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珂听完，肩膀微微放松，是卸下戒心和猜疑的微动作，“最后一个问题。”
“既然你不信仰，也不争权夺利，那为何还要回到朝元宗，替邪神做事？莫不是……”莫兰珂想到‘为了活着’这个原因，很快又撇弃，“你经历过那些事，对生死早看淡了吧，所以，你只会被收了祂给的神通。”
一旁的助手小心翼翼地问：“是舍不得神通？”
凡人接触过高维力量，很难舍弃再回归平常人的生活，何况这马娇兰年纪大，还盲眼。
“婆婆是因为我。”审讯室旁的监控室里，黎漾透过双面镜，看向面容枯槁的老人。
其他779侧目看他。
在他话落的同时，马娇兰道：“我的神通早已被收回了。”
“陵风神君知道我背叛了祂。至于还留着我在朝元宗，是要拿我当漾漾的——”马娇兰兀自断了话。
莫兰珂和助手齐声道：
“人质。”
“软肋。”
马娇兰不作声。
助手却起身，将她空洞双眼看不见的面前桌上的温水纸杯，放进她的手里。
再坐回去时，道：“马婆婆，你是不是觉得邪神的想法有点可笑，或者说——你觉得黎漾根本不可能记得你，毕竟你在他13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妄想一个小孩能永远记你的好，很可笑。”
“但不是哦。”助手眨眨眼。
马娇兰枯木般的手握了握温热的杯身，仍然面无动容：“他看见我的时候很冷静。”
并没有喜悦的心情。
“嗯，他在我们面前也是，从得知你还活着，你是朝元宗头目，到亲眼看到你活着，把你带回来，他都一脸淡定。”
“直到昨天离开前的十五分钟，他把我们莫主任堵在走廊，说我们要是敢判你他就把局子给炸了。”
“还有，他很高兴能够找到你。你还不知道吧，他现在是地府活无常，半年来勤勤恳恳捉鬼，在地府通攒的积分从来没兑换过，但昨晚却用全部积分兑了一幢小别墅，带花园的。”
监控室里，黎漾耳朵发烫。
小箱则是面色如常解释：“柳助手的干爹是陆判官，所以会知道地府工作的一些事情。”
在这个已经很离谱的世界里，人能拜神仙做干爹干娘，也很正常。
柳助手继续道：“马婆婆，你是聪明人，黎漾是否记得你的好，你应该明白了。”
马娇兰因严肃而显得虎目的眼角，逐渐垂了下来，显得慈祥和蔼，就像黎漾印象里的那样。
“那我们就要说回，你最开始说的，‘祂会消亡’，是什么意思？你找到法子了？”柳助手道。
马娇兰闻言，本就温柔的双目添了份担忧。
她摇了摇头，“我还留在朝元宗甘愿被利用，除了能随时知道祂有没有找到漾漾，以及一些动作计划之外，就是还希望能找出祂的破绽。可惜，并没有。”
“我在漾漾很小的时候就试图看过他的命格，但完全看不到。这个孩子的一生，似乎不是我，或者不是祂能看到的。”
“所以一开始，我只是希望他能够躲过陵风神君，平安无恙地长大，再大不了，我替漾漾挡这一劫。但是这次集会，漾漾的出现……他的能力，他身边的人，我才开始觉得，漾漾不需要我，也能行。你们会帮他的。”
所以，“祂会消亡”这个概念，是这样得来的？
莫兰珂和助手同时叹气。所以，破局的关键仍然没头绪。
监控室里，小箱直接摁了麦的开关，“莫主任，柳助手，不用问马婆婆了，虽然她不知道，但她说对了，陵风神君一定会消亡。”
小箱俯身离开麦克风，看了看周渡，又看了看黎漾。
这两位的转世，就是破局关键。
*
各地的779联合打击办，将邪修和朝元宗这种腐肉一点点挖去。
不敢想那位赝品陵风神君会如何恼火。
779没找他帮忙，黎漾也就每天问一遍胖胖局长关于马婆婆的身体状况。
在全部教徒落网之前，马婆婆还得待在特殊拘留所，等待最终的审判。不过因着马婆婆的完全配合，加上周渡的打点，马婆婆是住在一个单间，除了通讯设施，其它的东西，应有尽有。
而幼儿园由那个肖凯司机一直顶着，黎漾也就闲下来了，在地府通申请下来的房子添置家具、种花。晚上捉鬼。没了。
虽得知前世及真实身份牌，他也没有多大的实感，他还是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黎漾，只是黎漾。
黎漾的一生贯穿他现在，造就他的现在。
但自从他想起前世种种，还没那么快愿意搭理周渡。
因为觉得自己被当猴儿耍了。
记事起，他就梦到周渡……北渊，尤其是小时候的梦。
被他抱、被他揉、信赖他的贴贴、诉说自己今天打架打赢了还是打输了……
打赢了会被夸奖，他就抱着他的腿傻乐。
打输了会被鼓励，然后教他下次该怎么出手。
黎漾活了二十年，前十八年在镇上能称王称霸的揍人手段，全是他教的。
稍微长大点的梦，他倒没跟他贴贴了，但梦里控制不住的信赖感会让他很想亲近他。
现在想起来，全他爹的离谱。
他每次醒来怎么都想不起他的脸，就是这狗币在作怪。
现在好了，他不回幼儿园，也不去779，看不见狗币了，但一睡觉，就得在梦里见他。
