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岚夜坐在方正的藤椅里，手扶着桌子的边缘。
她听到，脚步声逐渐靠近。
那是一种轻柔缓慢的声音。
嗒嗒，嗒嗒……
可以想象出，一位身形单薄的少女正在抱着书本向门口走来。
她卷翘的睫毛会微微地颤动，半遮半掩着一双莹润的眼珠；长长的刘海垂到耳边，随风拂过面颊。
因为急于赴约，她步子比平时迈得略大些，白皙如雪的肌肤透出些许嫣红，嘴唇更是如玫瑰花瓣，吐出短促的呼吸。
尚未见到她推门而入，教皇岚夜就在脑海中补全了她的形象。
因为她们最近常常夜间相会，在不需要祷告的时间，放松地谈天说地。
“尤，你来了。”
从椅背上直起腰，岚夜顺手拿过烛台，为走进来的女孩把昏暗的房间照亮。
来人便是尤丽丝，一袭白袍，素面朝天。
她穿着象征苦修的平底草鞋，随着行走，袍角晃动，雪白的脚踝和小巧的脚掌时隐时现。
“嗯，蒙您厚爱。收到召见，我放下手头的工作，立刻就来了。”
尤丽丝想挖苦教皇这么晚了还要叫人过来，却又不想留给她把柄，就假装无辜地看着她，说了一些话里有话的客套话。
顾盼生辉的圣女，一双含情目暗藏狡黠，嘴角的弧度也似有若无，猫一样地撩拨着人，又令人看不透她。
岚夜不由被她吸引，同时，却也更觉怀疑和惋惜:
光明女神降下的神谕，所言皆真么？还是看她和尤感情升温，找个理由分开她们？
假如那些话是真的……
也就是说，外表如此年轻的尤已经有了伴侣？还和身为她伴侣的黑暗女神无数次纵情享乐过了？
只是考虑到后者的可能性，岚夜就眉头一拧，宁愿相信是光明女神不希望她沉迷于小情小爱，才撒了弥天大谎骗她。
她试探尤丽丝对纵欲的态度:
“你成为圣女也有一段时日了，对于教会的清规戒律还习惯吗？
我是指，像你这样容貌出众的女孩，在来到这里之前，一定不缺追求者。你会觉得，教会禁止信徒与旁人有染的规定，太过灭绝人性吗？”
尤丽丝诧异地看着她，心想，她是又想和自己私相授受了？不然为什么要问这么诡异的问题？
“您是说，我容貌出众？恐怕是您见得太少。比我漂亮的还有很多。也并没有任何人追求我。”
心里惦念着妻子黑暗女神的美貌，尤丽丝认为自己相形失色，也如实对岚夜说了。
说来，从小在教会长大的教皇殿下也蛮可怜的。
很少接触外界，对真正的美人缺乏认知，恐怕也从未对某个人倾心相许过……
别看她位高权重，她远不如早已品尝过爱情滋味的尤丽丝懂得多。
“没有人追求你？”
岚夜听到这句，微微勾起嘴角，眼波流淌出一些温柔。
“嗯。因为我不如您所描述的那么好。”
“怎么会？我也见过光明之神，祂的美丽与威严超越一切生灵。但那种神性的美，终究只会令人敬畏，——说句大逆不道的，私以为祂不如你来得鲜活可爱。”
也许是因为处在热恋期，尤丽丝正是感情最浓烈也最甜蜜的时候。
她像一缕清风，快活地四处飘荡，来到教会就扫除了这里沉闷压抑的空气。
她和其他神官格格不入，也和普通的人类格格不入。
难怪岚夜盯上了她浑身藏也藏不住的张扬生命力，逐渐被她感染。
让岚夜亲口说出“光明女神不如你”，尤丽丝又是目瞪口呆，又是在回过味后有种难以形容的洋洋得意。
尤丽丝不喜欢光明女神。
但她怀疑她的妻子很喜欢光明女神，否则怎么会对光明源源不断搞出的小把戏颇为容忍？
岚夜直白地在光明和她之间选择她，让她在与光明的暗暗较劲中自觉扳回一城、脸上很快就挂出灿烂的笑容。
没有对岚夜说“你很有眼光”。
尤丽丝矜持地捏着手帕，低下头，明明没喝酒，脸颊却浮现惬意的酡红。
岚夜见她脸红，不知她是心花怒放，只当她是被自己的委婉示爱打动了，便将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再次确认:
“关于刚才的问题，也就是说，你没有答应过旁人的追求，也不需要伴侣，是吗？”
尤丽丝起了坏心思，突然不准备对一本正经的教皇殿下说谎了。
她反握住岚夜的手，暧昧不清道:
“没有答应过……是的。曾经没有人追求我。但现在好像不一样了。大人您是在追求我吗？如果我说不需要伴侣，您会心碎吗？”
总归是她向妻子林洁妮求爱，博得了对方的欢心；妻子只是允许了她的陪伴，又没有主动说过表明心意的情话。
