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冉心疼归心疼，底线一步不退，一个国庆假期，只要临近十点，就开始打电话查岗。
好在韩澈还算自觉，要么十点前将杨又恩送回酒店，要么十点前自己回家里去住。
原本当天晚上韩澈还是在酒店房间住的，杨又恩睡了一天，肚子不疼了，精神也回来了。
饭后蹲在酒店门口守着韩澈回来，韩澈车都没来得及熄火，杨又恩就爬上了副驾驶要去兜风看夕阳，两人开着车刚出了酒店一条街。
杨又恩看着路边驶过来准备停下的公交车，突发奇想让韩澈停车，韩澈问都没问直接靠边停下了。
杨又恩手上快速解开安全带，又倾身越过中控去解韩澈的，嘴里催促韩澈下车，接着手脚麻利的跳下了车，韩澈长腿一迈紧随其后。
她越过车头拉住韩澈的手就跑，韩澈任她牵着，终于赶在公交车关门前冲上了车。
两人跑到倒数第二排坐下，杨又恩立刻开始开车窗，车窗按钮不好开，韩澈便覆在她手上一起握住按钮使力。
车窗打开呼啸而过的风参杂着黄沙一股脑儿冲进了车窗，韩澈面对y城的黄沙已经坦然接受了，很有先见之明的用手掌遮住了杨又恩的眼睛。
杨又恩也很坦然，无视车上其他人有意无意的视线，身体一侧靠在了韩澈肩上。
好在公交车是开往市中心的路线，黄沙慢慢变得无从察觉，杨又恩靠着韩澈的肩，手指时不时指向窗外，有时是给韩澈介绍小时候这条街的样子，或是曾经在这条街上有什么样的传闻。碰到熟悉的街道，都不用起身张望，手指灵活地在空中画图，嘴里描述着七拐八拐后通道哪里有什么鲜为人知的小吃。
以杨又恩的方向感，说不出东西南北，只讲上下左右，韩澈视线配合着她手指的方向听得津津有味，等杨又恩说完再认真点点头，或是询问一句，要不要下车再吃点东西，杨又恩一律推到下次。
两人就这么跟着公交车的路线游了y市，看了夕阳，然后在夜幕降临手牵手回了酒店。
临下车前，杨又恩拽着韩澈的手指撅着嘴不想下去，韩澈就用另一只手去戳她鼓起的脸颊，力道不重，跟挠痒痒一样。
但韩澈跟个智障儿童一样，非要搞恶作剧，两个指尖来回转换拿杨又恩的脸当琴键，几个来回之后终于惹得杨又恩又炸毛了，瞪眼去掐他那两根烦人的手指。
韩澈不等杨又恩的火彻底发出来，赶紧凑上去，贴着杨又恩的耳朵说：“一会儿去露台吗？”
杨又恩瞬间偃旗息鼓，傲娇的拍开韩澈的手，扭头跳下车后反手将车门摔得哐当一声，之后大摇大摆进了酒店。
酒店路过的客人瞅一眼杨又恩的背影，再看看路虎，一脸蛋疼的表情摆明了是替韩澈心疼，弄得韩澈下车就对上对方怜悯的表情，表现出了措手不及的茫然。
等彭冉十点查岗一走，杨又恩端起彭冉刚放桌上的水果盘和零食就往露台去了。
好巧不巧，韩澈也端着同款水果盘和零食放在了桌子上，杨又恩趴在栏杆上探头看去，水果的种类都是一样的，看的出来彭冉不偏不倚了。
杨又恩跟韩澈招着手，指挥韩澈将桌子和藤条椅搬到栏杆边上，又回去吭哧吭哧般自己的，直到折腾的以栏杆为界，两张桌子和桌面上的东西对称了才满意了。
韩澈全程不发表意见，让往左绝不往右，但总是偷偷扩大杨又恩指挥的距离，然后再从她指手画脚的动作中往回撤。
两人总是玩一些极其无聊的游戏，乐此不疲，等重新布置好露台，水果核葡萄籽也穿过栏杆扔了大半，没等歇两分钟都能开始扫地了。
杨又恩玩的忘我了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大嗓门儿，笑声极具穿透力。
隔了好几个露台，阳台门打开出来了一高一矮的两个人，也不开灯，就那么黑灯瞎火的咔嚓咔嚓两声，星星点点光闪烁着。
杨又恩坐着藤椅背靠栏杆，手指灵活的玩着手机，韩澈便站在她身后，两手搭在栏杆上低头去看，远远看去像是将坐着的人圈在了怀里。
游戏卡了一下，随后跳出来电显示，是一串熟悉的号码，杨又恩只扫了一眼便抬头将手机递给了韩澈，韩澈一手拍拍她的头安抚，一手握着手机。
听筒里，韩飞贱兮兮的说：“澈，干啥呢？”
韩飞没刻意压着声音，一里一外两道声音同步传来，韩澈转身去看。
不远处的露台上光线灰暗，但晃动的手机和闪着斑点的烟头让韩澈轻而易举捕捉到了韩飞那张看好戏的脸。
而韩澈和杨又恩的露台上都亮着灯，探照灯一样照着两人的一举一动，连韩飞那个近视眼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杨又恩听到韩飞的声音探出身子望去，只看到两个模糊的影子没看清人就条件反射脑袋一缩藏在了韩澈身后，蹲在藤条椅上抱着腿尽力把自己团成个球。
韩飞隐约看见杨又恩的小动作，再看向韩澈一脸晦气的表情笑得更开心了。
