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读声中，少女们肆无忌惮地聊着天。
“我不想说你了！”言嘉意大怒，牙缝中挤出字来，“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看真面看钱面，你居然拒绝了。从此，论装，江静真只能排第二。”
林道然轻松道：“好啦好啦。主要是我现在状态好了，就没那么喜欢他了。”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吗？不过……你看起来确实比之前好很多，自从开学你就有点无精打采的，我还以为是学习把你折磨成这样的，但你也没太认真学啊。”言嘉意仔细打量林道然，叽里咕噜说一长串，“至少你比不上舒秋亦努力。嘿嘿，我在家拿你和她举例子，向我妈证明努力是没有用的，还是天赋最重要。”
“哎，嘉嘉你还是别这样说，不太好。虽然我被夸了确实开心。”
林道然继续说明：“好吧，军训完我不是去我爷爷奶奶那里陪他们几天吗，那时候他们在催我妈妈二胎什么的，催了十几年了，从我记事起。”
“想要你妈妈给你生个弟弟？”
“啊，嗯。”遮羞布被掀起，林道然感到丢人，目光闪躲开来。
言嘉意说：“你之前在担心这个？”
林道然低声说：“嗯，其实，唉，现在想想挺对不起我妈妈的，我以前会跟着我爷爷奶奶说想要弟弟妹妹，当然现在我坚决不想了，我那么大了，我妈妈再生小孩，多危险，我也不想有别人分享我得到的爱。”
她干笑两声：“嘿嘿，我是不是挺自私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言嘉意安慰她，但还是疑惑，“这跟江静真有什么关系？”
林道然瞥了眼身后空着的座位，又看了眼前面关着的教室门，确认江静真短期内不会来，才说：“解闷呗，你想想，很平淡甚至前景有点绝望的生活里，出现一个长在你审美点上、性格好像也不错的美少年，你就会像溺水时的人抓住救生圈那样，幻想这样一个闪闪发光又新鲜的存在能给你带来好运。”
“说得好文艺……”言嘉意吐槽，有点失望，“还以为你真的喜欢上他了呢，我还想做你的僚机帮你参谋，没想到你这么理智，所谓‘智者不入爱河’。”
林道然不以为然：“只是没那么狂热，喜欢么，还是有点喜欢的，只是我观察他的兴趣更大。”
言嘉意嘟哝：“搞不懂你这种好学生哦，怎么喜欢一个人还像做题一样有顺序。但或许我失败就是因为我没有计划吗？”
林道然正要说话，班门突然打开。
欸？江静真吗？
走廊外灯光昏暗，从那样一片迷茫中现身的——很遗憾，不是江静真。
语文老师走了进来，清清嗓子，示意大家停下。
“今天我们先不背了，上周有一个知识点我没讲到，现在占用大家的晚读讲一下。”
抱怨声不绝，语文老师也教书近十年，早已习惯，面不改色地拍拍手：“是很重要的文言文翻译技巧哦，上兵伐谋，你们做题前不捋好思路，分数就不会给你们好脸色，尽管这点在理科科目体现得更明显，但我们语文课也有这种讲究。”
林道然耷拉着眼皮，边听边写写画画地做笔记，语文老师离开后，晚读还没结束，但班里的同学已经完全脱离读书的氛围，开始互相聊天。
林道然注意到有的同学甚至离开了座位，一堆人围在前排讲着什么。
言嘉意叫了声她比较熟的同学：“你们干嘛呢？”
林道然望过去，那位同学说：“报名项目啊。”
言嘉意皱眉：“我以为明天才开始呢。”
她后桌的路洋把脑袋伸过来，林道然被吓得往旁边躲，路洋见状哈哈笑：“你们要报什么项目？”
林道然想想：“不想报名，我做观众就好。”
言嘉意赞同：“我也，我和然然负责吃喝玩乐！”
