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积木》首映礼后的第二天,路行云陪钟浅晴去首都西边的人民公墓看望了钟强。她们到时,墓碑很干净,一看就是有人清洗过。月初忌日时挂的假花还在,墓台上摆放着鲜花和白酒,香炉中的三根香像是近期才插上的。
大概是陈然吧。路行云看着熟悉的白酒瓶,心下了然。陈然订了早上飞往D酋长国的机票,现在人已经在飞机上了。
他来干嘛呢?路行云心想。
后悔是路行云认为最无用的情感之一,这点在陈然身上体现的淋漓极致。它既不能帮助人们改变现状,似乎也不能帮助人们纠正不当行为。就像陈然,他在钟强墓前忏悔,却也依然在做着伤害家人的事。
姐妹俩今天没有带扫墓的工具包。钟浅晴此行是为了告诉父亲威尼斯电影节提名的事,这是她的个人习惯。无论荣辱,她都希望天边的爸爸能够知晓。那个人在守护着她,她对此坚信不疑。
她和路行云明日回欧洲,这一走会很久,甚至不知归期。她们将在B国完婚,然后去旅行,下次再回到父亲墓前时,双双已为人妻。
“爸,很多事都将成为过去。我向您保证,我和小浅会携手安宁的走完这一生。”临走前,路行云对“钟强”说道。
这天钟路二人很忙,扫墓、看望各家老人,与父母一起吃饭。次日,她们和团队一起飞往欧洲。几人的目的地不同,杜小禾和小潘先行前往爱丁堡,她俩则要飞向伦敦。钟浅晴的舅妈和侄女正在那里等她们。
早在六月底,陈曦寒就到伦敦参加私立小学的面试了。祖孙俩临时在伦敦租了房子。房子离市中心不远,是典型的欧式联排别墅,共两层,带一个阁楼,房龄比较久远。这种老房子很有特点,楼道狭小,每个空间都是独立的,包括客厅。
陈曦寒一共参加了五所私立小学的面试,通过了其中的三个,包括最想去的女校。学校九月开学,现在已是七月底,所以钟浅晴的舅妈要赶紧回A国为儿子办理转院手续,然后通过包机的方式将对方带到B国。
“奶奶去接爸爸,寒寒要听姑姑们的话,好不好?”
“放心吧,奶奶,我不是小孩子啦。”
钟浅晴和路行云到伦敦的第二天,舅妈就要回北美了。她揽着陈曦寒的肩膀,看向钟浅晴。“那就麻烦你和小行了,我最快一周就能回来。”她不在的日子里,钟、路二人会陪陈曦寒住在家里。“菜和日用品我都买好了,请随意用。哦,别给寒寒买太多薯片,这孩子吃起来没够。”
陈曦寒在一旁听着,看向地面撅了噘嘴。钟浅晴揉了揉她的脑袋,问舅妈:“您放心吧,这边的医院联系好了吗?”
“联系好了,就等你哥到了。”
“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尽管开口。”钟浅晴与路行云互相交换了一个肯定的眼神,“不用担心寒寒,咱们随时保持联系。”
舅妈感受到了亲人在侧的温暖,笑着与三人告别,路行云的保镖会送她前往机场。
“姑姑会做饭吗?”临近中午,陈曦寒问钟浅晴,“我想吃牛肉饼、烤土豆和芝士。”小姑娘说这话时,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妈妈离开后的大多数时间里,她都跟着奶奶吃中餐。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她虽然有一半的东方血统,但饮食习惯却随了西方的妈妈。
“小……”钟浅晴下意识地找路行云,西餐是对方擅长的领域。人呢?姑侄俩里里外外的找了一圈,发现对方在书房。
路行云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时下意识地合上电脑。“怎么了?”
钟浅晴愣了愣。“在工作哦,那不打扰你了。”
“等等。”路行云起身抱住失望的女人。一旁的寒寒见状,双手抱胸无奈地摇摇头,小大人的模样逗得两人咯咯直笑。“宝贝,说吧,找我什么事?”
“寒寒想吃牛肉饼、烤土豆,我怕自己掌握不好火候,想看看你有空没。你有工作就先忙吧,我去给她做。”
“这样啊……”路行云弯腰看向寒寒,“等我一会儿好不好?等我忙完,我就给你煎牛肉饼。家里有牛肉饼吗?”