韩澈没出声，拿开手机正准备挂断，韩飞赶在他的动作之前又叫了韩澈一声，随后不紧不慢的问：“要不要考虑收买我啊？我可以当没看见，绝不告诉你嫂子。”
韩澈沉吟了一下，问：“你想要什么？”
韩飞没说话，边上一直没出声的大龙提高声音说：“澈哥，还有我。”
韩澈像是才发现旁边还有个熊一样的影子，看向人高马大还跳起来挥着手的人，心里暗骂自己一声智障，强忍着闭了闭眼，睁开后又问一遍：“想要什么？”
大龙凑在韩飞听筒边上，底气不足的说：“等你去上学了，路虎借我开两天？”
韩澈毫不犹豫：“可以。”
大龙一脸谄媚的笑着说：“澈哥真敞亮。”
韩飞嫌弃的说大龙：“这点儿出息。”说完往旁边挪了挪，跟韩澈说：“我这个简单，要么以后你跟着又又叫我姐夫，要么让又又跟着你叫我哥，二选一怎么样？”
韩澈牵起嘴角，扭头看了眼一脸茫然的杨又恩，转而叹着气说：“她不听我的。”
听筒里，韩飞啧了一声，理所当然的支招：“那你听她的呀。”
韩澈扬着眉毛，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摸了摸杨又恩的脑袋，抬手示意了一下手里的手机，低声说：“你姐夫。”
随后将手机往杨又恩跟前递了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姐夫说让你改口，以后叫他哥，这事儿就不告诉你姐。”
不出韩澈所料，杨又恩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对着手机吐字清晰的说：“滚。”
韩澈眯着眼睛憋着笑，人往栏杆上一靠，手机贴在耳朵上重复：“听见没，让你滚。”
“嘿，这俩小屁孩儿，没大没小。”韩飞手里的烟头顺着栏杆被弹了出去，掉在了另一个露台上。
两手撑在栏杆上作势要从露台穿过去将两人按在一块儿打一顿，身后大龙又不能直接抱着自己老大的腰将人提下来，只好伸出两只胳膊挡在人和栏杆之间。
索性韩飞也只是装装样子，懒得费那个力气。
这边露台，韩澈保持着接电话的样子，悠闲地靠在栏杆上，顺手从桌上捏了颗葡萄扔进了嘴里，完全不拿韩飞的装腔作势当回事，挑衅味道十足。
激得韩飞只能恶声恶气的说：“我现在就给你嫂子打电话告状，说你们大半夜不睡觉在露台亲亲我我。挂了。”
这句声音大的杨又恩不用手机听都听清楚了，经不得一点激站起来就喊：“那我就给你老婆打电话，说你躲在大龙这里抽烟。”
觉得威胁不解气还站在凳子上叉着腰高喊了声“姐。”
狼来了喊多了狼会不会来杨又恩没验证过，倒是一声姐，彭冉准确无误的出现在了韩飞身后。
一时间，两边的露台上齐刷刷看着从阳台门出来的彭冉，夜晚终于恢复了它该有的宁静。
罪魁祸首韩飞，见风使舵大龙，煽风点火韩澈，指哪打哪杨又恩，彭冉都不用开口问怎么了，空气中都弥漫着一丘之貉的味道。
韩澈最先反应过来，忍不住头痛扶额，又玩脱了，只要在y市他的智商好像就没上线过。
他伸手悄无声息的从栏杆的空档穿过去，牵着杨又恩的手腕晃了晃。
说时迟那时快，杨又恩六亲不认，甩开韩澈的手跳下椅子头都不回的冲进了房间。
灯光下，韩澈看着已经关上的阳台门，全睁开的眼睛里写着不可置信，接着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意。
转身时食指在脸颊挠了下，厚着脸皮对看过来的彭冉露齿而笑，随后镇定自若的回了房间。
第二天早饭碰到彭冉，韩澈主动开口说最近事忙，剩下的几天就不回酒店了，就近回家住。
杨又恩单枪匹马搞了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被韩澈唉声叹气的控诉有福一起享，有难就留下他自己背，为了哄好韩澈，杨又恩不得不吃饭的时候多吃两块肉。
跟韩飞之间姐夫小姨子的关系也短暂的破裂了一个国庆假期。
那几天韩飞只要碰见杨又恩，眼角的褶子立刻凑成一堆，一字一顿的说：“闯祸精！”
杨又恩也不惯着，大眼睛顺时针翻个白眼儿，粉嫩的唇瓣冷冷地吐出：“告状精！”
说完高马尾甩出了马鬃的气势，扭头就走。
索性韩飞越来越忙了，不然彭冉真得担心她的胎教环境了。
韩飞一声令下，大龙等人都忙了起来，每天十几个县来回跑，先从零零碎碎的账入手，逐渐释放出收手的信号。
韩飞特地找了个上午的时间给杨又恩他爸杨昌雄打了个电话。
当年他打算做借贷公司时资金不够周转，找了韩澈他爸借了些，却怎么都不愿意跟彭冉的家人开口。
年轻时维护着所谓的自尊心和男人的尊严，再难也不想被彭冉家人看不起，彭冉提过一次后也就由着他去了。
