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官署热火朝天,终于在正月十四这天彻底完成了泥坯。
众人看着这座六尺高的泥坯,心中不免震撼。
山川河流尽现于其上,从浪花到松石,无一处不精雕细琢。
鲁力不由得震撼道:“乖乖耶,这得多大的窑口才能放进去烧啊!”
甄官署的窑口都不大,毕竟还从没烧过这么大的东西。
这样的大的窑口估计外面也不好找……
萧行雁想通这点:“……”
得,还得速度完工,迅速搭个窑口。
萧行雁将求助的视线转向宗右:“老师……”
宗右:“……”
他也有些惆怅:“就算立即开工,最少也要十来天才能建起来,除非材料都是现成的……”
萧行雁有些沉默:“没有更大的窑口了吗?”
宗右沉默片刻:“城郊似乎有大些的窑场,我去联系一下。”
众人瞧着萧行雁神色苦恼,不由得劝道:“监作莫愁,那些大些的窑场定然是能烧成的,明日放假,监作就先休息吧。”
“明日上元节,大家都休息些,大不了到时租借下别人的窑口。”
萧行雁呼出一口气:“明日休沐,今日便先到这里,大家散了先休息吧。”
郑益善神色可恶,在旁讥讽:“做得这样花里胡哨,我瞧必然赶不出来,到最后也是空欢喜一场。”
萧行雁只觉得有只苍蝇在耳边叫:“好烦,不会又像我上次那样,泥坯被人毁了吧?”
众人的目光顿时如同利剑一般射过去。
郑益善脸色一僵:“你他娘的胡说什么!”
萧行雁揉了揉脑袋:“这么大声做什么,脑袋都被你吼晕了,我说我的事情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郑益善这下是浑身都僵住了。
这和不打自招也没什么区别了。
要知道萧行雁可从没说过是他做的,众人一开始对此也不知情。
众人看向他的目光顿时不对了。
萧行雁捂着脸惊叹:“啊呀!怎么这样敏感,不会那日的事情是您做的吧?”
郑益善心虚得很,但这样的事怎么能承认?!
他虎着一张脸:“如何能是我!我怎么会做出来这样下作的事!”
萧行雁挑眉看了看他,扫视了一圈周围,见众人都没信,轻笑一声:“这样啊……那便不是您做的吧。”
但他这副外强中干的模样,任是谁看大概都不信。
萧行雁笑了笑:“既如此,那今夜便请您看守咱们这件东西吧,这几日大家都累了,唯有您不曾帮忙,想来精力是充沛的,那件事既不是您做的,我也敢放心将咱们这东西交给您看着了。”
郑益善僵硬地点了点头。
“不可啊!”其中一位老匠猛地冲出来,神色激动:“看他的心虚气短的模样怎么可能不是他做的!他一开始就不想让咱们做这些,交给他岂不是老鼠进了米缸!咱这些心血就被毁了!”
萧行雁似有些犹豫:“可……”
宗右看出来萧行雁的小心思,斜睥着众人道:“就让郑益善看着,但凡出点问题便是他看管不严,咱们一纸诉状告到圣上面前,总饶不了他的。”
老匠有些犹豫:“咱们无凭无据的……”
宗右冷嗤一声:“怎么没凭没据,叫少府监的人都来瞧瞧,见得人多了不就有凭据了?”
萧行雁悄悄朝着宗右比了个大拇指,做了个口型:谢谢老师!
宗右瞧见,撇了撇嘴,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众人一听他的话,顿觉有理,商议一番觉得可行,便出去呼和起来。
不多时,不少人便被聚集到了甄官署前。
“我滴个天嘞!这是什么!”
“好大好精细的东西!”
“甄官署啥时候这么有心劲了?”
“哇……”
震惊的声音不绝于耳。
郑益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萧行雁茶茶地在一旁说道:“说来,这泥坯要多麻烦郑阿伯看着了……”
众人中总有这么几个嘴巴比脑子快的:“郑益善?平时就消极怠工,让他看着万一被人坏了怎么办?”
郑益善:“……”
他涨红了一张脸:“胡说!”
刚刚说话那人被身边的人掐住脖子,捂住嘴巴,物理闭麦。
萧行雁笑了笑:“郑阿伯如今敢当着大家的面做担保,那必然是会认真看守的。”
郑益善:“……!”他什么时候担保了?!
