槟城,是宁雨在东南亚航线最喜欢的港口城市。这里风景宜人,殖民痕迹和当地文化交融在一起,形成了轻松惬意、独属于自己的风景。
每次靠港槟城,早上6点乘客就可以下船。一直到晚上8点,游轮才启航去往下一个目的地。这对于免税店员工来说,简直是天赐的福利。
船员下船玩耍多分为几个类型:
第一类,一头扎进美食圈里,要么走量,要么走不同于游轮自助餐的当地特色。
第二类,把自己融进购物商圈里,旅游纪念品、服装、鞋袜、首饰、化妆品,反正一定要通过消费来满足自己的购物**,同时发泄工作时,有钱却没时间,也没地方花的憋闷感。
第三类,著名景点打卡类型,每个港口都有一些历史沿袭下来的著名景点,还有因为影视作品而流行起来的新晋景点,热爱拍照的小伙伴们一般会选择这个类型。不过选这个类型的人需要有极强的时间观念,因为不同景点之间的距离可能也比较远,再加上不熟悉的语言环境,和偶尔双眼一抹黑的交通状况,万一错过了回船时间,游轮不等人,会被船长直接放弃。
宁雨哪一类都不是,他喜欢随便溜达,特别喜欢近距离观察当地人的生活,这也是他喜欢槟城很重要的一点。
槟城的港口出来没多远,就是当地人的居住区,一排排沿海的吊脚小楼,融在平静的宝石蓝色的大海里。
小楼和小楼之间,都有一条通往海边的小径,被两边盘着充满生命力的绿色植物的竹篱笆指引。有的小径宽敞些,两边的房主就种满向日葵。有的小径边有空地,就被安排上躺椅或者秋千,供周围的居民休息。
他喜欢这里,充满了友好的生活气息,哪怕就在这儿什么也不做,呼吸间,也能体会生命的意义。
宁雨走在一段南方常见的那种青砖高墙边,结着青苔的青石板小路上。这要是被浪漫的人看见,可以写出诗吧,宁雨这样想。继而抬头,就看见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举着相机站在前面不远处的路口边。
相机被放下的瞬间,宁雨看见了那人脸上一闪即逝的惊喜。正是这点惊喜,抑制住了他下意识想要往后躲的冲动。他缓了缓气息,大步向那人走去。
“去超市、市场还是文化街?”宁雨之前来过两次,自然主动当起了向导。
“我就随便逛逛,这一片有让人放松的魔力。”
谭凛这么善于在生活中发现乐趣的人喜欢这里,并不让人意外。但听见有人能和自己产生共鸣,心中还是荡漾起蓬勃的满足感。“是。”宁雨低眸点头,浓密的睫毛掩了他的笑意。
“累吗?找个地方喝点东西,休息休息?”
东南亚特有的三轮小车飞驰在还算宽阔的柏油马路上,街边路牙子的一片阴凉处,并排坐着两个身形高挑,甚是好看的男生。他们一人抱着一个椰子,先是眼神飘忽地嘬着吸管,突然一起定睛瞧见了眼前两双一模一样的三杠一字拖鞋。不知道谁先没忍住“噗”了一声,然后不可收拾般“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怎么现在开始穿短裤了?”肤色更深的那个人问。
“因为现在大众以无毛为美,我是不是有毛裤,就不再关乎尊严了。”眼睛更大的那个突然正襟危坐。
问话的那个倒是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左手架在膝盖上撑着头,右手圈着椰子,嘴巴因外露的情绪而差点没叼住吸管。
“啧,因为长裤热。”正襟危坐的那个像是突然泄了气,语气里还透着点不耐烦。
叼吸管的那位终于大笑出声,这笑如夏夜凉爽的风,淡了旁边这位假意的不耐烦。
“怎么想到上船工作的?”宁雨在了解游轮之前,没觉得这份工作知名度有高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谭凛斜眼瞥了宁雨,然后挑眉,面色突然严肃,“为了我一直追求的东西。”
“一直追求?自由?然后上来发现时间表严格地像是从军?”宁雨并不是有意嘲笑,只是宣传游轮的人往往把赚钱、自由、环球这些关键词和这份工作联系在一起。
想到讽刺的事情,情绪就像是突然被束缚起来,然后一些淡淡的灰色记忆也席卷而来。宁雨想到了那个热情的阿姨,进而想到了谭凛说的“爸爸妈妈都在心里”。
“阿姨……”
谭凛把椰子放在一边,用膝盖支着手肘,让手掌随意地晃着。“走了,那时候……说分手那时候没多久。”然后突然转头看向宁雨,“爷爷呢?”
“也没了,那个冬天太冷了。”这次轮到宁雨也把椰子放下来,微盘着腿,双手自然的叠在身前,右手紧紧揪着左手大拇指。
谭凛总觉得他们应该找点什么充满希望的话题,“那奶奶呢?身体还好吗?”
宁雨笑得有些勉强,闭着眼摇摇头,“答辩之前没的,我亲手送走的。”
谭凛心里五味杂陈。
宁雨倒是不想让气氛那么沉重,“那你爸爸……”
“喝多了,掉进柯江里没了。”谭凛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说一个毫无关系的人。见宁雨震惊,“警察叔叔反正是这么说的,”谭凛把手收回来,左手又撑在了下巴上,“他只是接受不了是他直接造成了我妈的结局。接受不了内心的谴责,逃了吧。”谭凛好像在通过远处的车,看一段逝去的记忆。
这一段对话实在不算轻松,宁雨拿起椰子站了起来,“还要逛吗?还是回去?”
