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说要搬家了,我很开心,期待着我们的新家,期待着我会不会有新朋友,如果我有邻居是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女孩,那我会更开心的。工厂里只有和我同龄的男孩,我不喜欢和他们玩。
搬家那天,我和妈妈在楼梯口等着爸爸下来,忽然有个女孩出现了。她身上脏兮兮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但她和我年岁相仿,我犹豫着要不要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会有点丢脸吧。
她跑下楼,在马路对面草丛不知道玩着什么。草丛很可能被狗狗撒过尿啊,真不理解为什么要到那里去玩。
一辆不知道哪儿出现的轿车忽然冲向爸爸,爸爸被撞死了。我没有爸爸了。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赖着爸爸搬家了。
爸爸死后,妈妈变得很沉默,她不愿意和我说话了。
妈妈一定是怪我的。
离开学还有一个月,我和妈妈一直待在这个毫无生气的家里。
“妈妈,今天天气很好,我推你出去晒晒太阳吧。”
我试图让妈妈离开这个房子一会儿,房子里太安静太压抑了。
妈妈坐在轮椅上温柔的朝我摇摇头。
她依旧不说话。
“对不起,妈妈。”
我走上前跪在她的面前。
她的笑容一僵,随即看向别处,温柔的用手抚摸着我的头。
为什么你不打我骂我呢?像隔壁的那户人一样。如果你打我,此刻我才可能会好受些吧,可妈妈不会。
一年级的第一天,我看见了那天那个女孩。她坐在班级最前排,好奇的望着教室周围。
看着她,我想起了我死去的爸爸。
自己占的位置不作数,老师马上给我们安排了新的座位,我们成为了同桌。
放学后,她走在我后面跟了我一路,虽然知道她和我在一幢楼,但没想到居然还和我在同一层,关门瞬间,我看见她在我隔壁停下。
原来隔壁老被打的那个小孩就是她啊。
第二周的星期三,语文课后,一向好动的她居然端正的坐在位置上,真奇怪。
上课铃响,她忽然有些兴奋的朝我搭话。
“走吗?”
“出去玩!”
我不明白她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上课要跑出去啊。
鬼使神差的,我跟了上去。
她坐在竹林下,假装睡着,好像她不愿意和我说话。
她说自己睡着了,好蠢,睡着了的人怎么可能说话。
我靠近她,她睁眼看到我,吓了一跳。
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真好笑。
她同我解释她的逃课理由,我居然觉得好像是那么一回事儿,但这明显和妈妈说的不一样,我提出疑问,她却直接反驳我。真讨厌。
语文老师不知怎么突然出现,质问我们为什么不上课。
我正思考着该扯个什么理由,她居然直接跪下开始道歉。
什么啊?是被她爸爸打怕了吗?好像有点可怜。
出于对她的同情,我开始和她说话。想要和她成为好朋友。
我真善良。
我脑海里幻想着,要是她爸爸再打她,那我就去拯救她,和美少女战士一样!
不过一个学期过去,我都没听见她被打的声音。
学期结束,考试成绩出来了,我考了第二,她是第一。
什么啊,我居然被这种人比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被隔壁的声音吵醒,是她爸爸在打她了。
我慢吞吞的起床洗漱,拖延着我的起床时间。
洗漱完毕,隔壁的声音早已暂停,我为自己找借口,我只是因为起床太慢了,不是不想救她。
要不去看看她吧!吃着早餐,我突然这么想。
于是我火速动身,跑到隔壁。
她家的门总是不锁,轻轻一推就开了,我打开门,她居然就躺在地板上。
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瘦弱的她好像一具干瘪的尸体。
我强装镇定,假装问她出不出去玩,自然是被拒绝了。
关上门,刚刚的画面给予我巨大冲击。
我不是美少女战士,我连走上去扶她起来都做不到。
下午,隔壁的怒骂声再次传来,这次她没有求饶。可是怒骂声越来越大。
我想起来昨天妈妈做的鲜花饼,我端着她走到妈妈面前。
“妈妈,给隔壁送些鲜花饼吧。”
她看穿了我的意图,双手接过盘子。
母亲敲响隔壁的门,抽打声音戛然而止,黄清清的母亲出来开门,我迅速扫射房间,她跪在她父亲面前,脸色惨白。
母亲讲述自己来这儿的意图,那是我从父亲死以来第一次听到妈妈说话。真讨厌,为什么妈妈愿意和他们讲话却不愿意和我讲。
回到家,母亲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她拿出一些药,让我去给她。
母亲终于和我说话了,但居然是为了别人。
真讨厌。
但是妈妈说的话,我还是会听的。
我把药给她,她还不要,真无语。
我假装哭了起来,她才终于肯收下。
不过看她这样子,肯定不知道药是怎么用的,勉为其难帮她一下好了。
回去后妈妈夸我真棒,我很开心。
第一次我带她来我家里,妈妈热情的和她打招呼,真讨厌,凭什么妈妈要对她笑啊。
我把她带到房间,不想要妈妈再看见她。
她一脸羡慕的看着我的房间,我有些得意,我又比过你了。
除夕晚上,妈妈让我把她叫来一起看烟花。可我本来是打算和妈妈一起看烟花的。
但是妈妈说了,我会听话的。
烟花很漂亮,她看着很开心,但我有点讨厌她,此刻我身边的人不应该是她的。
妈妈说希望我能和她成为好朋友,我听了。我和她一起上学放学,无话不说,可我还是讨厌她。
初二那年,妈妈在看见我期中考试第二名的成绩后,又是温柔的让我加油。
我终于忍不住了。
“为什么不能说我很棒?为什么要一直让我加油?第二名有那么不堪吗?为什么只有关于黄清清的事情你才会夸我?”