萧行雁冲着郑益善灿烂一笑,随即转过头去:“诸位都见证了,郑阿伯必然会全力以赴的。”
郑益善正想撒泼,却见萧行雁又鬼气森森朝他笑了笑,一时间所有的话又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待到众人哄散时,郑益善才缓缓回过神来。
嘴里不干不净地又骂了两句,但萧行雁逼迫他应下这件事,他迟早要报复回去。
这么想着,他肚子里的坏水又咕嘟咕嘟冒了出来。
然而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萧行雁那意味深长的表情又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他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娘的,这不知道哪儿来的小屁孩子鬼主意这么多,万一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儿,十有八.九能再把帽子扣回来。
郑益善不敢再有什么举动,只得忍着寒风抱着臂哆哆嗦嗦在院子里看起门儿来。
……
神都的上元节灯火漫天,坊市中各式各样的摊子都摆了起来,一时间热闹非凡。
叶芜换了身青碧色的圆领长袍,候在萧行雁家门口。
他捏了捏手里新定的兔子灯,紧张地抿了抿嘴。
为了今日,他还特地打扮了一番,学着如今小郎君最时兴的装扮。
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后出现了一身青丝棉袄的萧行雁。
看到叶芜的装扮,萧行雁愣了愣。
片刻后,她回过神来:“你这身衣裳会不会太薄了,会不会冷?”
叶芜动作一僵。
她……不觉得好看?
不过随之而来的是阵阵暖意。
——萧行雁将自己身上的青丝披风摘了下来挂在了叶芜肩膀上。
叶芜霎时间被萧行雁的气息包裹,从耳垂开始逐渐向上红了起来。
他结巴道:“你……你,你把衣裳给了我,你不冷吗?”
萧行雁双眼弯了弯:“里面穿了许多,还好。走吧,我们去看灯。”
说着,她视线落到叶芜手中:“这灯……”
叶芜回过神来:“这是我前些日子定做的,送你!”
萧行雁有些惊喜:“给我了?”
叶芜点点头:“本来就是给你定做的。”
萧行雁接过来,好奇地戳了戳这兔子。
一戳,这兔子便前后摇晃起来,看起来竟然像是在撒脚狂奔。
萧行雁没忍住笑出声来:“有意思。”
说罢,她抬起头:“走吧,咱们去哪儿逛?”
叶芜把眼神从萧行雁身上撕下来:“去南市吧,那边很热闹。”
要去南市,就要从天津桥过。
两人路过此处时,宝马香车络绎不绝,时不时的还能听见撞路的两人传来争吵声。
当然,这些和坐着辆平平无奇小马车的两人没什么关系。
萧行雁掀开帘子去瞧外面的景象。
自从来到神都洛阳之后,她还从来没有好好的在外面逛过,基本上一直都是在署衙、家、窑场三点一线地打转,都没机会,好好瞧瞧这神都的夜景。
叶芜见她感兴趣,凑到她旁边说道:“这儿就是天津桥,过了天津桥就到了天街。这条街可是神都最繁华的街道了。”
说着,他指了指洛河上的画舫:“那边是洛河,每到年节时分,便会有人包下画舫来组织诗会。”
说着,他眼中划过一丝艳羡。
他也好想赚钱包画舫啊,这样到时候若是又才子名声加持,就能赚更多的钱了。
到时候……
叶芜看了旁边看得津津有味的萧行雁一眼。
到时候他就能让萧行雁随时露出这样开心的表情。
萧行雁看了一会儿,突然感叹道:“那画舫上的灯可真漂亮,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叶芜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画舫的口上挂着几盏八角琉璃灯。
风一吹过,琉璃灯便转起来,灯下的宝石坠子也随风摇晃起来,金灿灿的,煞是好看。
叶芜心神一动:“你喜欢这样的灯?”
萧行雁收回眼神:“看起来就很贵,当然喜欢了。”
叶芜:“那我明年的时候定一盏送你好吗?”
萧行雁有些讶异,连忙摆手:“不要不要。浪费这个钱干嘛,我只是看它贵,觉得它能值很多钱而已,可不是真想让你花钱!我想要的是钱不是灯。”
叶芜有些失落,随即又强撑起情绪:“到天街了!”
萧行雁的注意力顿时又被外面的场景吸引了过去。
街道两侧灯树高于百尺,树干上还系着绫罗绸缎、琉璃宫灯,光华夺目璀璨,连月华都压了下去。
上元节没有宵禁,如今街边全是摊子。
卖胡饼的、卖花灯的,还有猜灯谜的卖首饰的,各类各样。
萧行雁心里有些痒:“要不咱们下去慢慢走到南市去?”
