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林惜身形移动穿梭于鬼魅，无声翻上教学楼的天台，露台中央视野最开阔的位置落坐，一条腿搭在半空中晃荡。
湿密感笼罩，白色教学楼如潮水般漫上黑影，林惜撑着地面的手指抹上水珠。
“动静挺大啊。”少女抱住窝起的膝盖下巴支在上面，红衣女鬼在旁边一点点显现，赤红在晚风中猎猎翻腾。
她神情严肃，“没想到这里面聚集了这么多。我在这里这么多年，竟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林惜把腿收回来向后撑着，“避着你呢。这地方活像一个器皿，求长生者得长生，那些大家族未必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红衣女皱眉，下意识看了林惜一眼。如今还有什么大家族，都是些蝇营狗苟之辈。
空地上段薇无头苍蝇般乱转，忽然在尸鬼间嗅到当初跟在林惜身后的长发恶鬼气息，抬头，某人正坐在楼顶上闲散地看着他们。
“喂，”她话还没说完，霎时瞪大双眼。阴湿的潮水爬上楼房袭上林惜脚边，视线里的人撑身跳起来，顷刻被鬼物包围。
于晓婷拿出自己的罗盘，从中间分层食指抹出龙血砂，再归位点在罗盘间，配合着烟雾缭绕亮出猩红。
段薇眼中的血点移动的更厉害，鼻翼翕动，“什么香，怎么一股甜腥味。”
下一秒就甜不起来了，方位上的鬼物逆转燃起来蓝色火焰，散发出一阵阵臭味变成血水。
沈琨看懂了动作，以于晓婷手中的线香为引放出朱砂。
局面僵滞，鬼物被限制在一个个格子，行进困难。
三人刚松下一口气，前后左右从地面燃起火焰，段薇惊诧回头。
林惜转着黄铜刀自火焰间穿行而过。
段薇鼻子间的味道被放大数倍，她凑到林惜身边上下闻着，“你真的没事吗？”恶鬼的气息在这个地方越来越明显，完全包围着她。
林惜点着脑袋把人隔开，忽然身后出来仍然行进的鬼魅，几个人警惕起来准备出手。
“她是丹姨。”林惜开口。
三人对各自的身份心照不宣，唯独对林惜摸不出底细。于晓婷直接问出声，
“饲鬼？”
没得到答复，地面上的光线忽然颤出波纹。幻相自外部破开，又与现实重合，耳边响起秋蝉残鸣。
远山，
“那是谁？”
霍老爷子拄着拐杖尽量减少存在感，待看清人，“成疾的胞兄，霍清恙。”
槐榆目光深沉落在他身上，里面寒意翻滚，半晌才做出评价，“你们家倒是会取名字。”
霍老爷子在后面拿出手帕擦额头上的汗，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您也知道我们家供鬼王像，起个凶名……压得住。”
哼……
槐榆冷笑看向底下提刀劈相的人，下一秒消失不见，无波无澜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出来了吗？”
“很遗憾，没有。”于晓婷端着罗盘耸了耸肩。
段薇讪讪地瘪嘴。
霍清恙停下动作周身不知何时融进幻相里，与现实别无二致，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远处游魂游荡，自觉待在外围，时不时向中间靠近，又怵霍清恙手中的刀。
“现在怎么办？”段薇看向林惜。
于晓婷又抢先回答，“当然是驱鬼卫道，维护和平。”
林惜没理她俩，视线移向了沈琨。
她当日在段薇的宿舍门前留了拟生符，所以二人不是跑到走廊才不小心入了幻相，而是到了时间就以宿舍为锚点出现在相里。
但是这位是自己进来的。
“上次就想问，沈家竟然肯放任小辈到穷乡僻壤历练？”
沈琨温和地笑了笑，摇头，“师承小拂山，师祖待我有恩，所以留在山上清修，偶尔下山上学。”
沈琨看出林惜的怀疑，“此间有异，起来查看，不小心入了幻相。”
点到为止，好一个驱鬼诛邪的小道士。
林惜收回目光，段薇在一旁惊奇地看着他装，好歹做过一年的同学，平时也没见这么装模作样。
周围窸窸窣窣隐约有蟋蟀的声音，夹杂着重物拖行。
众人看过去，枯黄色干瘪异种爬行靠近，逐渐在月光下显现，越来越多。
光线落下去根根胸骨分明，表皮破败地包裹着骨头，四肢收缩滚上一圈泥土，不时发出割去舌头的嚎叫。
“好恶心啊。”一只带着血滴的透明小虫爬行渐渐进入鬼物。
“咦，眼睛脏了。”段薇眼球转动忽然捂住一只眼。
“干尸。被尸虫占领了。”她说道。
“死法呢，”林惜把段薇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开，段薇转头靠近丹姨又及时止步，晃动了两下手掩饰尴尬。
“舌头放血，耳朵灌朱砂。”
异尸加快速度，几人盯紧，突然背后黑影漫过，窜出水流般粘湿感。
林惜从沈琨衣袖侧抽出符纸，以空气的湿度碾过纹理，隔空掷出，逆向幻化出阴火，从湿影中间燃烧开。
其余人反应过来四散，各显神通只求保住自己。
湿影与异尸移动起来，按照一定的路径，此消彼长。
“靠，鬼物也会玩阴的。”血虫挡不住湿影，不出片刻段薇就躲在丹姨身后“姐姐、姐姐”的喊起来。红衣女一阵无语，却也顾不得背后的抓在衣服上的手扯来扯去。
衣裙下的黑影触手般蔓延和湿影缠斗在一起，段薇只觉得手里的重量越来越轻。“你，你，你别跑啊。”
