟发抖的白猫的。
它实在是跟那只分别了三年的小狐狸太像了，像到他都要出现幻觉，错把白猫当成了幼狐。
正常来说，见到跟狐狸很像的宠物他会想要离远点，看到就觉得反胃，那些主动凑上来求宠爱的宠物与狐狸有极度相似的宠物很恶心。
人越冷，就越想有东西要挑战高人权威。
或许又是那只白猫的经历与段楠的经历太过相似，慕亦想找回那种第一次投喂的感觉，生怕忘了。
毕竟是自己养的，怎么都舍不得丢。
顺着记忆回到雪山，近些年慕亦一直独居在冰洞，用唯一的那把匕首打造了一个两米长冰棺材，外面雕刻着花瓣纹路，正面刻着一个三尾狐。
慕亦熟练地推开冰棺盖，里面猛然窜出只双眼猩红，体型庞大的白熊，熊掌爪顿时朝他脸上扇过去，慕亦脚底一蹬，后退数米，白熊扑了个空。
当他重新握紧刀柄的同时，一阵巨大的声响把冰洞壁炸了个烟雾四起，冰锥被震得晃动下来与冰碴子一同摔得稀烂。
“好久不见，主力干部~”
江景池单手扛着个中型长筒炮，脑袋一歪，单手蜷缩着无名指和小指点了下太阳穴，长炮搭在地上，叉腰摆了个pose。
白熊感受到炮仗的气息后顿时安静下来，身躯慢慢恢复，回到幼年期窝在地上。
“捉回来的宠物丢了，来这找找。”江景池蹲下身从白熊后脖颈处取下芯片揣回裤兜里，“顺便……”
他抬头看向倚在残角冰棺上的慕亦：“接你回去。”
慕亦瞥了他一眼，没吱声。
“咳。”
“我是说，有个案子跟段楠有关。”
江景池在手表上随意点了几下，把死机的白熊收回，走到他面前：“组里就你和他关系好，说不定会有下落。”
慕亦低眸看着伸过来的手，没动，干脆把心里话直冲出来：“江大组长忽悠人的伎俩还是那么差。”
要真跟小狐狸有关，他早不住这破地方挨饿了。
“废话不说，有个案子。”看这架势江景池知道忽悠他没用，也没再自讨无趣。不知道从哪抽出来一张折叠成正方形的白纸递过去，“昨天收到的，你接不接？”
话到这，就是他接，该归接。
不接，也得接。
整颗鸢尾盏灯星球就这么一个主持公道的刑探组，里头人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跑了一个，留个看家的和接案的，总得只剩下俩。
慕亦就是其中一个幸运儿。
白纸上方印着模糊灰白图案，拿远了看像是人散落的器官，人的十指被断掉，孤零零落在小河边。
【死者信息】
【姓名：未知】
【性别：男】
【身份：普通人类】
“确定？”
感兴趣，但没心情，效率不是很高。
可除了他没什么人敢接血案了，效率不高也要提上去。
江景池尴尬地笑了笑，看透了他的心思，摸着头顶上一对棕色的猞猁耳朵：“这不是……问问好点嘛。”
“况且，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碎尸案。”
慕亦稍微动了动心。
以前的犯罪分子智力不高，总惹得他两三天就能完美破案，太……菜。
转念回来，本质要破案处罚犯罪分子的初衷依旧是为了人民。
四个字，足够。
慕亦看江景池这副欠欠的面孔，小狐狸失踪的时候有好几个念头怀疑是不是被面前这个猞猁吃了。
不过回头想想，照段楠身上发出的那个神圣气息又不太可能。
慕亦盯着白纸上的文字看了一会，又道：“谁报的案？”
“昨天，匿名邮箱。”江景池性子急，见他没说话，歪了歪头，“走呗。”
慕亦把白纸放回外套口袋，跟他下了山。
公路边停着辆黑轿车，后窗全敞，里面坐着位年轻男人冲他招手。
顾御下车给他拉开车门，然后自己坐上去把车窗关了：“好久不见。”
“两年了，过得好吗？”
慕亦嗯了声，喉咙干得发疼，没说什么。
“清枣村那个案子组长应该跟你说了，没什么大问题的话就把手头的私事放放，办案要……”
剩下的“紧”字还没说出口，耳边便传来慕亦不耐烦的声音：“闭嘴。”