叶芜自然不会拒绝萧行雁的要求,他应下来后,和外面赶车的车夫说了一声,将马车停下,扶着萧行雁下了车。
下车后,萧行雁感觉更新奇了。
这样的景色,这样的场景,她之前还只在那种古镇的古城内体验过,但和现在又是不一样的景色。
如今的热闹繁华更为震撼。
她握着手里的花灯,一个摊子一个摊子串着,偶尔看到喜欢的东西,还会掏钱买下来。不一会儿,叶芜身上已经像是圣诞树一样被挂满了。
萧行雁一回头,便看到叶芜手上,胳膊上,甚至脖子上都挂上了满满当当的东西。
她神色一赧:“不好意思啊,你把东西都给我吧,咱们现在去南市逛逛?”
说着她就朝着叶芜伸出手来。
叶芜有些急了:“没什么麻烦的,我提着吧。我力气大,这些东西还是提得动的。”
萧行雁不明所以:“啊,好吧……”
说着,她又回头悄悄觑了叶芜一眼,见人不但不是勉强,甚至还松了一口气像是落定了什么事儿一样,更迷惑了。
她不理解,但大为震撼。
“我们把东西放马车上去吧。吃的东西我自己都提着呢。咱们接下来还要逛南市,你总不能一直拎着吧?”
叶芜只觉得有些可惜,但是现在他要是再拒绝那就显得有点可疑了。
他点点头:“好,那我们一会儿坐着马车去南市,还是直接步行去南市。”
萧行雁想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买买买,叹了口气:“坐着马车去吧。”
……
到了南市,两个人就更走不动路了。
燠肉摊、胡饼炉、羹汤摊……
吃的玩的比天街上还要多。
萧行雁看得眼花缭乱,肚子里的馋虫被勾起来就没下去过。
“给我来个胡饼!”
“得嘞!”
萧行雁眼巴巴地看着饼摊摊主包起来一块饼:“多少钱?”
“十文钱。”
萧行雁摸出来十个铜板,递给摊主。
正要走的时候,她突然听到那摊主又喊住了她。
“小娘子是第一次来南市吧?来南市一定要去逛逛胡肆,尤其是今天是上元节,胡肆里热闹得紧!”
萧行雁心神一动,突然想起来一个故人来。
她咬了口胡饼,转头问道:“咱这边儿有没有什么这两年才开起来的胡肆?”
摊主指着萧行雁身后那家热热闹闹的店说道:“喏,那家就是了,也是他们家是第一波拿到纹胎瓷的,刚好赶上了,在洛阳这边儿闹出来好大的动静呢。”
萧行雁心神一动,看向叶芜:“走,咱们去里面逛逛去。”
叶芜点点头。
胡肆内装饰的也是金碧辉煌。
萧行雁一进来,就被这热闹的景象迷花了眼。
台下喝酒的吃菜的,台上唱曲儿的跳舞的,全都充满了异域风情。
从音乐到场景,又是和天街上那种辉煌大气正统的美不一样的感觉。
“恩人?!”
熟悉的声调传来。
萧行雁下意识回了头。
只见一张熟悉的面孔站在身后,脸上满是惊喜。
那青年猛地上前一步,被警惕的叶芜拦了下来:“你是谁?”
纳斯尔停下来,没理会叶芜,而是扒着头看向他身后的萧行雁:“恩人,您来神都啦!”
萧行雁笑了笑,拍了拍叶芜的肩膀:“没事儿,他不是坏人。”
说罢,她又看向纳斯尔:“这两年你官话好了很多啊。”
纳斯尔“嘿嘿”笑起来。
“多亏了纹胎瓷,我家胡肆刚开起来的时候,可是惹来好多人看呢!”
“后来神都中流行起来纹胎瓷,那瓷器一套难求,来我家的人就更多了!”
“恩人,您这次来神都是干嘛的呢?”
萧行雁弯了弯双眼:“我受圣人之命在少府监当监作。”
“哇!”
旁边的叶芜颇有些不是滋味。
这怪模怪样的胡人是从哪儿来的,怎么感觉和萧行雁关系这么好……
他瞧了瞧萧行雁,心里七上八下的。
之前有个李大郎,现在又不知道哪儿来了个中不中胡不胡的假胡人,萧行雁身边似乎从来都不缺人。
“对了,你在洛阳你待了这么长时间,认不认识什么大窑口?”
纳斯尔愣了愣,随即又摇了摇头。
“虽说我也常买些碗盏,但大多还是从那些专门做碗盏的小窑口里拿的,没见过什么大窑口。”
萧行雁不免有些失落:“这样啊……”
这样一来,看来希望只能寄托在宗右身上了。
叶芜眼神在两人间转了转,声音有些郁闷:“雁娘怎么不问我啊?我这儿有大窑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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