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她又恢复成不抬头不说话的样子,只在自己的世界里缩着。
林惜愿意缩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恶鬼却没有就此放过她。
他似乎总是喜欢缠着她,看她恐惧的发抖,抵抗,却无能为力。
林惜的状态越来越差,脸颊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精神萎靡显得眼睛更加无神,像一抹幽潭死水,无波无澜,也没人看得清里面的东西。
这么些天过去,慕榆好似终于觉出了林惜的古怪。
她身上的活气越来越少了,很像阳寿将尽的样子。
这天放学,慕榆在林惜身后跟着。
林惜明白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她现在走路都有些恍惚。她忍无可忍指着他问慕榆:“你看得到他吗?”
“看得到。”
慕榆看她脸色极差,走快几步跟上她。
恶鬼俊美的脸上透露出一阵厌恶,看着林惜搭在慕榆小臂上的手,那副依赖的样子,目露凶光,像一条毒蛇面对着天敌想着怎么将对方弄死。
慕榆面对着林惜,“我正想问你,你身体什么情况你自己不清楚吗?”
林惜面露古怪看着慕榆。
慕榆眼中流露出怜悯之情,“你快死了。”
这四个字仿佛一种审判,更有一种回天乏术的无力感。林惜忽然情绪特别激动,甩开慕榆的手,直到回家。
恶鬼落后一步,他和慕榆对视站着,北风卷起几片落叶,从他们两个中间飘过去。恶鬼勾起嘴角,眼神多了几分算计和意味深长。
突然察觉到什么,恶鬼变了脸色,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他到的时候,林惜正拿着刀往手腕上比划着。恶鬼瞬间掐上林惜的脖子,刀子从手中滑落,林惜半仰着头,目光涣散。
恶鬼轻蔑地看着面前这个不自量力的东西,像睥睨世间的王看着蝼蚁之流随意的翻腾,却不过跑出方寸之外。
敲门声响起,是慕榆跟了过来,连带着红衣女鬼担忧地站在门口。
林惜被放开,踉跄着走到门口打开门。
“他走了。”林惜有气无力地说,瘫坐在椅子上。
慕榆打量了一圈屋里,“那东西白天晚上穿梭自如,不像是单纯的恶鬼,倒像是断生垣里的东西。”
“断生垣?”
“是,阴阳相隔,半生半死不人不鬼。”
慕榆看着林惜的样子,犹豫开口:“那东西倒不是想让你死,是想把你接去断生垣。”
“这样你总还有一线生机。”
红衣女意外地看着慕榆,看出其中某种不怀好意,却又不那么明显。她忽然插嘴说:“断生垣里有个长辞殿,这些年四处抓人。”她话中带着讥讽,更带着对他荒唐行径的愤恨。
她原以为那家伙只是找些乐子不会闯下大祸,没想到他还想将活人拖进去。她是不可能让他随意接人入断生垣,断人生死。
“其实你没得选。”慕榆适时地开口。
“你快死了。”
三人同时默然。
夜半三更疾风起,枯叶弥漫,阴差过鬼门。
林惜半夜醒来,她感觉周围气息运行的方式全部变了。红衣女鬼现身,出现在房间里。
“怎么回事,附近有很多人死去吗?”
红衣女没回答默默移动挡在林惜身前。
阴风破窗而入,门户大开。
林惜再看不明白是什么情况就是傻子了,她缩到床的里侧,眨眼间黑白无常出现在门口和窗户前。
几乎同时,慕榆打开自己的房门,看着这幅景象。
红衣女听见动静没有理会他,看着无常,不理解地问到:“她命不该绝,大人这是做什么?”
无常的声音微微低哑透露着阴柔,“小官今夜来并非勾人下黄泉,只是奉长辞殿主的命,请人到殿里坐坐。”
红衣女鬼冷笑起来,“冥界的鬼差何时听什么狗屁殿主的调遣,你们就是这样当差的?”话音一转,她看着黑白无常并不分明,好似黑中有白,白里又有黑无常的影子,说:“你们看着面生,像是新挂的无常相,老无常知道你们这样做事吗?”