窗外风景飞速倒退，直到快到目的地的时候顾御才把一直在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说出去的事一股脑抛给慕亦。
“林哥，你不在的这些天，我把前两年你住的房子拆了，建了个喷泉……”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但看慕亦没搭理他的意思，顾御又大胆了起来，“你放在墙里的黑曜石也给捣碎了。”
慕亦倏地坐直身子的动作吓了顾御一跳。
“我当时以为你不回来，想着空房也是占地，不如拆了建别的，但我实在没想到还有那么大块的黑曜石，捣碎了我才发现。”说着顾御伸手比划了一下，差不多也就跟车内的驾驶座一样宽。
开着车的江景池从后视镜瞄了一眼。
顾御默默把脑袋缩到脖子里，只露双眼，看慕亦依旧在盯着他后又往下缩了缩，确保整颗脑袋藏得严严实实的。
慕亦住的房子不大，但整体来说偏路中央了，他之前就跟顾御说过要找个人把房子挪了，自己去隐居。
谁知短短两年没见，这人竟把他房子换成喷泉了？？
“不过您放心！”顾御又窜出来，做了个发誓的手势，“除了那块黑曜石，您房间内的所有财产包括家具日常夜用生活品都保存的完整无损！”
慕亦吸了口气，倚在靠背上，把车窗降了降，问：“有烟吗？”
江景池在等红灯的时候顺手朝后座扔了盒抽得不剩一半的烟：“快破产了，只有荷花，省着点抽。”
慕亦熟练地抽出一根叼在嘴里，顾御讨好地凑过去给他点上。
他原本是不抽烟的。
甚至是那种一闻到烟味就想吐的人。
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慢慢地，有点上瘾了。
使人兴奋的尼古丁掩盖住往日种种忧愁，也许是在段楠失踪后，又或许是毕业证被家里撕得不剩渣。
人都会变。
江景池把车停稳后顾御先行一步下了车，全程心里想的都是赶紧躲掉后座的那个比阎王还阎王的阎王……
慕亦夹着烟的那只手搭在车窗外，迟迟没动弹。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个事儿，明明什么情绪都没，脑子里却想得全是段楠在他怀里撒娇的场景。
至于想到什么程度。
房子被顾御私自拆了这件事他都不在乎。
食指被烟烫了一下，慕亦回神开门下了车，随手掐灭烟丢进垃圾桶，朝窄小破旧的老胡同里走去。
刑探组建立的位置狠隐蔽，当初小组为了躲藏研究院的追杀导致落魄，没几年江景池换来潞城的一个小巷里安居。
小巷口侧面竖立着一个白晃晃的路灯，看起来有些时候了，最顶头仍然是交缠杂乱的黑色电线，对面放置着个不显眼的信件存放箱，偶尔有摄影师拍到血迹的时候便会打印出来交给刑探组悄声处理。
道路潮湿，又刚下过雪，所以基本没什么人会走那条要侧着身子进的胡同。
慕亦原本打算在冰棺里歇几周后外出上山找狐狸，谁知意外总比计划来得快。
他倒习惯，没什么太大的惊讶。
对于平常事来说，慕亦也从来不会抱有那触不可及的期待，偶尔幻想幻想做个白日梦还是不错的。
狭小的胡同在夏季偶尔会有六七岁的小孩去拔泥巴地里的草玩过家家，防止误入，江景池没给刑探组安置房门。
往胡同里走个五十来米向右转身把手掌贴在破旧砖墙上会有自动感应，感觉到温热的瞬间便代表确认人员。
慕亦穿墙进去的时候垂眼看到身着白大褂的兽人白狮后身子僵了僵，视线有些模糊，觉得是太想念段楠出了幻觉。
但也没太在意，他绕到一边，熟练地坐在蓝色软皮革沙发上闭眼假寐。
白狮耳朵抖了抖，祁白尹回头望向江景池，扫视了眼三人，嗓音柔和：“都回来了？”
“差只狐狸。”江景池没看他，把黑皮手套摘下丢给顾御，到办公桌前操纵着笔记本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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