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衔星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工作人员叫走了。
越悠在镜子里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半晌才松了一口气,抖着手蹭了点口红抹在嘴上。
她抽了张纸巾擦拭着台面,被路过的羊角辫妹妹喊住。
“小幽老师找到你啦!等下有一个小聚餐,在华清酒家,你要是有空的话一起去吧!”
她贼兮兮地笑着说:“好帅选手也要去呢,嘿嘿,今晚饭都能多吃两碗。”
越悠听到陆衔星也要去,一副魂魄已飞走的模样,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我晚上还有事,先回去了。”
羊角辫见她满身疲惫,小声地嘟囔着:“那太可惜了啊!”
不过马上她又开心起来了:“没事,到时候我去求个合照,发给你看看!”
她马上恢复正色,给越悠安排了商务车。
“那小幽老师你坐门口的车回去哦。”
越悠向她道谢,出门后找到了一辆SUV,爬上后座。
司机大哥说稍等一下就出发,她应了一声,降下一半的车窗,闭目养神。
可她心里依旧乱糟糟的。
陆衔星居然回来了。
而且再次见面,如同陌生人一般。
她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形同陌路的呢?
大概是从陆衔星的室友无端端向自己表白那一刻开始吧。
三年前,陆衔星的室友在女生宿舍楼下摆了个爱心蜡烛阵,莫名其妙地堵住了越悠进行表白,被越悠严辞拒绝。
那男生本来就有交好的女朋友,突然转过头跟自己表白,简直让人莫名其妙。
但是更莫名其妙的是那个男生没有得到越悠的点头,坚决不走,还是陆衔星直着拉着他的室友离开,中断了这个闹剧。
事发后,还有旁观者在学校论坛发了帖子,盖了几千层楼。
越悠还以为他会选择拉走自己呢,毕竟当时的他们,可是全校皆知的“恋人未满”。
连她自己都以为,就差一步,差那临门一脚,就可以得到一个美满结局。
不知道是可惜还是可悲。
她揉着眉心,不让自己太过沉浸在悲伤之中。
等到车子停下来,司机看着倒后镜跟她说。
“姑娘,到了。”
越悠揉着眼睛,一看窗外。
一群熟悉的人站在门口,可爱的羊角辫还热情跟她挥手。
依稀能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插着口袋,背对着她。
再抬头,硕大的檀木牌匾写着“华清酒家”。
越悠:?
师傅你把我送这里来还不如把我卖去缅甸呢。
-
主办方订了大包间,两张大圆桌一摆,能坐下三四十人。
羊角辫把越悠拉到自己身边,坐在里面那桌。
“小幽老师,还以为你回去了!”
语气里还带着一点“我都识破你了”的意味。
越悠:……
她是真的打算回去的。
不过这个位置还不错,完全背对着主桌,这样就不用看着主办方、运动员跟羽联主席吃饭的场景了。
除了一开始大家共同恭喜选手晋级以外,越悠就没离开过自己的椅子。
旁边羊角辫很懂人情世故,她戳了戳越悠的手臂,小声问道:
“小幽老师,咱要不去隔壁桌敬下酒?”
越悠:“我喝的果粒橙,就不去凑热闹了,省得被灌酒。”
她又举起筷子,聊胜于无地夹了几粒花生。
嚼着嚼着,满桌的人像人浪一样哗地站起来,越悠不明所以扭头看了一眼。
陆衔星端着酒杯,正走过来。
越悠看着自己那喝得一滴都不剩的杯子,开始四处找饮料。
而陆衔星已经走到她旁边,开始敬酒。
从她的左手边开始,每个人都真诚地夸奖他,什么年少有为,基础扎实,回国效力。
什么好词都往他身上砸。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敬酒时甚是注意,将自己放杯子压低,不高于几位前辈。
转了一圈轮到越悠了,他看到越悠空着的酒杯,还有些许橙汁的颗粒躺在杯底。
她摩挲着自己的空杯子,迟迟不动。
因为今天要出镜,妆容浓重,在暖光灯下显得白里透红,气色极佳。
她低着头,尽量不让别人注意到。
陆衔星面无表情,似乎在等她。
场面一度僵持。
也许是有人看出来了尴尬的场面,递过来一瓶酒。
“小幽老师,红酒将就一下吧,咱们跟选手碰个杯。”
越悠有些迟疑,愣了两秒才接过酒瓶。
她的掌心紧贴着酒瓶的标签,倒酒的手微微颤抖。
红酒在瓶里晃荡,就是不出来。
她再度倾斜,弯曲的水柱经过杯底溅出,晕开在浅色桌布上。
没等她倒好,陆衔星抬起手,直接仰头。
那白酒直接沿着他的喉咙滑到胃里,凸起的喉结随着吞咽而移动。
他把喝得一干二净的杯子放在她的骨碟旁。
这是要让她添酒?