无常没有答红衣女的话,只是对着林惜幽幽地问:“殿主请你到断生垣做客,你自己过来吧。若是让我勾,便是索命断魂的下场。”
“不可,”红衣女冷厉地打断。
未接下文,慕榆立在远处适时开口:“断生垣只是阴阳相交的地方,去了还可以回来,并不会命数绝尽。”
“去了就会变成永远流放的怪物,不人不鬼,没有死更何况生。”有些话红衣女并没有说完,从前鬼王在时还会庇佑断生垣里的东西,更不会勾活人进去。只是如今长辞殿易主,新主荒唐无形,臭名昭著。
“断生即永生。”慕榆的声音无波无澜,莫名带着诱惑。
红衣女忽然迸发出凛冽的气息直指慕榆,“你安得什么心?”
阴魂扑到慕榆门面,慕榆巍然不动,在额间轻松化开,只带起了两抹刘海飘向两边。
慕榆忽然笑了起来,整个眉眼露出来,搭配着嘴角,淬出点点星光。
往日慕榆基本上都是耷拉着眼皮,这张脸第一次出现笑这个表情。
他对林惜幽幽地吐出四个字,“你快死了。”
林惜来回听着几人的话,听懂了来龙去脉。
她换上恐惧的表情,好像让慕榆的话捏住了命门。
“去吧,去了才可以活。这几个随便一个都能索你的命。”
红衣女觉得他口中尽是歪理,气的面庞都扭曲了。还不待反驳,林惜忽然动了。
慕榆见林惜似乎是相信了,笑得更加灿烂,引诱人过去。
“我们都是人,一样的命理,我不会骗你的。”
“我陪你去。”
林惜哆嗦着走过,红衣女想拦又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她跨出那道门顷刻间入了另一个地界。
似乎是她每日经过的晨昏路,又有些不一样,好像是它的另一个样子。
她犹疑地看了慕榆一眼,慕榆温善地说:“没事的,我在旁边跟着。”
他扶着林惜上了步辇。林惜看起来精神紧张地有些恍惚,仿若惊弓之鸟,战战兢兢地窝着。
慕榆满意地看着人坐下。
无常开道,戴着斗笠形色各异的冥使站在轿辇前后。
红衣女觉得林惜被蛊惑住了,她又不敢直接碰她怕继续折她的寿,眼睁睁看着她到了慕榆身边。
她飞身过去打算对冥差出手,还没碰到轿子,身体被一道符打了回去,定在了晨昏路边界。
红衣女诧异地看着周身的符,满脸不可置信。细细理过符的纹理、章法,她忽然停住不动了,仿佛入定一般,与周围的气息融为一体。
慕榆目露疑惑,看着她忽然一动不动,以为她身上有什么桎梏让她离不开那个地方。
正好,省去许多麻烦。
步辇起,鬼道开,他跟着队伍入鬼门。
冷风阴森地吹起帷帐,吹起冥差破败的衣角。冥使全部被不同颜色的四角冥幡挡着脸,个个无悲无喜,好一个铁面无私的摆渡人。
林惜坐上轿子就不再说话了,眉目低敛,低着头无声无息。
过来阴阳相隔的关隘,又是另一番景象。
离了阳间的地界,林惜缩下的脖颈无人在意处无声无息地抬起来,仍旧敛眉低目,却是稳稳地靠坐在轿子上。
慕榆觉得林惜忽然变得有些古怪,又说不出所以然。她依然低着头,依然缩着不敢动。
在断生垣走得越来越深,慕榆不知何时也没了身影。
有些东西白天装得人模人样,内里皮下终究是个鬼魅。
只可惜了,大家都是一样的,谁又能吃得了谁。
离长辞殿越近,林惜的身体越松懈,她微颔着头,脸被一侧的头发遮了大半陷在阴影里。一条腿随意盘着,另一条腿大剌剌地支起搭着手腕,全身的重量靠在步辇上。
接人的队伍声势浩大,渲染着一场惨绝人寰的悲歌。林惜安坐,游荡的孤魂避开悄悄观望。
“那家伙又接人了,再这样下去迟早把自己玩没。”
戴着斗笠的二人匆匆而过,其中一人却没答话。他看着林惜的身影忽然停下了,目送着她离开。
“怎么了?”
待人走远了,苍绣扶低斗笠满脸幸灾乐祸。
“这次就看是他玩别人还是别人把他玩死了。走吧,过段时间该去长辞殿拜访一下了。”
“你不是一贯看不上那小子吗。”
苍绣笑了笑没答话,旧友回来了,自然要去看看热闹。就是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若是被那小子制住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步辇渐渐上了断生道,弃鬼途。风吹起脸侧的头发,阴影下嘴角一边扬起了一个几不可闻的弧度。
林惜神色愉悦,眼神现出不同于往日的残虐和兴奋。
长辞高殿起,断念予往生。
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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