“魂尸分离。”于晓婷抬头观察四周异物运行的轨迹，作出评价。
“你说什么？”
林惜盯着四周，对她方才的话进一步解释，“‘舌头放血，耳朵灌朱砂’，一进一出。耳应水，舌主火，偏偏水火逆置，阴阳相倒，这是生生将魂魄从躯壳里剥离开。”
于晓婷眼中闪出浓厚的兴趣，笑容渐深，“没想到真的有这么癫狂的做法。四面环木，尸土相侵，这样的熔炉，”
“易出厉鬼耶。”
她不经意磨着犬齿，看向沈琨，“早就听闻小拂山以前炼丹成风，这么看果然名不虚传。”
沈琨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小拂山往前数确实名声不太好，却还是一本正经道，“师祖让我下山就是为了查探此事。”
段薇无力吐槽凹人设的两位，一个中二病一个假正经，突然听到身前的红衣鬼开口说话。
“五行相克，按照你们土克水的逻辑，为什么异尸和湿魂缠绕在一起？”
段薇闻言惊奇地看了丹姨一眼，思考了两秒继续放出血虫查看。嘴上也不消停，
“那两位，连鬼都懂得五行之法，你们驱鬼的技术还有待提高啊。”
段薇停下动作，眼中的血滴忽然僵直，浑浊，
“异尸断了的舌头位置放着铜币。”
同一时刻，林惜在角落里往嘴里放了东西。天色黑大部分人都没注意到，除了悄悄观察她的于晓婷。
眼神对峙，心思各异，下一秒林惜开始移动。湿影仿佛找到了更吸引它们的东西，顷刻从空地上抽离。
“她去哪？”
于晓婷指端抹上朱砂，“水火相逆来分隔魂体，五行相行来炼化幻相。”
“破解这个炼丹炉当然就是要它里面逆行运转，然后‘嘭’的一声，炸开它。”
“哇！”段薇无语地看了她一眼，继续拽着丹姨的衣服。
沈琨看向林惜跑远的身影，神色不明，忽然和于晓婷的视线交汇。双方同时敛下眉目，掩去其他意味。
林惜将湿影引到东南角，挨着墙根隐没在教学楼间，湿湿嗒嗒完全和黑暗融为一体。
周围一时安静，其他人的说话声也越来越远。
嗒……
静谧里落下水滴，血腥味浓郁。林惜放缓动作，下楼时向后撑了下墙面又立即松开。
手上冰凉的触感挥之不去，墙面洁白，只留下个诡异的深色手印。
触碰到肌肤的液体忽然翻腾，从掌心向外蔓延。
林惜捻住指尖周身动作却随意起来，似乎真的玩累了，抽出符纸抹于其间。
符纸一寸寸缩短呈现亮色燃烬，忽然燃起明火掉落在地上，再沿着湿影一步一步扩大。
明黄的光线照亮林惜的脸，她盯着火，身侧的手掌往下落水滴，笑容越来越大。
耳边隐隐听到惨叫，湿影迅速抽离，教学楼现出本来的颜色，湿冷褪去，平静祥和。
湿影急转方向袭向东边的树林。刹那间枯木疯长，湿重感缠绕洒下浓密的影子，在林惜刚步入其间就燃起火光包围，惨叫变成疯狂的癫笑。
“这样真的没事吗？”段薇在外围看呆了，抬头询问丹姨。
水生木，木生火……
“要逆着来，按正常的相克之法顺应五行也不管用。”
霍清恙挥刀横截斩断异尸，爬出密密麻麻的尸虫维持异块继续动作。丹姨的鬼气从缺口下劈，将口鼻的地方剥离开。
于晓婷听到提示拿出八莲尺，将龙血砂作用在上面，嘀嘀咕咕，“金克木，所以之前才发挥不了作用。逆行倒置，我抹上陈血，凶不死它。”
这厢磨“尺”霍霍，跑上前又堪堪止步，不好意思地说：“那个，谁来把铜钱弄出来呐？”
霍清恙将器物从尸虫里挑出来，铜币滚了几圈，又被尸虫合力搬走。
段薇上去一脚踩碎，接着赶紧跳开将鞋底在地上摩擦来摩擦去。
罗盘不停地绕着，东西方位属木金，于晓婷看准位置，东西逆转，木金逆行，终究是莲木更胜一筹，将异尸的位置压回东边。
“一定把铜币全部挑出来。”
话音落，剥离开的异尸被逼着往燃起的枯木里聚集。
火势渐弱，没来得及开心，枯木里猛然亮起更大的火。
“不是说把铜币挑出来吗？”于晓婷罕见地收起了不正经，话语急切。
“可能是异尸爬的时候带进去的，现在怎么办？”段薇也急了，血虫到枯木外围发出滋啦的声音。
湿影在外围乱窜，突然更加兴奋，枯木长，明火生。
火焰化出形状试探着靠近林惜，甚至往肩颈环绕，袖口衣角在鬼气侵蚀下被破坏。
林惜注意到再次窜起的火光，神色阴郁，抽出鬼血黄铜刀，手腕翻转，刺向作恶的邪祟。
光影晃动，几人急切地盯着，刹那间，一大团明火从林木里飞速摔出来，半空中翻滚出无数火星子。
张牙舞爪过后，火光渐熄，一个充满煞气的厉鬼现形。
丹姨当机立断冲上去压制。
“真凶啊！”危急之际，一声由衷地赞叹忽然响起。
段薇循声看过去，于晓婷目光中现出癫狂，夹杂着欣赏和痴迷。
你是真喜欢啊？
五行相生：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
五行相克：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
中医上五官对应五行的说法，舌对应火，耳对应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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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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