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高踞王座的暴君似乎很满意自己话语带来的效果，不再看台阶下渺小的猎物，只是极其厌倦地微微抬了抬手指。
侍立在王座阴影下的一位身着华贵白袍、文书官模样的人立刻上前一步，他的声音尖细而刻板，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奉伟大重生之主哈立德陛下圣谕：将无信者带下，令其沐浴于永恒恩泽，静思取悦吾王之道。”
“一切荣光归于哈立德陛下，陛下的意志即是律法！”
侍卫长狂热地躬身领命，那姿态仿佛聆听神谕。
侍卫们再次围拢上来，江临一行人沉默地转身，跟随侍卫离开，预想中被押往阴暗地牢或简陋居所的情形并未出现。
侍卫长带着他们穿过几道雕花拱门，一股更加喧嚣、更加甜腻、混合着浓郁酒香、烤肉气息与昂贵脂粉味道的热浪扑面而来。
眼前豁然开朗，又是一个巨大的厅堂，却与刚才的庄严死寂截然不同。
这里是活色生香的“永恒之都”缩影。
灯火辉煌，映照着镶嵌金箔的墙壁和彩色琉璃灯盏。巨大的水池中注满了清澈的、散发着酒香的液体，池边散落着软榻和矮几。
长桌上堆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美食：烤得金黄的羔羊、堆积如山的异域水果、流淌着蜂蜜的点心、还有无数叫不出名字的珍馐。
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甜香和一种放纵的气息。
衣着华贵却眼神迷离的男男女女或倚在软榻上谈笑，或在池边嬉戏，或在舞池中随着靡靡之音扭动身体。
舞池中央，数名身着近乎透明薄纱的舞姬正随着节奏激烈地扭动着腰肢，裸露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蜜色的光泽，动作大胆而充满挑逗。
欢声笑语、碰杯声、**声、乐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极尽奢靡又空洞无比的浮世绘。
侍卫长停下脚步，猩红的披风在身后划出一个冷硬的弧度。他转过身，光头在灯火下反射着油亮的光泽，毒蛇耳环微微晃动。他扫视着这片醉生梦死的景象，脸上竟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怜悯与优越感的奇异神情。
“看吧，这就是伟大哈立德陛下的无边恩典与仁慈。”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宣谕般的腔调，“即便如你们这般肮脏的、来自世界之外的‘无信者’，陛下也愿意给予你们机会，让你们沐浴在这永恒的欢愉之中，洗涤灵魂，寻觅赎罪之道。”
欺诈者微微挑眉，脸上那点玩味的笑容变得有些锐利，他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困惑”，开口问道，声音清晰地穿过靡靡之音：
“赎罪？我们犯了什么罪？”
侍卫长的目光骤然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盯住猎物的毒蛇，之前的怜悯瞬间被一种不容置疑的狂热审判所取代。
“罪？”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甚至压过了周围的乐声，“你们的存在本身，你们那不信仰伟大哈立德陛下的灵魂，便是这世间最深重、最不可饶恕的原罪！除此之外，你们还能有什么罪？”
他的话语如同最终判决，带着狂信徒特有的、将扭曲逻辑视为绝对真理的笃信。
“这……就是我们反思的地方？”
欺诈者脸上的“困惑”收起，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带着刺探意味的玩味，但眼神深处却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这片奢靡之下可能潜藏的危机：
“贵国的‘囚笼’倒是别具一格，还是说，永恒之都没有囚犯？”
听到“囚犯”一词，侍卫长漠然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近乎虔诚的狂热。
“囚笼？罪人？”
他的声音再次拔高，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在伟大重生之主、全知全能的哈立德陛下的永恒之都，从来没有那种东西！陛下的神目洞察一切虚妄与罪孽，任何不敬与背叛，在萌芽之初便会被陛下洞悉，并施以即刻的、公正的神罚！永恒之都内，我们只需要享乐，罪恶则完全没有存在的余地，唯有陛下的光辉永恒照耀！赞美哈立德陛下！”
他的目光扫过两人一猫那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沾着传送尘埃的普通衣物，带着一丝明显的嫌弃，仿佛在看玷污圣地的污秽。
“带他们去‘净身’，换上符合永恒之都身份的衣物。”
侍卫长对旁边一个侍从命令道，语气中透出几分嫌弃：“让他们融入这场盛宴，感受陛下的无边恩典。”
“净身”的过程简单粗暴。
两人一猫被分别带入相邻的小隔间，有侍从面无表情地递上衣物，反抗毫无意义，他们只能快速换上。
当江临和欺诈者再次出现在宴会厅边缘时，两人几乎都让对方怔了一下。
江临换上了一身质地柔软、垂坠感极佳的象牙白长袍，袍袖和领口用银线绣着简约却精致的星辰纹路，腰间束着一条同色系的宽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线。
这身素雅的装扮与他清冷的气质奇异地融合，在周围一片浓艳奢靡中，反而有种遗世独立的疏离感，像误入此间的月光。