谁知，杨昌雄不管什么尊严不尊严的，钱打到账户之后才给韩飞打电话，提都没提彭冉，用生意人的口气说，这钱不是借，而是贷，给别人开多少利息就得给他开多少。
如今韩飞靠着那笔钱赚的不知道翻了多少倍，杨昌雄从没提过涨息，也没想着把本金要回去，要不是韩飞每年年底自动往账上打钱，杨昌雄好像都已经忘了这件事。
同样都是白手起家，韩飞游走黑白之间靠的是人脉和仗义，杨昌雄紧跟政策风向靠的是资源和圆滑，为了赚钱两人同样拼命。
平时虽然联系不多，差着辈却能惺惺相惜。
杨昌雄向来直接，听韩飞说完收手之后的计划，和想要归还本金的想法，直接打断道：“你要是能看得起小姨夫，算我一份，我入股。”
韩飞不敢说看不起，钱还是没还回去。
韩澈在收假前一天回了学校，临走前跟杨又恩约好两周之后见。
高三学期开课已经一个月了，肖潇已经去s市参加艺考培训了，再过两周杨又恩也要过去，彭冉怀孕初期，杨月又带小萝卜头又照看生意，韩澈主动提出回来接杨又恩，之后再将她送到学校。
杨月听说彭冉怀孕还是抽时间回来了一趟，韩飞去机场接机，直接送到了彭爸彭妈家，杨月在彭家住了一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跟彭妈促膝长谈。
当年说是说断绝关系，但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儿，俩人狠不下心真的不闻不问，有什么事都是通过杨月了解，尤其这几年，彭冉和韩飞即将而立之年，不再向二十出头时不管不顾。
逢年过节韩飞总是死皮赖脸的提着大包小包上门，打不还口骂不还手，不论彭爸彭妈说什么，都是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笑模样。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彭爸彭妈一辈子教书育人，再过分的事也做不出来，久而久之也就默认了。
这次杨月来，就是想趁彭冉怀孕，彻底解开这个疙瘩，两家人能坐下来一起吃个饭。
第二天，韩飞破天荒穿了套西服开着车带彭冉去饭店。
杨月去学校看了看杨又恩，又去培训班定了杨又恩去s市集训的事。
晚上回酒店后，彭冉一个人在杨又恩的房间露台上坐着，眼神漫无目的的看着某处发呆，杨月走到近前了，彭冉才后知后觉，抬头低声叫了声：“小姨。”只两个字便红了眼眶。
她像小时候一样，怀住杨月的腰将头埋在肚子上。
杨月低头一下一下摸着彭冉的背，眼神温柔的近乎慈悲，这是杨又恩记忆里从来没有过的拥抱和母爱。
曾经的杨月也曾是个柔软的姑娘，会把彭冉抱在怀里哄她睡觉，经常给彭冉做小裙子，她把她所有听过看过的童话故事都讲给彭冉听，然后学着图上的样子把彭冉打扮成公主，会说“我们冉冉是个小公主，长大以后会遇到自己的白马王子。”
后来，她结婚，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之后又有了杨又恩，亲手将彭冉交给韩飞，如今当年的小公主也有自己的孩子了。时间就这么不声不响轻易偷走了光阴。
杨月静静听着彭冉埋在自己怀里嚎啕大哭，心下欣慰彭冉的苦尽甘来。
接下来，就都是好日子了…..
两周后，杨又恩请了假，韩澈接杨又恩去了s市，集训的地方在郊区，离李明夏的校区不远。
y城艺考培训班的学生大部分由老师带队前一天就已经到了这里，杨又恩交了申请拿了进校的批条。今天到的时候已经接近学校规定的入校时间，晚饭只能就近解决，
李明夏找了周围最大的一间饭店给杨又恩接风。
杨又恩四处张望了一下，大片平房和田地中间突兀的戳着一所学校，大门是两扇看起来就又大又沉的铁门，上下铁皮全包，中间是数不清的铁杆，校门正对面最高的建筑物尖顶下还挂着一个巨大的钟。
杨又恩站在饭店门口，第不知道多少次问韩澈：“你确定没找错地方？”
韩澈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时的神态，肯定的点头。
杨又恩对着那面钟沉思了一会儿，仰天长叹气，脑袋上方倒着的饭店灯牌，灯牌上的所有字勉勉强强亮着一半，呼啦呼啦苟延残喘。看得杨又恩肩膀差点儿垮到膝盖，垂头丧气的转身进了饭店。
始终站在她身边的韩澈都怕她头发太沉耷拉到地上，忍着笑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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