她自称没被追求过，也就不算是在欺骗岚夜了。
因为尤丽丝是忠犬，一辈子为一位女神而活，所以她没有意识到，自己随口的戏弄多么有杀伤力。
几乎每天都要向妻子摇头甩尾的她，早就深谙情场之道，三言两语就把毫无经验的岚夜逗得小鹿乱撞。
岚夜如触了电，慌张地把手抽回去，耳尖泛起薄红，竟也生出些小女孩的娇羞:
“咳咳，我只是……只是很高兴你认可教会对神官的要求。我们都会严格遵守戒律，相互扶持，共同苦修的，对吧？”
“那可不好说。我认为，也可以偶尔违反一下规则，权当调剂心情，您看如何呢？”
尤丽丝将上半身向岚夜的方向前倾，不怀好意地追加攻击。
看到岚夜在她的调戏下心驰神飞把持不住，她这才笑着摆摆手:
“请别误会。我是说，教会的伙食太过简朴，偶尔我们自己做些点心一饱口福，应该不是不可原谅的过错吧？
外界流行的衣服也能趁大家看不到的时候穿一穿吧？黑与白虽好，总穿这两种颜色的神官服，也有些腻味了。”
她是在捉弄岚夜的过程中获得了乐趣，岚夜可就很失望了。
“哦，只是食物和服饰的话……”
岚夜松开紧握的拳头，羞涩和紧张一扫而空，魂不守舍地批准了尤丽丝私下放纵自我的申请。
她依然不确定，光明女神指控尤丽丝已有伴侣的事情是否属实。
但她的心，不知不觉中已倾向于相信尤丽丝的鬼话了。
*
与此同时，尤丽丝的本体还在和妻子黑暗女神春风一度。
“让我试一试，试着取悦你。”
林洁妮支着头，黑发从上面垂落，拂到尤丽丝脸上。
“亲爱的，我哪敢劳你动手……”
尤丽丝很不情愿，三推四阻。
她喜欢为妻子服务，却会对让妻子出力心惊胆战，哪怕只是这种程度的操劳。
然而，她哪里推脱得掉？
林洁妮不依不饶，一定要尝试一番。
拒绝不了，尤丽丝只好躺平装成一道菜，给好奇的妻子尝尝鲜。
两人初次交换了位置，林洁妮热情很高；尤丽丝则不好意思，全程都很别扭。
分身在那边撩纯情的岚夜，本体在这边老妇老妻恩爱有加。
如果让岚夜知晓尤丽丝的所作所为，一定会愤怒到俏脸扭曲。
好在她暂时没有发现。
“亲爱的我不行了……我快死了……”
尤丽丝抓住妻子的手臂，哀怨道。
“不许死。”
林洁妮轻飘飘地命令她，也是打趣她。
黑暗女神觉得新奇的体验很舒服，所以她像上满了发条的机械装置一样，永不疲惫地为妻子提供快乐。
比起笨手笨脚的妻子，她要灵巧多了。她没有明说，但她觉得，让她享用妻子更好，两个人都会更加满足。
被子堆积在床边，一角往下垂。
床上的两道身影交叠，不知节制地拥抱亲吻。
*
中途，本体接收了分身那边的记忆，也有分出一点心神思考。
分身的行动一切顺利。
应该能在预计时间内完成任务吧。
尤丽丝接受着妻子的疼爱，心不在焉地想:
再过几年，等分身拿到了光明女神篡改历史的证据，也收集到了创世女神散落的碎片……
到了那时，她也不会把分身收回，只会悄无声息地前去将其干掉。
这样，妻子就不会发现她背着她做了小动作了。
分身会对她的冷酷有怨言吗？
不会。
她们是一体的，属于同一个灵魂，共享同一套思维逻辑。
分身会无条件接纳她的所有决断。
但若说她们也有区别？
那倒也是有的。
一个人切割成两块，势必要把不同的部分分开。
本体是太阳，分身就是月亮。
她们是光与暗、爱与恨，是相辅相成的两个反面。
月亮自身没有光芒，是折射了太阳的光芒。
尤丽丝的分身，就是她本体的阴影，是她把暂时用不上的一部分自己当作另一个人来使驭。
“你在走神？”
林洁妮发现了她的漫不经心，不悦地咬了一口她的下巴。
“没有……”
尤丽丝吃痛地抬头，眼底倒映出摄人心魄的妻子，立刻把分身的存在忘到九霄云外。
她痴痴地仰望着妻子。
在她看来，妻子就是最美的女人，也是唯一能令她心动的女人。
教皇岚夜算什么东西？
区区一个敌人，压根没有在她的脑海中留下印象。
可她不知道的是，岚夜对她的痴迷，正如她对林洁妮的痴迷。
林洁妮还会在她和姐妹光明女神之间犹豫不决。
岚夜却不假思索就被她的说法糊弄过去，将说出真相的光明女神当作离间她们的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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