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芙舟听到了他的命令。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如一把剑指向芙舟的后颈，叫人被钉住了反应慢半拍。
芙舟转身的时候在想，来了，要承受跟薛仁一样的屈辱了。
月华掩映，芙舟清凉的眼睛平视楚湛的衣领处。楚湛穿了一件红衬衫，那红鲜艳如玫瑰花色，衬衫领口处是花形刺绣，叶子做衣扣。
芙舟穿的是苏文谦给他们十人送的衣服，黑色的圆领上衣，外套没穿，被搭在椅背上，黑裤包裹着他细长双腿，脚上是一双黑皮鞋。
相比之下，芙舟的衣着要简单得多。于是楚湛落座时说：“下次穿浅色。”并把芙舟从头扫到尾。
芙舟不作声，眼睛像两颗宝石默默溢光。楚湛没有恼怒神色，唤道：“过来。”
他的语气让芙舟觉得他在唤一只小狗。芙舟依旧谨慎地站着，“要干什么？”
“你考虑好了吗？”楚湛道，“是做我听话的玩具，还是当一条狗？”
对于芙舟来说，都是一样的，他想起女仆说的话，推测“听话的玩具”跟“狗”是两种不同的被羞辱，前者未知，后者已知。
“两个都没有好处，一样的。”芙舟说。
楚湛意味不明地笑一声，被暗藏一半的眼中展现恶意，“你还跟我谈上好处了。”
芙舟便不说话了。
“叫你过来。”楚湛的声音有威力，压迫着芙舟的神经。
这个人不比其他人好琢磨，芙舟也不想过去，难道再过去被掐吗？
“我——”
“我看出来了。”楚湛打断他，“你想当一条狗。”
芙舟紧张了，自己的身体要被捆绑变成一条狗了。自己跟楚湛这算是对着干了。
楚湛盯着他的眼，再盯他的唇。他不说话，氛围里的炽烈一下被挑了起来。
芙舟听见楚湛起身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以为楚湛走了，抬眼看去，是两个黑衣男仆拿着家伙什进来了，如此粗鲁。
他再看楚湛，这高大的人单手插兜站着，整个头部都隐在暗里，前颈冷白色。
两个黑衣男仆一左一右围上了芙舟，其中一个看芙舟的脸色，于心中推算配合度，以及需要用哪种方式防止逃跑。
芙舟没有逃跑，又能跑哪里去。垂下眼睛抿了嘴唇做出一副示弱的模样。特别是前脖那儿还残留楚湛的掐痕，真是我见犹怜。
楚湛看着芙舟。眼神了然。他这模样像是故意的，是有心机的小白花，所以刻意说：“绑。”
一个男仆按着芙舟的后背下压，芙舟的身子充满韧性，不知道第一个动作是下跪，一时未能成功。
另个男仆便踢了芙舟的后腿，他这才跪下了，眼皮一震，表情屈辱，视线最外处是楚湛的鞋尖，一点光亮。
很快芙舟的双肘跟双脚都被绑了起来，做成一条狗的形状，要在脖子上套项圈的时候，芙舟的下巴被男仆用手背抬了起来。
眼前昏暗一秒，再看见楚湛身上的红衬衫，楚湛太高，高耸入云，芙舟觉得很适合被腰斩。
楚湛看见芙舟被男仆摆弄着戴项圈，有种很不爽的感觉，他的玩具怎么能被别人碰呢，前进一步道：“出去。”
其中一个男仆赶紧把狗链奉到楚湛面前，“已经戴好了。”
芙舟垂了眼睛，浑身不能动弹。想到上回薛仁就是被这样，很是能感同身受薛仁的臭脸色了。
他也听着楚湛那边的动静。男仆说完话之后，楚湛一字未语，男仆就出去了。
一根亮闪闪的链条连在芙舟跟楚湛中间，半空里弯下一道弧线。楚湛晃了晃，发出声响的链条就在芙舟眼下。
“爬。”楚湛说，“小狗。”
芙舟紧闭眼，尝试咬舌自尽，到最后太疼了没有办法继续咬，他的身体仿佛已经死了，所以他不知道怎么叫爬。
楚湛拉了拉，芙舟的双膝一个趔趄，再抬起眼看向了楚湛的眼。
冷冰冰的眼睨视芙舟，就算示弱也无济于事。芙舟移开目光。
楚湛眼珠小幅度地动，看向芙舟凹字形的后腰跟臀部，黑衣挡不住溪流一样的蜿蜒。
过了两秒，芙舟听见楚湛嘲道：“你怎么连爬都不会？”
芙舟要怎么才能爬出第一步呢？只有成为尸体之后才能吧。
楚湛又拉了拉链条，这回芙舟的双肩差点儿倒地。楚湛笑了声，是种觉得好笑的嘲讽。
今晚也是个雨夜，除了芙舟之外的九人在用过晚餐后开始了捉迷藏游戏。
李光明照旧藏在酒柜里，他在心里数秒，这次的捉迷藏游戏要比前几次用时久。
还没有人被找到，不算好事也不算件坏事，只是厄运到来前的停滞，这都叫李光明快吸不上气。
痛恨楚湛的朗语藏在走廊里某扇房门后，听见了铃铛的声音，那应该是狗铃铛了，芙舟应该被这坏种当成一条狗了，就像之前的薛仁一样。
本来项圈上是没有铃铛的。楚湛吩咐女仆准备来的，那位长发女仆蹲下身把铃铛系到芙舟脖前时，芙舟看见她深恶痛绝的眼睛。
那铃铛发出的声音摇打在朗语脑海，越来越近了，朗语迈步站到走廊里，一双眼睛阴天般盖去。
不同。芙舟是在笼子里的，楚湛拉着这笼子，跟薛仁被对待的方式不同。
笼子是精致的，像个大鸟笼，只不过里面关的是蹲成一团的芙舟。
他的双手双脚被绑着，手肘不能自然地抱住膝盖，头垂着，黑发盖住眼睛，嘴唇紧抿，脖前的铃铛叮叮作响。