越悠咬咬唇,愣了一会儿才有动作。
她把酒瓶挪到他的杯子旁,给他添酒。
陆衔星却拧过身子,连杯子都没要,直接回座。
还带起了一阵风,让红酒如水柱般歪歪扭扭地泻下。
那股风像刀一样刮在她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感觉。
羞耻涌上心头。
这就是陆衔星对待讨厌的人的方式吗。
越悠很庆幸自己刚刚没有站起来。
否则她的心从更高的地方下坠,会摔得更痛。
大家打圆场:“那边羽联主席在喊他呢,没事小幽老师,我们继续吃啊。”
越悠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慢慢地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喝完。
“我出去吹吹风。”她站起身。
华清酒家开在较为偏远的地方,自带小院,生态环境非常好。
红酒下肚,吹了点风,竟然有点微醺。
越悠抬头仰望,月亮清幽,还隐约能看到星星。
真是稀奇。
首都这种天气,想要见到星星,简直比想要见到奥运冠军还难。
她欣赏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一扭头,看见陆衔星迎面走来。
大概也是跟她一样,出来醒酒的吧。
他是今晚的主角之一,本就逃不过那酒。
席间冷场了,还要再cue他一遍又一遍。
他带着满身的寒意,见到她似乎嘴唇微动,又说不出话。
越悠抬起眼眸飞快地扫一眼,又马上回看星星。
再把刚刚那一眼,映在漆黑的天空中。
陆衔星以前的头发像是日漫里面水冰月的发型。
现在头发变短了,整个人都变得锋利。
但似乎也更沉默,更内敛了。
越悠看着若隐若现的星辰。
不知道在等些什么。
如果在以前,两个人闹别扭时,她只负责生闷气,只要不离开原地,陆衔星总能把她哄好。
她现在也没有离开原地,但他迟迟不语。
可能过去的三年,已经让他对她的记忆彻底融化在大洋彼岸的土地。
可能他已经忘记了她的脸。
甚至可能已经忘记了她的名字。
越悠这两个字在他的生命中,已经了无痕迹。
就算有,大概也只剩下厌恶吧。
她对着天上的月亮用力眨眼,带走眼中闪烁的泪光。
走吧。
不能跟他独处了。
越悠从陆衔星的身后绕行,却被他后退一步,堵住了。
身前的男人像一堵高大的墙,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
她抱臂,终于正视着他。
在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以后。
这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在灯光下苍白无血色,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连眼神都有些飘忽。
他已经醉了。
是了,陆衔星是少数喝了酒脸色反而变得更加白的人,总是因此激起了很多酒鬼的好胜心。
然而他酒量一点也不好,喝到最后都是以仅存的理智在支撑。
越悠冷着一张脸,毫无感情地说道:“借过。”
陆衔星紧紧地盯着她,声音喑哑地重复:“……借过?”
是啊,反正都从他的人生错过了,现在借过一下行不行?
她的眼神满是幽怨,顺着寒凉的夜风,刮到他的脸上。
再动作,陆衔星却不再拦她了。
越悠缓缓吐出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
越悠先回到包厢,觥筹交错的声音让她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
羊角辫跑到隔壁桌向领导敬酒了,她默默地拿起筷子,戳了又戳,将碗里的香芋捣碎。
陆衔星进来的时候,羊角辫还没回来,他见自己的位置被占了,直接了当地在她右边落座。
越悠的动作和呼吸一同停滞。
左手边的眼镜小哥似乎在今天看完了陆衔星比赛后变成了粉丝,居然两个人聊起来了。
陆衔星朝向这位新晋粉丝,拿起刚刚遗漏在桌面上的酒杯倒满,跟人家碰杯。
碰杯她不反对,但问题是,他们两个中间隔着她啊!
陆衔星还特别有耐心地倾身去听,一手撑在她的椅背,一手拿着酒杯,越靠越近,几乎要将她半包围了。
越悠瑟缩一下,想躲,但左边扑鼻而来的烟味让她呼吸不畅。
怎么办,左边夺命二手烟,右边绝情白月光。
往哪儿躲都缺氧。
她定在中间,努力憋气。
实在憋不住了,就把头微微往右撇,看着陆衔星的衬衫扣子偷偷换气。
对面有人发现了越悠老是偷看,开口调侃。
“刚刚小幽老师跟咱们选手在外面干啥呢?”
“好像已经熟络起来了哦。”
她刚想反驳,旁边陆衔星先抢答了。
他淡定地开口:“叙旧。”
越悠垂着眼看着碗里碎成稀巴烂的芋泥。
他管这个叫做叙旧?
搭话的人恍然大悟:“对,你们是校友啊!”
他还指着旁边的人说:“应该是同一届的吧!早就认识了,都叙上旧了。”
越悠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抬起眼眸直视着桌子对面的二人。
“不是,”她一脸冷艳,“我们不认识。”
桌上的空气凝滞,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
她却是一副镇定的模样,抓着筷子在桌面上杵了两下,装出一副要夹菜的悠闲样子。
对面的大哥特地将那道松鼠鳜鱼转到越悠面前。
“小幽老师,试一下这个招牌菜吧。”
她对着张成O型嘴的鱼,十分尴尬。
这道菜她吃过两次,两次都卡刺儿了,卡得差点见到太奶了。
俗话说事不过三,她真害怕发生第三次,太奶就要亲自来带走她了。
见她举着筷子不下手,大哥亲切地喊道:
“小幽老师,夹呀!鱼骨头好吃!”
服务员刚好进来,也跟着搭嘴:“对,咱家这道菜特别好吃的。”
越悠敷衍地笑着,她拿起自己的碗,让服务员将骨碟换出去。
就这两秒的间隙,陆衔星把鱼转到服务员面前,淡淡地说道。
“她吃不了鱼,撤了吧。”
她的筷子在空中停滞,手被压回来。
“继续戳芋头。”
陆衔星一副哄小孩儿的做派,给她夹了一块方方正正的芋头。
“吃鱼会卡刺儿,伤喉咙。”
一句不带主语的话,比刚才讲的所有更惊心动魄。
也说不清是对众人的解释,还是对着她的解释。
对面的大哥“呵呵”一声,连连点头:“啊没事没事,那就不吃,卡着也不好。”
越悠一脸倔强,盯着芋头挪不开视线。
左边的眼镜小哥一推眼镜,严肃地说道:
“小幽老师,这种时候就不犟了,要听……听你男……”
男什么男?
越悠抬眼瞪着那反光的镜片,脸上的凶狠一览无遗。
眼镜小哥一个磕巴给圆回来了。
“……男校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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