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玄几步跑到门边,一推开门却见外面改天换地早已不是李宅模样。
雕梁画栋、曲水流觞,饶是赭玄不通世事也能看出来,这是比李家还要富贵的人家。
穿着讲究的丫鬟小厮原本如雕像一般定在原地,却在门开的瞬间重新活动起来,匆匆忙忙又秩序井然。
“这是那位芷香姑娘设下的幻境,是那邪祟的前因。”
凌虚将赭玄抱起,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一把。
赭玄一到凌虚怀里便习惯性地调整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你可有破局之法?”
“有,但不妨顺着那位姑娘的意思走这一趟。”
赭玄其实也好奇那位芷香姑娘身上曾发生过什么,但长垣长宁还不知所踪,便有些犹豫不定:“长垣长宁怎么办?”
“他们不会有事,”凌虚一步迈出房门,身后房屋瞬间烟消云散,“这一遭冲的不是他们。”
他脸上的表情是赭玄从未见过的冷峻,平静的面容底下似乎沸腾着滔天的怒火,赭玄眯了眯眼,并不深究,只跟着他入了这虚幻之地。
宋家是朝中新贵,虽比不上钟鸣鼎食的豪奢世家,但家中几代也都是正经科举出身,地方、京中不管官职大小总是还有几个家族子弟在的。
而到了这一代,宋老爷的嫡女进宫为妃,颇得圣上宠爱,宋老爷的嫡子参加科举后一路高歌猛进,虽未能名列三鼎甲,但也是二甲头几名,其官路更是在自家妹妹诞下八皇子后走得尤为顺利。
今日是宋家大夫人生产之日,宋大少爷免了八岁儿子今日的课业,带着他在忙中有序的院子里焦急踱步。
清辉小少爷被丫鬟们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吓得小脸苍白,眼眶慢慢泛了红,无措地望着原地转圈的父亲,嘴里无声叫着母亲。
终于,伴着宋大夫人一声痛叫,有婴儿啼哭声传来。
片刻后,接生婆抱着一个襁褓笑盈盈地迈出房门,父子二人连忙迎上去,接生婆将襁褓往宋大少爷跟前送了送,道:“恭喜大少爷喜得千金,母女平安!”
宋大少爷松了口气,吩咐今日家中所有下人都有赏,又叫身边的小厮额外给接生婆和大夫每人包了二十两的红封。
早就准备好的奶娘上前接过小小姐,宋大少爷招呼赵清辉:“辉儿,去瞧瞧妹妹。”
赵清辉自听到接生婆说母女平安后脸色便大有缓和,这会儿凑到妹妹面前看着刚出生的柔软婴儿便不由自主地笑了,还伸手轻轻碰了碰妹妹红彤彤的小脸蛋。
众人在屋外等了没多久,屋内便收拾好了,宋大夫人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见自家夫君进来了便挣扎着要起身。
宋大少爷忙出声制止,又叫奶娘将小小姐放到夫人的身边,宋大夫人便侧过身子怜爱地看着这刚出生的小家伙。
“咱们女儿生得可真好看。”
“嗯,”宋大少爷替夫人理了理鬓角,“辛苦夫人了。”
宋大夫人笑了笑,又道:“老爷可给咱女儿取了名字?”
宋大少爷沉吟片刻,道:“便取‘姝’字,唤作‘宋清姝’如何?”