妈妈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反应这么大,被吓得瞪大了眼睛。
我明白自己失态了。
“对不起妈妈。”
妈妈没说话,滚动着轮椅回了房间。
第二天妈妈的态度一切照旧,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那次事情后的第三周是班级运动会,我报了八百米,终点时我看见她了,但我不知为什么不是很想理她。我假装没看见,从她身边走过。
听见老师的呵斥,我循着声音看过去。
她手紧紧的捏着杯子,地上水撒了一地。
我跟同学要来几张纸巾,上去递过去她。
指尖相触的瞬间,我条件反射般的缩手。
不想要碰,这样的人。
随即我把纸巾塞到她手里,转身离开。
那天放学前,我一直忐忑的预想她来找我的场景,我该怎么和她解释我忽略了她。
设想了很多场景,唯独没想到,她只走来,淡淡的说。
“我先回家了。”
这不在我的预想范围之内啊。
我呆滞的点点头。
没想到,那是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们变成了陌生人。她没有来找过我,我也没再去找她。
朋友问我为什么不和她一块儿玩了,还怂恿我欺负她,我不知道怎么说,于是我编造了一个谎言。
“她哥哥是警察。”
初中的毛头小子对于这种身份的人还是很崇拜的,但用到她身上,班级里的人只能选择避而远之。
挺好的吧,至少没有我,她也不会被欺负了。
她读书更加用功了,每次模考都把我甩在后面。
真讨厌,没有我也过得这么好。
即使没有我,她也没有任何伤心吗?
看见我和别人一起笑,就不会想要找我和好吗?
回家路上,我多少次从你身边经过,你都不知道叫住我吗?
中考前拍毕业照,她早早就走了,难道一点想要和我一起拍照的心思都没有吗?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冰释前嫌,愉快的和好吗?
但是一切,都没发生。
中考成绩出来后,她是市第一。
我在三十二,我们之间隔着好多人。
去市里上学学费太贵了,我也不想离开妈妈。我选择了离家距离最近的县一中。
她也在那里,听说是学费全免还有奖励。真好啊。
命运就是如此巧合,我们又被分到了一起。
我忽地就想起一年级的那天,她兴奋的问我要不要出去玩。
如果能和好就好了。
但是我不提的话,她这辈子也不会说出想要找我和好这种话吧!
既然如此,那我来说好了。
这么想着,我递出了想要和好的纸条。
她接过,冲我笑了笑。
脸色蜡黄的她笑得一点儿也不好看,但是看得人很安心。
我们又成为了好朋友,除了初中的事儿,我们无话不说。
好讨厌啊,怎么会和妈妈一样。
为什么不怪我呢?这样我连说对不起的资格都没有。
高中环境与初中不同,大家都只顾着埋头读书,也没有杂七杂八的人际关系需要处理。
这里的人,只会羡慕读书好的,谁成绩更好,谁就更值得尊敬。
她依旧十分用功,只是不再似从前只知道读书。在这里她有了新朋友,我不是她唯一的朋友了。
可我不会的题目她会一遍又一遍的教我,我忘记写的作业,她会及时提醒我,上课实在是困得不行,她会给我偷偷打掩护,下课后再给我看她的笔记,给我讲解重要的知识点。
她才是美少女战士吧。
第三周,一个男生给我写了情书,虽然明知道自己是要拒绝,但还是想要询问一下看她会怎么回答,她让我好好学习。嗯……也挺好的。
而后的情书几乎是络绎不绝,但我都我一一回绝了。
第六周的生物课后,我正在厕所门口等着黄清清,一个女孩害羞的跑到我面前。
“同学,你是拉拉吗?”