只是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冰封，眼神沉静得可怕。
欺诈者则穿上了一套深宝石蓝的近身短袍，外罩一件同色系、用金线勾勒出繁复藤蔓纹样的轻纱外衫。
这身装扮将他年轻俊朗的面容衬得多了几分贵气和难以捉摸的神秘感，那双含笑的桃花眼此刻虽无笑意，却因深处翻涌的金芒而显得格外深邃惑人，仿佛藏着危险的旋涡。
他原本那种大学生的青涩感被这身衣服彻底抹去，只余下属于“欺诈者”的、带着致命吸引力的危险气质。
砚离也没能幸免，脖子上被侍从强硬地套上了一个小小的、镶嵌着细碎蓝宝石的金项圈，项圈下还挂着一个更小的金铃铛。它极其不满地用爪子扒拉着项圈，发出细微的“叮铃”声，炸着毛，小声嘟囔：
“喵的，硌脖子，他们居然还想给我戴耳环鼻环，还好我闪现出来了，暴君！他养的猫都瘦成猫条了！”
这只奶牛猫报复性地将旁边桌绣花的桌布挠得开始抽丝，引得宾客一阵欢笑。
江临看着砚离的项圈，难得地弯了下嘴角，伸手揉了揉它炸毛的脑袋：“行了，你这个中华田园猫，就别跟人家外国品种比体型了。”
砚离不满地“喵呜”一声，甩开他的手，继续跟桌布较劲。
他们被侍从引到一处相对偏僻的软榻矮几旁坐下。矮几上堆满了食物和美酒。此时宴会已进行到**，舞池中的舞姬动作愈发大胆狂放，薄纱翻飞，引人遐想。
靡靡之音钻入耳膜，甜腻的香气令人微醺。
江临对眼前的奢靡景象视若无睹，目光沉静地落在自己面前的金杯上，仿佛在研究杯沿的花纹。
忽然，旁边的欺诈者用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
江临侧头，只见欺诈者不知何时凑近了些，脸上带着一种故作神秘的表情，眼底却有不易察觉的金芒一闪而过。
“想看点孔雀舞吗？”欺诈者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点跃跃欲试的蛊惑。
江临挑眉：“现在？你跳？”
“对啊……”欺诈者拖长了调子，手指快速地比划了一个类似OK的手势，动作略显妖娆地又凑近了几分，几乎贴到了江临的耳边。
江临：“……跳吧。”
话音未落，欺诈者那只比划着孔雀姿态的手快如闪电地向下一探，指尖精准地拈走了江临面前果盘里一颗色泽诱人的葡萄，随即迅速退回，顺势将果子抛入口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欺诈者嚼着果子，对江临眨了眨眼，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看，孔雀把你的果子吃掉了。”
江临看着他这一连串故作玄虚实则幼稚的动作，一时无语，半晌才道：
“……你几岁了？”
欺诈者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虽然依旧勾着嘴角，但眼神却瞬间变得锐利，熔金般的色泽在他眼底深处剧烈翻涌。
他借着咀嚼的动作再次极快地贴近，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江临能听见：
“别看那些舞了，她们穿着那点东西扭来扭去……”他的目光在江临身上那身素雅却意外合身的白袍上飞快地扫过，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审视和一丝极快的、被强行压下的惊叹，“……还不如你穿着这身好看。”
看到他眼中那异常活跃、如同液态黄金般翻涌的金芒，江临几乎是立刻就明白这家伙又在被动地、难以控制地使用他那麻烦的预知能力了。
真有你的。
他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不禁产生了点别的想法，低声问：
“你之前在别人身上用这能力时，也这样？”
欺诈者似乎刚从预知的碎片中挣脱出来，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问：
“什么样？”
随即他像是反应过来两人此刻的距离实在是有些暧昧，欺诈者身体向后靠回软榻，拉开了一点距离，然后故作轻松地用手支着下巴。
“啊……当然不会这样。”
欺诈者眼神飘忽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含糊其辞，“嗯……怎么说呢，我这能力有点特殊。跟目标联系越紧密，感知到的碎片就越清晰，也越容易……呃，看到一些相关的、乱七八糟的细节。”
他顿了顿，试图让自己的解释听起来更合理，“之前都是交易，看到多少就随缘好了，保持距离对大家都好。但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你的未来里可是有我的，我得尽量看得清楚点，才能找到出路。”
江临啧了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
欺诈者立刻补充道，脸上又挂起了那种略带狡黠的笑容：“再说我也没撒谎啊，你就是比他们好看。”
江临：“……你够了。”
谁家好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跳孔雀舞逗搭档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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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入乡随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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