“有,是我让奶奶买哒,在冰箱里,可她从来不给我做。”
“那你可不可以先帮我把牛肉饼找出来,放到厨房的柜台上解冻,顺便和姑姑一起去洗几个土豆和胡萝卜。”
“没问题!”寒寒用力地点点头,拉着钟浅晴就往外走。
“挺会哄孩子呀。”钟浅晴用眼神表达了这句话。路行云笑着轻吻对方的唇。待姑侄二人出去后,她关上门,重新回到桌前。
电脑上显示的是一封邮件。就在刚刚,陈然向她支付了一笔加密货币。她立即给默罕默德发邮件询问是否有意购买。不一会儿,屏幕右下角就弹出了对方的回复。
对方回复的内容与加密货币无关:“Lu,你在哪?我很想你,迫切的想和你见一面。玫瑰花emoji.”
就在这时,钟浅晴进来了,吓得她赶紧合上了电脑。
好险……路行云长吐一口气,明明什么也没做,怎么提心吊胆的。她给默罕默德回了邮件,告知对方不买就算了。一分钟后,她又收到了对方的回复——同意交易。二人之间曾经交易过加密货币,但这次对方又给了她几个新的钱包地址,这无疑加大了警方的排查难度。
【陈然和默罕默德的钱包地址都发给你了。】
稍后,路行云给冯羽发了消息。同时,她给秦阳的钱包地址转了一小笔加密货币,目的是让警方在区块链上追踪该笔加密货币的转账记录。
完成工作后,她离开书房。客厅在书房的旁边,都在走廊的一侧。路行云路过客厅门口时,向里面瞄了一眼,钟浅晴正揽着寒寒窝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好像是《小羊肖恩》。
一大一小看得还挺认真。路行云没打扰她们,走到客厅对面的餐厅。餐厅和厨房是连着的,厨房的柜台上放着未完全解冻的牛肉饼和洗净的土豆、胡萝卜。
她按照钟浅晴备菜的数量,做了三份胡萝卜牛肉饼和两个铺满芝士的夹克土豆,还调了黑胡椒汁和洋葱酱。没等她叫,寒寒便寻着味道坐在餐桌前,连餐巾都自己戴好了。
她将牛肉饼和夹克土豆放到餐桌上,然后从冰箱里拿出橙汁,给三人各倒了一杯。
“谢谢路姑姑做的牛肉饼。”开餐前,寒寒开心地说道。随后,她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感谢大自然赠与我食物。”
她可能对自己说的话没什么概念,但这是她的妈妈教她的,在学校时老师也会这么做,所以哪怕是和文化不同的家人在一起,她也会坚持这个习惯。路行云和钟浅晴对此见怪不怪了。
这顿饭三人吃的很愉快,尤其是陈曦寒。路行云用简单的胡萝卜牛肉饼俘获了小姑娘的心,对于寒寒来说,路行云在她心中就是大厨级别的存在。
这样愉快的两大一小的生活一直延续到了八月初。期间,路行云和钟浅晴带陈曦寒游遍了伦敦周边的景点,包括剑桥和牛津。相较于庄重古朴的牛津大学,陈曦寒更喜欢花园般美丽的剑桥。鲜花草坪、精致的传统建筑、漂亮的石拱桥、河边自由跳水的学生,所有的一切让这个六岁的小女孩第一次对大学有了向往。
原来大学就是童话世界呀,她心想。
八月初,钟浅晴的舅妈带着儿子回到了伦敦。陈曦寒当天去医院看望了爸爸。她很久没见到爸爸了,同样的,钟浅晴也是在时隔多年之后,再度见到表哥。
那一刻,她几乎不敢相信躺在床上的人是她的表哥。
病床上的人消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了,脸颊凹陷、脸上不见一点血色,闭着眼睛的样子就像平躺的石像。钟浅晴在表哥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若不是床头的机器在哔哔作响,她根本判断不出对方是否还活着。
医生说,病人昏迷太久了,即使能醒来,大脑也已严重受损。不仅智力水平可能不如三岁的孩子,而且会丧失全部记忆,不会记得任何人和事。