“楚湛！”朗语生气吼道，“你不能这样对待芙舟跟我们！我要告诉苏先生去！”
“去告。”牵着笼子的楚湛不以为意道。
“你放了芙舟！”朗语跑到距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停步，他的气场像焰火灼烧。
芙舟看向朗语说：“你走。”
“我怎么能走呢？”朗语快速经过楚湛，来到芙舟的笼前，心疼的眼冒热气，“你得出来。”
“那你就会变成下一条狗，快走。”芙舟急声道。
“你被楚湛害成这样了。”朗语说着瞪向楚湛，后者闲闲道：“你要代替小芙成我的狗？”
小芙？朗语看向芙舟，芙舟没有意识到，被这样对待的他思想僵化了，刚才朗语的话，叫他正在重新唤醒头脑。
“我代替芙舟。”朗语对楚湛说。
“我不要你。”楚湛看着这对朋友。直到朗语握住芙舟的手指，他的眼神状态从看戏到了狠厉。
朗语打不开这笼子，察觉楚湛的眼神很暴戾，下一瞬楚湛丢了链子。
后来芙舟手握笼栏，眼睁睁看着朗语被两个男仆无情地拖走了。
“楚湛。”芙舟朝始作俑者盯去，“我没有找到朗语。”
“他自己跑出来的。”楚湛淡淡道。
“所以就要受惩罚吗？”
“当然了。”楚湛走到笼前睥睨芙舟，这小小一只的柔弱，只是这么玩不太得劲，他偏了头，“讨好我的话，就放了你的好朋友。”
“我讨好你。”芙舟仰起脸，波光粼粼的眼是对朗语的担忧。
楚湛却变脸色，眼睛像只野兽眯起来，思考着怎么吃猎物才好吃一样。
“不行了。”他转过身。
“什么意思？”芙舟冲他的背影喊，他不会回头。
走廊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路过，芙舟在笼子里待着，嗓子喊哑了，放弃的那刻，走廊尽头传来匆匆脚步声。
“芙舟。”那长发女仆记住了他的名字，唤了声。
芙舟抬起头，女仆松口气：“还以为你不行了。”
“你知道朗语在哪里吗？”芙舟想到朗语或许是跟自己被找到后的步骤大差不差，就问：“我能见苏先生吗？”
“见苏先生做什么？”女仆用钥匙开了笼，扶芙舟出来，芙舟身形不稳，女仆去帮他解绳子。
“楚湛的病要治。”芙舟低声道，“或许该加大剂量。”
“我这么跟你说吧。”女仆抬眼，“见苏先生也没有用。”
芙舟也有同感，冲她道了谢。她又说：“那所谓的惩罚每个人又是有所不同的。”
“那朗语。”芙舟想到女仆也不会确切知道，就不再说了。
“他就是喜欢羞辱人。这一点该庆幸吗，起码不会死人。”女仆说。
“精神不正常的人什么都能干得出来。”芙舟刚说完女仆就捂住他的嘴，女仆可惜地：“捂迟了。”
“他的眼睛还是耳朵丢在这里吗？”芙舟说。
女仆大跨步走着，故意叫裙摆荡出风声，趁机悄声说：“隔墙有耳。不然为什么会有这个词。”
芙舟回到餐厅，八人见到他微微有些放心，随即又提心到喉咙，毕竟今晚的厄运儿是朗语这个一直以来都不错的人。
陈修看过芙舟脖子跟手腕的红痕，问：“你跟薛仁是一样的？”
芙舟默然落座。李光明问：“苍天呐，到底是什么惩罚啊？”
芙舟要开口，被薛仁抢先：“你们会一个个知道的。”
“你知道吗芙舟。”木铃说，“你不见之后，我们顺着你留下的痕迹找了，你应该是被带去主楼了吧？朗语打算溜进去找你，被发现了关在了房间里。”
芙舟坐不住了，站起身却无计可施，眼珠是沉沉的黑色。
“你怎么还换衣服了？”木铃感到奇怪。
其他人看向芙舟的眼神或多或少有些猜疑。芙舟解释道：“我不知道，浑浑噩噩的，被女仆带去换的。”
“还以为楚湛看上你了呢。”梅露说。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陈修叹口气。
“那怎么了？”梅露见怪不怪，“看芙舟的长相就很有可能啊。”
“那，”一直话少的小智问，“我们要去找朗语吗？”
李光明起了身：“找。芙舟，你带我们去找。”
“我只知道他最后消失的地点。”芙舟说，“并且楚湛这个人捉摸不透软硬不吃。”
“那我们去告诉苏先生。”李光明说。
“怕是没用。”薛仁很是烦躁，“苏文谦肯定知道楚湛在玩什么，但不会管。”
“这算溺爱吗？”木铃说。
“我们还是先去找找朗语吧。”李光明自我安慰道，“捉迷藏这游戏的惩罚不算我心目中的那种惨绝人寰。我们齐心协力挺过去，下次每个人就藏得更好一点。”
李光明酝酿出的这番话没一个人搭腔，他好想念朗语的存在。
杳杳之前说过她不会管其他人，也叫其他人不要管她的话。李光明看看她，她的表情倒像是默应。
芙舟在想楚湛那个睥睨下来的眼神，一丝一缕的凉意渗入脊梁，觉得楚湛不会只玩捉迷藏的游戏。
那兔子雕像上的血迹或许是个伏笔。如果那真是头磕上留下的血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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