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四十几人停在实验楼门口，温南留意到几个无脸NPC学生十分抗拒这里，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还是跟到了这里。
实验楼里其实很干净，地板光滑，显然平时也没什么人会来。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酒精的味道，味道不浓，但却让人十分不安。
到了一间实验室外，女教师让学生在走廊上乖乖站好后，敲了敲门，道：“来了。”
门里传来一道声音：“这次有几个？”
女教师叹气，瞥了一眼跟在她后面的小不点们，语气里略带嫌弃道：“将近五十个，真是辛苦您了。”
“哎，一个一个来。”
女教师转头问道：“你们谁先？”
一个无脸NPC往前走了一步，声音颤抖但坚定：“我先吧。”
女教师似乎没看出这个学生的窘迫与害怕，淡淡道：“嗯，进去吧。”
温南看着这个NPC抓紧衣摆，走了进去。
隐约听到他嘀咕了一句：“不能再让爸爸妈妈失望了。”
温南了然。
其实他发现了这个被带来实验楼的无脸NPC的一个共同特点——脸上有五官的影子。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对他们的精神控制有点弱了，才让他们有了点色彩？但又因为要“完美”的想法在脑海里根深蒂固了，所以才会如此坚定地走进去？
真是难以想象，这个世界到底给学生灌输了什么思想。
考不到满分就该受骂么？
温南真想把试卷拍到这群家长脸上，看看他们能不能做到满分。
没过多久，这个NPC就出来了。
不出所料，这个NPC脸上的五官影子已经没了，他的精神被更深地控制了。
所以里面进行的勾当应该就是课程任务中【自身异常】的来源了。
一旁，田志毅小声对他们道：“一定不能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排队，如果精神被控制了极大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女老师喊：“下一个。”
站出来的依然是一个无脸NPC。
谭灵灵凑近温南：“怎么办啊温南，还没进去的NPC没剩几个了，快要到我们了。”
温南：“那就进。”
谭灵灵不安：“但是被控制了不是就不能回去了吗？”
谈话间，又进去一个NPC。
女教师守在实验室外，他们是不可能逃跑的。
就算真跑了，这也会引起NPC怀疑，到时候被整个世界的NPC追杀……
谭灵灵觉得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拼一把，看看能不能逃掉。
温南安抚性地拍了拍她，道：“等会我先进，你别急。”
这怎么能不急啊！
但是谭灵灵见温南波澜不惊，也莫名其妙定下心来。
虽然她觉得已经是死路一条了。
很快，NPC学生已经走完了，就剩他们41个。
女教师机械般重复着：“下一个。”
田志毅默默往后刚退了一步，温南看着他的动作，一声不吭。
现在该怎么办？
进去，他们的身体就会被动手脚。
不进去，就会被NPC怀疑。
根本无路可走，进不得也退不得。
难不成只能这样顺从NPC吗？
女教师：“你们都不想进去吗？你们不想改变自己吗？你们不想考满分得到父母的赞扬吗？快进去吧。”
女老师的话语里似乎充满这魔力，让他们在那一瞬间产生了主动站出来的想法。
但里面绝对没有好东西！
底下一片寂静。
女教师不耐，随手点了一个人：“既然没人主动站出来，我就随便点人了……那就你先吧。”
运气差成这样，温南也是没话讲了。
女教师的手正指着他。
哎。
温南叹了口气。
走廊尽头的窗户外，一棵树无风自动，落下几片枯叶，传来阵阵清脆的鸟鸣。
众人纷纷看向他，虽说看不惯他这么拽，但在这种时候他们还是会有点担心。
担心他真的因为精神控制而变得跟NPC学生一样。
温南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下推门走入实验室。
踏入实验室的下一秒，门就自他身后关上。
但他已经没有余力去留意这个了。
实验室里面是一个高大的无脸男人，身穿白大褂，鼻梁架着一副眼镜，给这个NPC增加了点斯文败类的感觉，而他手上，拿着一个说不上名字的工具。
温南站定在那，不肯再往里多走一步。
男人指了指手术台，示意温南躺上去。
这个实验室其实挺老旧的了，不少铁制工具都有了锈迹，看起来用过挺多次了。
实验室窗口朝向北面，不仅光线不足，在风水学上来讲，北方在风水五行上属于**，朝北开窗易使不良之气进入。
外面太阳当空，实验室内竟然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还是从窗外照射进来的一点阳光。
在微弱阳光的照射下，隐隐约约能看到这个实验室的全貌——一台巨大的机器，连接着无数的装着不明液体的器皿。
而实验室里的这个男人，手里正拿着这样的一个器皿，朝他走来。
“这个就是诱导多能干细胞？”
男人：“是由干细胞培育而成的东西，是能让你变得完美的东西。”
温南：“您就是校长吗？”
男人有点诧异，但也承认：“不错。”
温南真诚发问：“既然这个完美学校是您一手建起的，那您是怎么理解‘完美’这个词的？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成绩优异？善良诚实无私谦虚？
集一切美好的词汇于一身？
您是这么认为的吗？”
校长哼笑一声：“你的想法太片面了。除了你所说的这些，你们还应该具备可以像机器一样不停运转的能力，永不疲倦。你们在人前要行为得体言行得当，在人后要成绩优异奖章无数。完美是所有人的奋斗目标，追求完美是所有人的本性。”