现在倒是能看清脸，醒来也记得清。
但就是，做的事情不能说。
而且这个不能说，黎漾还超级超级超级气——北渊大帝用分身下凡，元神与分身是神识融合相通的。
也就是，黎漾梦到什么，北渊做了什么，自始至终，周渡也全都知道。
但，这二人本质上虽为同一人，可这次的闹别扭，让黎漾明白了什么叫：我疯起来，我自己的老婆都要跟我自己抢。
就是，以前一直都是北渊真身入的梦。
但黎漾不理周渡后，周渡也有自己的想法。
于是每晚，黎漾就跟吃了迷药一样，23点准时入睡，然后前半段梦是古香古色的场景，跟北渊。
后半段变成现代化，场景多变，看周渡心情。
23点入睡就算了，本来成年人的正常作息就是这时候。
结果过了几天，这俩狗币跟神经一样抢着前半段的梦，于是从23点被迷晕拖入梦境，变成22点，21点，20点，19点。
19点！！19点！！！
哪家好人七点就睡觉！！
然而两个狗币，抢到前面的那位神情满意，抢到后面的那位面色不愉。
黎漾开始在梦里发癫。
你俩能不能商量好了来啊？？？
此话一落，周渡一身睡袍出现在竹林坐席中，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香茶，“有道理。可以商量。”
北渊大帝收起墨画的紫竹折扇，青发如玉，“本尊与未婚夫晤面，不说天经地义，也是理之当然。你摆正自己位置——”
黎漾，不，陵风神将下凡前夕，整个天界正在为他和北渊大帝的合卺忙活。
北渊一声未婚夫，喊得合理。
少顷，北渊轻飘飘道出下一句：“——一个连人都没追到的分身。”
行，真身和分身的毒舌也一脉相承。
直往周渡心窝里刺。
然而周渡心态好得很，“等追到手了，本分身起码有六十年时间能和你未婚夫，亲亲抱抱，长相厮守。”
黎漾：……
你们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你不就是他他不就是你？
到底在争什么啊？
所谓神仙打架，殃及黎漾。
北渊大帝展开墨扇，将周渡扇离了竹林之外。
……
等黎漾进入下半段梦，身上的痕迹也带进去了。
周渡拭去他微红眼角的一点泪珠，轻声叹道：“真不是人啊，把我们司机弟弟弄成这样。”
然后用他自己的温柔手段，再次将黎漾弄哭。
“怎么这么轻了都会哭？”周渡俯在他颈侧，唇擦过他耳骨问道，“这一世这么敏感？”
……草。别说了。
黎漾憋屈地撇过脸。
他再也不想睡觉了。
醒来，他第一时间回到幼儿园。
崽崽和老师们都在上课。
他直接上宿舍三楼推开对面房门。
“不准再入我梦了！”
男人倚在床头，小腹以下盖着薄被，手里拿着pad不知在看什么，鼻梁架着框架眼镜，抬首看他的动作，镜片折射出一瞬的亮光，“可以。”
黎漾松了口气。
然后听到这狗币的下一句：“当我男友。还有，每晚他梦里对你做了什么，我也要做。”
黎漾好累，又回去别墅种花了。
但今天后，周渡每天要来他那儿两到三次。
美名其曰——追他。
每次来，基础条件都是手里拎着吃的。周末会带着黎咚锵和周泽，外加那只叫船长的阿拉斯加过来。
所以别墅在周末会热闹加乱七八糟。
除此之外，周渡倒没做别的事，也没说什么话，更别提出格的事了。
只是留在梦里说、做罢了。
拜二狗币所赐，一个月后，不堪其扰的黎漾，在一天中午，将一株月季移到土坑里，埋好后，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始……自我攻略。
剥离魔性、下凡历劫是他自己同意的。所以他和北渊并没有什么狗血的剧情。
而且，在他们相识，到他飞升在天庭任职的时间，也几百年了。虽然一大半时间在和北渊闹别扭，但也算老夫老夫了。
再别别扭扭，有点作。这辈子的黎漾这般觉得。
当然，最主要是，再做梦他真的遭不住了。
移植好月季，黎漾摘下手套，仰头喝水。
大门开着，周渡拎着食盒进来。
黎漾看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
虽安抚好自己了，但还是有些不自然地道：“你说的，我答应了。”
周渡记忆……也不是，多聪明啊，他提出的条件隔了这么多天了，还是第一时间就理解到黎漾说的是什么。
他将食盒放在台面上，单手解着衬衫第二颗纽扣，还微微笑道：“幸好今天不是周末。”
周末就得带电灯泡了是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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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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