林道然笑了：“玩手机比运动好玩。”
“哎呀呀，你们女生……”路洋甩了下头发，“那你俩要给我加油哦。”
林道然冷静地说：“你配吗？”
言嘉意鼓掌叫好。
路洋垮下脸：“我不配谁配？江静真吗？哇，你们两个大色迷。”
林道然说：“嗯，江静真要是参加什么项目，我可以拍照。”
言嘉意一唱一和：“我来呐喊。”
“为什么为什么啊！”路洋大叫，“我不服！”
言嘉意嫌弃地看他：“你不都说了吗，我俩是大色迷。”
林道然本来笑嘻嘻地想继续毒舌，忽地感到如芒在背。
果然，头顶传来一道清爽而温柔的声音：“怎么了？好像听到我的名字了。”
江静真来了。
把书包放到地上，江静真拉开座椅坐下，收拾自己桌面，动作行云流水。
路洋边说“sorry”边把自己堆在江静真桌子上的杂物拿走。
言嘉意说：“路洋你别欺负我们江小美人了。”
江静真轻蹙眉，问林道然：“是你教她这样说的吗？”
林道然被问得懵：“哈？我？为什么是我？”
不过言嘉意和自己真的很有默契，一致认为江静真比起帅哥来，更偏向美少年类的小美人。
外貌和气质共同决定的。
江静真抬眼，林道然毫不示弱地和他对视。
“因为只有你不叫我名字啊。”
“欸？哪有！”
“小江。”江静真重复。
“我是打字，从来没说过好不好。”林道然看到言嘉意那种“你们暗度陈仓怎么不告诉我”的谴责目光，立刻撇清关系。
林道然这个样子实在比平常冷冷淡淡时显得有生气许多，江静真在大眼瞪小眼的对峙里败下阵，转而对言嘉意说：“言嘉意，你可以叫我小江，但别叫刚才那个称呼了。”
言嘉意翻了个白眼：“呵呵，双标。”
林道然抬头望天花板，小声：“不关我的事哦。”
江静真笑眯眯说：“我不信哦。”
言嘉意满脸疑问：“江静真，你是不是被夺舍了？怎么突然这么活泼？”
路洋点头：“就是啊，上周不还是跟个高高在上的少爷似的。”
“哦？有吗？”江静真拿起笔，准备写作业，“你们的错觉。”
脸上的笑容已无影无踪，语调也冷了下来。
言嘉意哼哼两声：“这才是我们熟悉的小江。”
林道然已经转过身，因为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言嘉意和路洋那样和江静真随意闲聊，尤其在班里，她自知“心术不正”。
身后江静真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两人。
终于，正式的晚自习铃声响起。
林道然在提前写英语练习册，写完对答案查单词，过于沉浸其中，连下课铃声都没注意到，还是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才意识到下课了的。
“林道然。”
“林道然。”
“林——道——然——。”
林道然很是迷糊地往周围看看，最后寻到声源。
背后的江静真。
她启唇：“什么事？”
“没事。”
“没事叫我做什么。”专注被打断，林道然口吻带着轻易察觉到的小小埋怨。
有事说事，无事勿扰。
江静真确实没什么事说，但是好不容易言嘉意和路洋去接水都不在，他想和林道然单独说点什么。
说点什么好呢？
江静真面色淡淡。
一直以来，至少在同龄人的圈层，都是别人主动找他讲话的。
尤其是说一些废话。
对林道然，要说点什么不像废话的废话呢？
林道然要转身回正。
今晚，学习排江静真前面。
江静真，她已经腻了。
林道然很高傲地想。
还是学习更迷人，因为她永远猜不透学习这个小妖精的心思。
江静真垂眼，在自己写的答案上勾了个对号。
语气平淡：“你不想知道咪咪的情况吗？”
看到林道然顿时发起光的眼睛，江静真翘起唇角。
林道然委屈地说：“我当然想知道，还问你了，你都不回我消息。”
