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摩馆少了个熟客。
本来不是多大事儿，这种地方，客人或是技师来来去去都再正常不过，但少的那个人是瘸子，大家就不免有点好奇——他来的时候大家也一样好奇，带点恶意的好奇。
瘸子那天哭着离开的事情，被南晓传得按摩馆里人尽皆知，有人找燕湘八卦，但燕湘爱答不理地说不知道，众人终究也是没能打听出什么来。
过了段日子，南晓不知道从谁那听说瘸子出去打工了，另外俩姑娘一边吃果盘剩下的水果一边问：“他们这种能去哪打工啊？”
南晓说：“我哪里晓得，不过没得打也要打啊，不赚钱难道饿死呀？”
奈奈问一边的燕湘：“是不是在湘湘姐身上把钱都花掉了呀？”
“他也得有钱往我身上花啊。”燕湘啃着苹果，懒懒地说。
“湘湘姐别装了，你肯定赚了不少，是不是把瘸子钱都骗光了人家才哭的？”奈奈笑道。
燕湘翻了个白眼：“不信算了。”
这之后，按摩馆里的人便也再想不起从浩这么一个人了。
年底的时候，燕湘收拾东西，离开了源西镇。
她在源西镇呆了快三年，临走时东西却不多，一个22寸的行李箱装下了所有，如果有人看过她的包，会发现里面一件与源西镇有关的东西都没有，也就她身上穿着的羽绒服是在源西镇的时候买的。
奈奈在三楼窗口看燕湘头也不回地上了网约车，嗤笑一声：“她这是打算金盆洗手重新做人了啊？”
“谁知道呀，说不定换个地方继续当女表子。”
……
车子开走，不论她们再怎么说，燕湘也听不到了，不过就算听到了，她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可能也就是衷心提个建议：“张嘴的功夫有空在这规划别人的生活，不如多去含两根鸡//吧早点赚够钱。”
是的，燕湘赚够钱了，要去哪里她也早就想好了——离源西镇八百公里的南江市。
她接手了朋友的一间美甲店，在商业区的公寓楼里，上下两层，一楼做美甲美睫，二楼住人，连租房都省了。至于什么从良不从良，她也没细想过，只是她年纪不小了，不想再折腾自己了而已。
南江是大城市，机会多多，如果还有男人愿意给她花钱，她觉得也不错。
到了县城高铁站，离检票还有一会儿，燕湘在站外准备抽根烟，手伸进口袋拿烟时碰到了一个东西，她拿出来，是一条银色的手链。
这件羽绒服比较贵，看着也上档次些，又是白色的，燕湘上个冬天买了以后也就过年和有一次来县城办事穿了两次，没有送去洗，这手链还是去年在县城……从浩买的。
源西镇到县城开车只要半个小时，但喊出租车有些贵，从浩没活的时候就开电动三轮车拉客人，一般目的地是县城的商场或者车站，一次二十块。
燕湘那天办完事顺到去逛逛商场，正好遇上了送客人的从浩，从浩说自己也要逛街，厚着脸皮跟燕湘一起进了商场。
还有两天是情人节，商场里已经打造好了满满的氛围感，到处都是红红粉粉的爱心气球。
这商场是个综合体，建好不过两年，从浩只在刚建好的时候和徐远一起进来过一次，逛了一圈最便宜的只有开在外面步行街的蜜雪冰城，但蜜雪冰城镇上也有，最后俩人咬咬牙一人买了一杯coco。
回忆不是很美好，但跟着兄弟至少没那么紧张，从浩跟着燕湘进了商场，但燕湘并没有跟他一起逛的意思，他只能一个人在一层溜达。
燕湘在饰品店买了条格子围巾和几副耳环，又逛了逛彩妆店，最后去蛋糕店买了点面包甜品，准备离开的时候，在一楼的儿童游乐设施对面看到了从浩——倒也不是她特地留心，实在是从浩拄着拐杖太过醒目。
有几个小孩好奇地偷偷看他，但又很害怕，只敢远远地打量，从浩坐在长椅上，一直盯着电梯，从燕湘下来开始他就看到了，连忙撑着拐杖起身，却看到燕湘在向他走过来。
彼时两人关系尚可，或者说直到临别前最后一天两人关系都还不错，毕竟是妓女和嫖客的关系，她从他身上赚了钱，赔点笑脸也正常。
“你怎么还没走呀？”燕湘走到从浩面前，隐约带来一阵清甜的香风，“逛完了？”
“嗯。”