钟浅晴的舅妈不信,钟浅晴也不信,路行云对此也保持怀疑。她们是有理由的,因为当寒寒一如既往的在床边叫爸爸时,对方的心电图会有轻微的波动。表哥没见过寒寒,但出事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爸爸。若是什么都不记得,那这样的反应又是从何而来呢?对此,医生也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奶奶,你别哭。姑姑说我只要上了大学,就能找到叫醒爸爸的办法。”从医院出来时,陈曦寒坐在车里安慰伤心的奶奶。这是她在剑桥时,钟浅晴对她说的话。路行云和钟浅晴听见寒寒这么说,瞬时眼底一热。
“我相信姑姑说的话。”陈曦寒眼中的光干净又清澈,“奶奶你不知道,大学可美丽啦,就像童话故事中的世界。那里一定有厉害的王子和公主,他们会帮我的。”
“奶奶也相信。”舅妈搂住陈曦寒,向钟浅晴和路行云投出一个感激的眼神。
“寒寒是个好孩子,她本该有个幸福的家庭。”晚上,路行云在房间里和钟浅晴念叨,“表哥太可惜了。”
钟浅晴正翘着两只脚,趴在床上翻杂志。这本杂志刊登了威尼斯电影节的提名名单,她已经来回来去翻看很多次了。每次翻看,她都会想象当地人看见她的名字和剧照时惊讶的表情。
“天灾**。”她长叹一口气。“爸爸不也是……”说到这儿,她愣了愣,抬起头。“是**,对吧。”
“……”
见对方沉默,钟浅晴又低下头。“在这件事上,你总是对我三缄其口。你说你会结束这一切,我相信你。”
“小浅。”路行云坐到她身边。“你曾经和我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人死不能复生,知道案件的罪魁祸首也没用。”
“嗯。”
“你现在仍然这么想吗?如果伤害爸和表哥的罪魁祸首被抓到了,你想知道是谁吗?”
钟浅晴犹豫了。她直勾勾地盯着杂志,思考路行云的问题。房间安静了一会儿,她缓缓开口道:“知道是谁对我来说一点不重要。但如果可以,我希望他能够被判死刑。”
答案令路行云有些意外,钟浅晴很少说出这么决绝的话。
钟浅晴合上杂志,盘腿坐起身。“小行,一个车祸伤害了那么多的家庭。若是以前,我会觉得就到此为止吧,那些调查就像刀子一样反复插在我和妈妈的身上。但我现在不这么认为了。”
“嗯,你说。”
“爸爸去世后,表哥也成为了植物人,然后就是你被绑架。你不告诉我这其中的缘由,但我猜得到。我也发现了,只要案子不结束,就会有人接二连三的受伤害。那些坏人伤害的不止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个人背后的家庭,失去亲人的痛苦会像病毒一样蔓延到每个人的身上。看看舅妈,看看寒寒,她才六岁就不得不接受这一切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说实话,判凶手死刑根本不会也不能缓解我内心的痛苦,我很确定自己不会有大仇得报的畅快感。但就像你曾经说过的,如果死刑可以震慑其他的犯罪分子,让其他的家庭免于遭受亲人离世的痛苦,那倒是也未尝不可。”
路行云认可地点头,两人难得在这个问题上有了统一的意见。“好了,不聊这么严肃的问题了。舅妈终于回来了,咱们的快乐日子也回来了。”
“啊,带寒寒不快乐啊?”
“我说成年人钟浅晴,此快乐非彼快乐。”她给陈曦寒讲了一周多的睡前故事。每晚寒寒都越听越精神,导致她回到房间时,钟浅晴都已经睡着了。
她俯身去吻钟浅晴,对方笑着用手抵住她的脸。“不好吧,这是舅妈家哎。”
“没事啊,不是后天才回爱丁堡呢么……明天趁舅妈去医院,咱们把床单洗了。哦不,给她买个新的,这个咱们带走。”
是到年纪了啊,钟浅晴望着路行云迫切的样子想笑。想想也是,对方这些日子挺辛苦的,白天工作,晚上陪孩子。
她不再逗她,而是将杂志扔到一旁,奖励似的吻住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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