江静真拿出手机给她看照片，说：“下次会回快一点的。”
还是淡淡的口吻，听起来毫无诚意，但配上他那样的嗓音，林道然感觉自己又被他勾得心痒痒了。
江静真又向她叙述咪咪到他家后的表现，总结下来就是六个字：能吃能睡能玩。
林道然既开心又有点嫉妒：“这个小东西都不想我的啊！”
她问江静真：“我可以放大看看它吗？”
“嗯。”
林道然伸手要戳他手机屏幕，刚触到，空中降下不知谁的一只黑手，把手机抽走：“哼哼哈，玩手机，被我逮到了吧！”
林道然沉默了下，喊道：“路洋！”
江静真起身给路洋让位，把自己的手机拿回来，神色如常，旁若无人一样，把手机递给林道然，林道然心虚地向旁边瞄瞄。
对哦，万一老师来了收手机，她和江静真就完蛋了。
和周翔看来的目光对上，林道然眼珠一颤，赶快把手机塞回给江静真：“你发给我吧，我怕老师捉住我们。”
“嗯。”很冷淡的一声。
林道然问：“你生气啦？”
江静真答：“没，继续学习吧。”
“感觉你生气了。”
江静真默了两秒：“没有。”
“但你突然不怎么说话了。”
看林道然歪头看自己的脸，他又说：“因为没事可说了。”
逻辑上说得通，林道然自己也是极其注重交流效率、讨厌说废话的人。
“没生气就好。”
又看了一眼江静真的脸，林道然发现自己果然还是很喜欢很喜欢江静真的长相，现在没什么外显的情绪，既冻人又动人。
好想逗他或者惹他，让他露出点别的表情。
她转过身继续誊写遇到的生僻单词到单词本上。
言嘉意回来，林道然抬头看她：“谢谢！”
言嘉意帮她接了水，并且为了不打扰她学习，是从另一边进出的。
“客气什么。”言嘉意喝了口水，把头凑过去问她，“你真的不报名？有几个项目很有意思，比如拔河，可以和别的班结成一队再比拼哦。”
林道然了然地笑了：“虽然不想什么事情都往恋爱上拐，但是这种项目是你觉得有意思吧。”
言嘉意拍拍她的背：“懂我，还不快快让我出去报名。”
言嘉意到邓宇赫身旁说了自己的来意，邓宇赫回头看了眼林道然，问她：“你们关系那么好，不一起吗？”
言嘉意随口说：“关系好也是两个人啊，各自有各自的想法。”
晚自习结束，林道然和言嘉意一起下楼，两个人不想早早进入宿管老师的管理范围，下了一层楼后，拐到走读学生经常用的那侧楼梯。
走着走着，林道然若有所感地偏头向上看，正好和江静真对视。
她几乎可以确定一个事实，那就是江静真真的生气了。
尽管他平常也不怎么主动说话，但今天的寡言少年黑曜石一样纯粹漆黑的瞳孔，忽地深不见底起来，这样微不可察的变化奥妙十分，如果没猜错，是因为路洋那种没分寸感的举动吧。
他是总笑嘻嘻和人开玩笑的人缘王言嘉意都忍受不了的存在，林道然一开始也被他毫无边界感气得胸闷，后来发现就算骂他他也不会挂在心上，才放心地施展毒舌功力以保持内心的平衡。
如果真是这样，江静真还是有人味儿的。
他那瓷娃娃那样精致而完美的文静形象可真是唬人。
江静真以为她会和自己打个招呼什么的，毕竟一向只对言嘉意主动、大部分时候只和女生说话的林道然对自己和对其他男生很不一样——这点很容易看出来。
没到喜欢的程度，至少也有好感。
他对自己的判断力深信不疑。
从小在学校就是众星捧月般的少年，当然对人的喜欢与否很是敏锐。
昏黄的灯光下，少女的脸颊肉看起来消减不少，原本的五官变得更清晰。
清丽的少女毫无留恋地回过头，和她的好友一起消失在门外。
江静真收回跟随的目光，不慌不忙地继续走。
原本她和他除了咪咪，就没其他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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