校长用手术刀将器皿中的东西挑出来，继续道：
“——你们要成为家长的骄傲，成为一个完美的人。”
“家长们这么重视你们的方方面面，都是为了你们好。”
可他们愿意这样吗？
窗外的光线渐暗，实验室内的可视度也低了不少。
无人在意为什么刚刚还晴空万里，现在却乌云密布。
没有任何前兆，外面狂风呼啸，从窗缝中渗入，带起阵阵凉意，看起来是要下雨了。
实验室内已经暗得无法视物了，男人转身想去开灯，却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
“哐——！”风猛地灌入，肆意破坏这间实验室。
紧接着就是器皿被摔得粉碎的声音。
一个损坏的器皿能流出来液体不算多，但是这么多损坏的器皿中的液体——
“滋、滋滋……”
液体汇聚一起，流向主机。
若是此时实验室内两人能看清这个场面，肯定觉得离谱——这液体分明是被控制了。
男人蓦然转头看向实验体主控机。
“警告，机体受损滋、滋，控制程度降低、滋……”
接触不良的灯闪烁了好几下才勉强照亮了男人面前的光景。
温南好好地躺在手术台上，双眼紧闭，一动不敢动。
他安然无恙，身边却一片狼藉。
……
女教师领着众人回教学区。
因为实验室设施损坏，无法给他们做“实验”，校长便把他们全都遣回去了。
但是……
温南望着天空，万里无云。
刚刚那些乌云和那一阵大风来的匆匆，走的也匆匆，快得就跟魔术一般变幻莫测。
轮到他的时候就发生了这种事，太巧了。
不过这一趟也不是没有收获——主机坏了，他们都不用被这个世界的东西影响了。
而且，不只是他们这些外来者没事，其他被动过手脚的学生多半也能恢复。
这是可喜可贺的。
只不过他们刚松下一口气，又立马提了上去——他们今天要小测！！
今天小测，明天家长会。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众人回到各自的班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盯着桌面上的卷子，内心无能狂怒——一个星期考两次！神经啊！！！
……
中间不停歇地将所有科目考完，已经六点了。
卷子收上去，温南身心力竭，瘫在位置上，看着学生一个接一个走出去。
窗外正好对着校门口，家长们守在校门口等待着自己的孩子，迎上去询问小测会不会做，大手拉着小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在现实世界里，学生放学总是伴随着欢声笑语，拉着家长在路边买点小零食，开开心心地跟爸爸妈妈聊着在学校里发生的事。
在完美学校，却是一片寂静。
“温南，你怎么还没走？”
温南抬头，便看到一个无脸NPC。
“等人少点我再走。”
NPC在他前面的位置坐下，侧过身跟他搭话：“感觉今天的题难了点，你说学校这是怎么回事，居然在家长会前的这场考试加了难度？”
温南挑眉：“嗯？”
NPC同学：“你觉得难不难？”
“难。”
NPC同学：“哈哈没关系，这次有我陪你了。”
温南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从NPC学生中听到笑声，当然，洛烨他不算。
温南坐直身子，认真打量这个NPC，倏地发现他的五官有影子！
原来如此……
实验室的设备坏了，控制学生精神的主机也失去了作用。
哪怕在明天之前就能修好也没用了。
各个学科都考完了，这期间没有精神控制，还能有这么高的满分率么？
他才不信。
温南已经能想象到明天老师和家长对着这些非满分卷有多惊讶了。
都说罚不及众，考不到满分的人这么多，完美学校总不能把他们全都抓去实验室吧？
夕阳余晖落在这所以“完美”命名的学校中，金灿灿地洒在学生肩上，一路伴着他们回家。
温南走在前往行政楼的路上。
前两天丢出去的铜币忘记捡回来了，当时夜里太黑根本找不到，倒是现在，快要通关了，当然要捡回来。
这一段路除了要去拿资料的老师会走，基本上就见不到人了，所以也不用担心会被别人捡走。
只不过……
温南捡起掉落在泥地里的铜币后，一起身——就见了鬼了。
是的，这里基本上见不到人，但是见到鬼了。
它说——
“我是编号12010434。”
“2012年入学的这批学生中唯一一个活了下来的。”
……
它说，那时候完美学校还不是一个学校。
地区高层出于不知什么原因组织了这么一个团队——研究诱导多能干细胞的多方面用途的团队。
好死不死，在他们重新编写了诱导多能干细胞的基因后，细胞间会产生一种空间联系。
在进行多次研究后，成功控制受体精神。
但其背后的代价，就是一批小白鼠中，只活下了一个人。
41次的实验，只活下来一个人，但这又如何？
这个成功的案例如同巨石砸落深潭，激起千层浪。
一时间家长们把目光聚焦在这个人身上。
这个人很完美，是真正的“别人家的孩子”。
就这样，在千万家长期盼下，完美学校建立。这个活下来的小白鼠，也成了学校里唯一的学长。
……
“然后呢？”
夜幕降临，皓月初昇，，一人一鬼相视而立。
“然后……因为众多小白鼠全部死去，独留我一个，所以他们将我体内的干细胞重新作为母本，培育、改造。越来越多的子代干细胞，越来越多的学生被控制，而我作为母体的容器，被留在了实验室的主机里面……很幸运，主机坏了，我终于可以离开了。”
“那天我在这遇到的鬼……”
“是我。”
它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我没了，他们还会继续找人，将他们作为母体放进主机。”
温南哑然。
如果成为别人家的孩子的代价是这样，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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