宋大夫人将“宋清姝”三字在唇间转了几转,笑道:“好名字。”
宋清辉也在旁边说这名字好听。
一家三口正说得开心,一小厮着急忙慌地进来,说是宫里来了传信的。
宋大少爷和夫人对视一眼,只伸手安抚了有些惊疑的夫人一番,便起身匆匆理着着装出去接待了。
待客的大厅里宋老爷子已经带着子孙们恭敬地等着了,宋大少爷面容谨慎地上前低声询问发生了何事。
来时宋老爷子便在心中将可能发生的事情细细过了一遍,最后得出了结论:“想来是慧妃娘娘产子的消息。”
宋大少爷一听,在心中算了算日子,发现确实是时候了,心下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宫中来人确是为了这事儿,小黄门笑得谄媚,得了赏银更是好话不要钱似的说了一箩筐,言说清姝小姐和皇女一同降生,定是有大福气之人,待他回宫禀报,就连陛下也会心生欢喜。
后来之事果如小黄门所言,宋家小小姐清姝生得玲珑可爱,沾着那同一天出生的表姐的光还未周岁便已被抱进宫面见圣颜了。
天子之威,便是满朝文武也不敢直视,而牙都还未长齐的清姝小姐那葡萄似的大眼睛在天子面庞上扫了一圈,而后竟眯眼咧嘴笑了出来,那清脆的笑声将天子也逗得大笑。
随着清姝小姐越长越大,容貌愈盛的同时生性的善良聪慧也慢慢展现,其在天子眼前也越发得脸,连带着宋家君恩更盛。
宋家一门两女,时人多有羡艳。
“这宋清姝小姐便是那邪祟?”
幻境已演到了宋清姝二八年华,皇帝动了将其许配给自己儿子的念头。
纵然赭玄未曾入世,凡俗的弯弯绕绕是一窍不通,但他也知道,凡间是皇帝最大。
心中不禁疑惑,这宋清姝自出生起便皇恩不绝,怎的就落到了之后的境地。
“呵,”凌虚由这幻境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晦暗,冷笑一声应道,“自古权势惑人心,宋家子守不住,必然盛极则衰。”
“这偌大的一家子便没一个靠得住?”赭玄有些不信。
宋老爷子的房里传来一声哭喊,送灵的唢呐骤然吹响,身着缟素容色哀伤的人群路过两人。
凌虚的目光落在那贵重的棺木上,道:“一翁离世,两女言轻,还去靠谁呢?”
后事果如凌虚所言,宋家竟将手插进了立储之事,就连慧妃也被瞒在鼓里,还是宋清姝发现了端倪,急忙进宫面见慧妃。
慧妃得知此事心下大骇,连道:“兄长糊涂啊,此等大事也不同我商议一番。”
宋清姝亦是这般想法,她道:“姑姑,父亲和兄长行事并不十分严密,陛下那边——”
她话未说尽,慧妃却瞬间脸色发白,她想到近日皇帝对她的异常,绝望道:“陛下应该已经有所察觉了。”
姑侄二人相顾无言,几番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能褪去锦衣华服,卸去满头珠翠,于御书房跪拜请罪。
皇帝将二人在御书房外晾了半日才宣见。
“清姝啊,”皇帝叫得亲近,看向宋清姝的目光却冷得瘆人,他招手让身边的大太监将书案上的东西传给跪着的二人,“看看你父兄做的好事,对,慧妃也看看吧。”
宋清姝和慧妃早已直冒冷汗,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殿前失仪,竭力稳住手接过,那纸上的东西只匆匆扫过一眼便叫二人心神俱裂。
二人齐齐叩首,是连告罪求饶也不敢了。
“跪什么呢,是朕的错啊,是朕活得太长了,挡了八皇子的路。”
像是话家常一般,皇帝这句话说得轻松写意,却叫下面那两人跪得更低了。
事已至此,已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二人来的及时,”皇帝最后看了慧妃和宋清姝一眼,长叹一口气,道,“朕也老了,狠心不起来,便留他们一命吧。”
之后便是一片混乱,参天巨树轰然倒塌,京中人人自危,和宋小姐有婚约的皇子第一时间去殿前请罪,将自己撇了个干净。
虽宋清姝打一开始便没想着连累他,但在被家人斥责是她坏了谋划害得全家至此时,听得这一消息还是愣了愣。
皇帝仍坐在书案后,下面跪着颤颤发抖的六皇子。
“清姝这孩子啊,实在是个聪明人,”皇帝静静看了六皇子半晌,终于开口,“她知道父兄犯的是死罪,无情可求,便从头到尾只是跪而不言,只在最后开口求了朕一句,皇儿,你可知她求的是什么啊?”
六皇子身子一抖,已料到自己这一步是死棋,顶着满头冷汗,颤声道:“儿臣不知。”
“她说六皇子无辜,对这事毫不知情,请朕不要迁怒。”皇帝脸上写满了失望,不等六皇子再辩解便招手道:“好了,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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