“回去吧,还能休息休息。”
回程的路上只有两人拖鞋的趿拉声,倒也不尴尬,反而有种令人安稳的陪伴感。
“过年那天晚上,上班吗?”宁雨看着前方小声问。不仔细反应,还以为他在自言自语。
谭凛摇摇头,想到对方可能看不见,又说:“经理给中国籍的都调班了,让大家可以聚在一起看春晚。”
“那咱俩结个伴吧?”宁雨还是看着前方,声音大了一点。
谭凛突然侧过来盯着说话人的脸,目光流转,“好,我去找你。”
“你不知道我住哪个宿舍,怎么找?”话问得随意,但宁雨看过来的眼神却极其谨慎和认真。
谭凛没有回避视线,反而更加坚定,“想找总能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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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雨有时候真的觉得,比起别的岗位,免税店的工作强度堪比神仙。今天到的港口没有特别吸引他的地方,因此也没有让他能出门溜达的**。不过港口里有很多干净的桌椅,特别适合搬着笔记本去蹭网。
想到自己的社交媒体好久没有更新,很多私信也没来得及回复,宁雨二话不说,就先去找了个角落靠窗的位置。
自从登船工作以来,宁雨一直不断更新自己的游记,这不仅让他找到了一个和世界对话的途径,也收获了不少关注者和来自他们的关心。
窗边飘来一片阴影,遮挡住了宁雨部分光线,他抬头看过去,就见谭凛露齿笑着和他挥手打招呼。他指了指宁雨边上的位置,宁雨看见他用嘴问道:“有人吗?”
他摇了摇头。
谭凛刚刚用手指的时候,在落地玻璃上留了一个指纹,这让平时在店里追求展示柜一尘不染的宁雨非常难受。突然看见谭凛也转身,对着指纹印哈了一口气,然后抓着自己的衣服仔细擦了擦,才转身向门口走去。
宁雨垂眸,眼里有浓密如帘的睫毛也遮挡不住的笑意。
“在干嘛呢?”谭凛拖出宁雨身边的椅子坐下,用手指了指电脑屏幕。
“更新一下游记。”
“可以看看吗?”谭凛倾过来的身体出卖了他的佯装镇定。
宁雨把电脑向他这边转了转,谭凛在认真阅读文字之前,看见他的ID:“淋一场大雨”。
“角度很特别呀,去的地方也很新奇。”
“不算新奇吧,不是还在无人的青石板路遇见了你?”
“噗,总而言之,就是风景名胜不去,热门美食不吃?”
“也没有那么绝对,最开始写的时候,只是把这个当日记写的,那肯定是以我自己的视角出发。我又是个无聊的人,连哪个景点受欢迎都不知道。”宁雨好像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就只能随便溜达,结果没想到,还真探索到不少让我自己感到惊喜的角落。”
“而且听你的语气,感觉很有趣。”
“嗯,谁能想到我在越南一个当地人的市场里,和语言不通的阿姨为了咖啡豆讨价还价。”
“那这个游记确实是很好的记录了这些轨迹。”
“谁能知道我最开始也不是为了记录。”
谭凛的好奇心战胜了此刻的表达欲。
“第一次登船就跑阿拉斯加航线,整艘船加我就5个中国人,还都不在同一个部门。”
谭凛挑眉,“那是真的很少,不过这样是不是非常锻炼英语口语?”
“是很锻炼,不到一个周就一点儿也不害怕和别人讲英语了。以为是天大的福利,结果不到一个月,突然见到中国客人,发现自己讲普通话也变成了英文逻辑。”
“先生,我想也许您愿意试试这块精美的机械手表,由我们来自瑞士的知名手表大师手工打造。这样一种感觉?”此刻的谭凛还真像一个专业手表销售。
宁雨不禁笑了出来,“嗯,就是这样。很多变化就是这样无知无觉产生的。刚回来东南亚的第一天,我用筷子吃了一顿饭,虎口连着大拇指和食指的肌肉像跑过5000米一样酸。”说到这里,宁雨表情夸张,左手下意识揉着右手虎口处,“我不喜欢这种消耗一种技能而得到另一种技能的成长,所以就通过这游记来维持语感。只是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宁雨回头,看见谭凛趴在手臂上盯着自己。
眼神触及,谭凛才微笑开口,语气柔软,“我昨天晚下班晚,你写你的不用管我,我眯一会。”
“这键盘咚咚咚地敲,真的没关系?”
“完全没问题。”
身边的人呼吸逐渐均匀,宁雨的灵感犹如泉涌。还有部分评论和私信没看完,电脑却像是完成使命,突然关机。
桌面的敲击戛然而止,传来一道光驱因为没电而哑火的刺耳声音。谭凛睁眼,还没等宁雨看向他就问:“写完了?”
宁雨虽有些无奈,不过超出自己控制的情况多了,锻炼出了一身随遇而安的好本领。“差不多,电脑岁数有点大了,供电速度赶不上充电速度。把你吵醒了?”
“没有。”谭凛闭眼微微摇头,沙哑的声音挠得人心里痒痒的。
“那回去?”
“嗯。”谭凛起身,把椅子推回去让宁雨能抱着笔记本通过,然后帮他把椅子也推回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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