我没听清她的话。
“什么?”
“我说,同学,你喜欢女生吗?”
“啊?”
她走后的一瞬间,我如遭雷击,哎?喜欢女生?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啊。喜欢女生,那不是同性恋吗?我?难道我看起来很像同性恋吗?
那女生见我没说话,连忙道歉后离开。
“对不起,打扰了!”
一个下午,我都沉浸在那会儿的惊讶中。
但是,我确实是对男生没有兴趣,平常女生看到帅哥时都会很激动什么的,但是我心里并没有什么感觉。比起男生,女生更能吸引我的视线。但只是这样就是同性恋的意思吗?
回到家,我立刻拿过妈妈的手机,搜索起如何确认自己的性取向。
点进网页第一条,是一个问卷调查,第一个问题。
“你喜欢和同性有亲密的肢体接触吗?”
和同性的亲密肢体接触啊,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黄清清。但是也说不上是喜欢吧。
“你喜欢过同性吗?”
什么鬼啊,要是知道的话还用看问卷吗?
这什么破问卷啊。
翻看着手机,我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这次我做了一个极其不可思议的梦。
也就是俗话说的,春梦。
只是对方是女生!而且,是黄清清!
梦里我们缠绵着拥吻,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醒来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
而后的日子里,我发现我对黄清清好像总会存在些莫名其妙的占有欲,不想让她和别人接触。但我从没发现。
我好像喜欢上她了。
有时候我牵她的手,和她拥抱,她神态自若,一点儿也不排斥我这样。
我开始猜想,她会不会也喜欢我?
我对她来说应该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吧,她对我是特别的吧。
而且我长得也还算不错,喜欢我应该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吧。无可救药的自恋了……
第十一周,学姐和我表白了。
其实我到不算太惊讶,自从摸清楚自己的性取向后,我就好像逐渐能够感受到朋友间的亲密和恋人间亲密的区别了。
学姐有时会似有若无的撩拨我,但她又没有亲口说出来喜欢玩,我也就不太好意思点明。
但这让我意识到,或许我该问问她的想法,万一她也喜欢我呢?
我拿着学姐的表白信找到她,询问她关于同性恋的看法,她看来很是随意,好像不在乎这些。
“那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我冲动的问了,但随即就有些后悔。
“啊什么啊,我可是有很多人都想要和我在一起哎,你这是得了便宜的好吧!”
我给自己找补。
“啊好好好。”
她笑着回答。
哎?居然这么轻松就同意了?她居然真的也喜欢我吗?
总之,我们成为恋人了。
晚上回家,我牵起她的手,她把我的手放到口袋里,真暖和。
在一起的第三周,回家路上,她和我一起背诵着今天学的文章。那认真背诵的样子,很可爱。
我趁机亲了她一口。
但她的眼里满是震惊。
我有些尴尬,她仍是诧异的看我。
啊?难道那天是我自作多情了吗?尴尬,委屈,难过,复杂的情绪一拥而上,我狼狈的跑了。
一夜无眠,为了不和她撞上,我早早的去了学校。
不想去教室,我去了学生会的会议室,打算把今天的资料整理一下,以前都是中午和黄清清一起来的,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要共处一室的话,未免也太尴尬了。
打开会议室的门,里面居然有人。是学姐。
上次拒绝了学姐的表白,我有些尴尬。
学姐到是神态自若的和我打招呼。
“怎么今天你们没一起?”
我知道她说的是黄清清,但我假装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谁啊?”
“你追求对象呗,怎么?表白失败了?”
被这样说真是有些挫败啊。我点点头。
“那我还有机会吗?”
学姐如此直白的说了,我有些尴尬。
“啊?”
“哈哈哈,逗你的。”
不知道学姐的话有几分真假,总之先转移话题吧。
“学姐你在这里干嘛啊?”
“思考人生。”
“啊?学姐你不要想不开吧,人生还是很美好的啊。你就做好自己就好了啊,不要在乎外界的声音……”
我噼里啪啦安慰了一大段,学姐噗嗤一声笑出来。
“哈哈哈,没有啦,只是有点迷茫。我从小就有在跳舞,爸妈也一直都是把我当作舞蹈生培养,但是因为我高中成绩一直都还算可以,老师就建议我爸妈让我不要走艺术,一直学文化好了。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跳舞。”
学姐表情纠结的看我。
“那有没有可能休息两年,等以后再跳舞呢?”