“那正好，我不打车了，你给我送回去吧。”燕湘摆出一个甜甜的笑，冲从浩眨眨眼。
从浩简直要晕了，忙说：“好、好。”
“走吧。”
“等、等一下！”
燕湘问：“还有什么事？”
从浩耳根子都快滴血了，从棉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礼品袋递给燕湘，说：“送你的……”
袋子上印着某金店的名字。
燕湘眼睛亮了亮，就听从浩磕磕巴巴地说：“看到，觉得适、适合你。”
燕湘也不客气，笑着说：“谢谢，吃饭了吗，请你吃一顿。”
“我不饿。”从浩连忙摇头，这商场里看着就很贵。
“就到步行街上随便吃点儿。”燕湘说着往外走去，她又不傻，商场里动辄人均一两百，她还不知道从浩给她买了个什么东西呢，要是素圈银戒指什么的，自己请他在这吃一顿，可不亏大发了么？
从浩跟在燕湘身后，双拐点地发出闷闷的咚咚声，不过商场嘈杂，这声音不明显。
“想吃什么呀？”走进步行街里，燕湘问道。
“都行。”
于是两人就近进了一家牛肉汤馆。
一个灰扑扑的瘸子和一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这组合还是颇具吸引力，正是饭点，周围几桌的客人纷纷侧目。
燕湘拉开凳子坐下，拨弄着头发一偏头，对上隔壁桌人的眼睛，笑眯眯地瞪回去：“好看吗？”
那人立刻收回目光埋头吃饭。
从浩和燕湘面对面坐着，背脊僵硬，略有些不自在，倒也不是因为别人的目光，只是他还没能反应过来自己能和燕湘这样一桌吃饭。
从浩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好随便找话题，让燕湘打开礼物看看：“你手细，这个、可能有点大。”
“手链呀？”燕湘说着，打开礼品袋。
“嗯。”
看到一片银色，燕湘有点失望，又有点松口气，真买条金的就有些太贵重，从浩又不是什么大款，燕湘还不想有人为自己倾家荡产。
内盒的小标签上写着PT950铂金，倒也不是银的那么寒碜，燕湘掂量了一下，感觉也要小一千块钱，可比一碗牛肉汤值钱多了。
从浩紧张地问：“喜欢吗？”
无可谓喜欢不喜欢，链条上一圈细细的爱心，坠了个蝴蝶结，很普通的款式，但毕竟也是一番心意，燕湘还是夸了一句：“挺好看的。”
然后她把手伸到从浩面前，说：“帮我戴上吧。”
“啊……”从浩身上过电般酥麻了一瞬，愣愣地道，“好。”
他接过那串崭新的、闪着银光的手链，小心地搭在燕湘伸出的那一截瓷白的手腕上，指尖自然地微蜷着，新作的指甲也莹润美丽，显得一旁他的手更丑了。
扭曲的指节抵着手链的一端，另一只手把卡扣打开扣了上去。
从浩抬头说“好了”，却看见燕湘的目光正落在他手上。
他把左手往回缩了缩。
其实燕湘早见过了，床上大家坦诚相见好几回，他总不能一直缩着手。
正好牛肉汤上来，燕湘收回手，仔细欣赏了一下，说：“不大不小，挺好的。”
“那就好。”从浩牵起嘴角笑了笑。
吃完牛肉汤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冷风嗖嗖，其实坐电三轮真不是什么好选择，但燕湘也懒得打车了，还是如约和从浩一起。
从浩本来没想这么晚回去，外套里只穿了一件薄线衣和秋衣，三轮后座关上门还能挡挡风，前面却是左右通透，真颠一路回到镇上，这正月的天气也是有够受的了。
燕湘看着眼前这辆小破车，把刚买的围巾摘下来往从浩脖子上一套：“行了，开车去吧。”
“？？！！”从浩傻乎乎地看着燕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燕湘就已经坐进车里关上了门。
一路再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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