“那太难了,休息两年的话,身体各种机能又需要重新适应,这样的话其实很难再坚持下去了。而且靠文化的话,以后从事的专业也不是舞蹈相关的。我可是贪婪的想要今后都能从事舞蹈相关的工作啊。”
学姐对舞蹈的如此痴迷,我有些震惊。能有自己热爱的事情,真的是很美好的一件事。
“那不妨跟父母坦白,征求一下父母的意见吧!”
学姐立刻摇摇头,不会的啦,我家里人不会同意的,从小我就是乖乖女,一直按着父母的想法生活,如果忽然脱离轨迹,她们一定不会同意的吧。“”
学姐失望的摇摇头。
“学姐,请相信父母一次吧!即使是你询问了她们的意见,通过率是百分之一,但如果你不问的话,通过率一定是零,不是吗?还没有开始做就否定的话,实在是有些消极了吧!”
我坚定的看着学姐,双目注视着她。
她抬头惊诧的看我。
“哎?”
随即她笑了笑。
“不愧是我喜欢的人噢~”
学姐居然还有心情调笑我……
上课铃响,我们分别。
踏进教室,我又不由自主开始紧张,她现在正坐在座位上,低头念着昨晚背的课文。
我忐忑坐下,她没向我搭话。
相顾无言度过了这一天。
晚上回家,她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跟着,无数次我都想要冲上去,问她到底怎么想的,但如果答案是拒绝的话,感觉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和好了。
第二天早上,我依旧是早早的起来。
我在粥铺门口碰见了学姐,学姐看起来很是高兴。
“学姐!”
我小跑两步到她身后排着队。
“啊!是你啊。哎,我觉得你说得真的很对。我昨天和我爸妈商量过了,他们同意我学舞蹈!”
“哎,真的吗?那恭喜你啦学姐!”
随意的寒暄了几句,买完早餐和学姐告别。
回到座位上,我莫名觉得身边人的磁场不太对劲。
果然,我才坐下,她就语气强硬的质问我是不是和学姐在一起了。
我没搞懂她的意思,但,这是吃醋了吗?但是她又不是我女朋友啊,吃什么醋啊,难道说她喜欢我吗?
“你喜欢我吗?”
或许是被学姐的好心情感染着,我带着些破罐子破摔的勇气,直接问了,但是是以小纸条的形式…
忐忑的等待着回答,但果不其然。
“我不知道。”
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有着力点,让人感觉憋屈。
过了一会儿,她又递来一张纸条。
“我希望还能做朋友。”
做什么朋友啊?都说了我喜欢你了,这样还怎么做朋友啊?我不想要只是朋友啊。
“可是我想和你成为恋人。不想只是朋友。”
事已至此,我再一次向她表白。已经被拒绝过一次了,再拒绝一次又怎样。
“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试试。”
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我不可置信的看向她,她眼神坚定的看我,可我却有些打退堂鼓了。
“可是这样我只是在强迫你。”
“可是这样我其实很高兴。”
哎?会感到高兴吗?
那意思就是,我们现在是恋人关系了吧!
我开心的抱住她,但随即就觉得会不会不太好。可下一秒,她也抱住了我。
高二的那个暑假,我们一起出去旅游,因为到的时间比较晚,所以酒店只剩下了大床房,我本想说要不要再找一找,但她居然直接就说可以。
哎?那岂不是要睡在一张床上了?!
一年级开始就是一个人睡,也不知道我晚上会不会打呼噜啊?要是流口水就更尴尬了吧!但是应该没有吧,至少自己早上起来除了头发乱一点应该没有别的问题…
脑子里思考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的事情,她已经带我到了房间,随便收拾了一下就瘫倒在床上睡着了。
半夜醒来,感觉到身旁的动静,我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是她。
她拉着我往她那儿靠了靠,我假装睡的正香,翻了个身抱住她。
忐忑的等待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我害怕她把我推开。
但她逐渐向我靠近,温热的呼吸扑撒在我的脸上,发丝被吹动,晃荡着一碰一碰我的脸,惹得人发痒。
忽地,她吻了我的唇,只一瞬。
我睁开眼,调笑道。
“居然偷亲我?”
她什么话也没说,凑上来继续吻我。
高三的那个冬天,她和我并排走着,初雪落在她的肩上,我看着她,和她道歉。
“对不起。”
她温柔的笑了笑。
“没事儿。”
可恶啊,居然就这么原谅了我。真是讨厌。
算了,毕竟是自己找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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