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清和看似神情平静,内心早已风起云涌。
“我……不记得了。”她难得噎住,低声含糊。
自己是来寻记忆的。
总不能寻回一堆风流韵事罢?
与沈家弟子的谈话并未耽搁太久,那弟子领他们走进横廊仙苑,推开一间满是药气,人头攒动的雕栏房门。
打帘进去,只见室内拔步床中躺着一位面色惨白,沉睡不醒的豆蔻姑娘。
沈北歌。
祈清和在床沿坐下,伸手拢过沈北歌的手腕,不动声色地号脉。
毒。
只一瞬她就判断出来了,沈北歌体内有一种罕见奇毒。
“我长话短说。”祈清和神情严肃,看向周围人,“她身负奇毒,我必须要知道此毒的毒方,不然她绝活不过数月。”
周围的人愣了,推推搡搡谁也不吭声。
“她有没有家人?父母呢?”她沉声问道。
前后左右围聚的人更安静了,没人回答。
“就一旁支子弟哪来的父母……”终于有人嘟囔着开口了,“倒是有个失踪不见的姐姐。”
祈清和语调扬了几分:“那她中毒的原因呢?”
还是没人答话,就像藏着什么隐秘似的,和方才的急切判若两人。
祈清和有点莫名其妙。
你们请我来救人?然后呢?支支吾吾毫无作为在这里等我逆天改命起死回生吗?
“所以,你们想让我凭空起死人肉白骨吗?”她对生死一向淡漠,但眼下是真觉得这群求医的人匪夷所思。
“您……您不能吗?”有人吞咽一下,犹豫问道。
祈清和冷笑一声,面无表情打量着他们,在场所有人心头一跳,头也不敢抬。
僵持之际,她遽然想起了方才从入梦起,就一直拿在手里不知从何而来的木盒,鬼使神差地,将木盒搭扣轻轻一抬,打开了。
祈清和愣住了。
只见盒中静静地躺着一木花枝,其尾略焦,枝生一朵白苞。
“这,这是什么啊?”在场有不明所以的人惊呼,“灵气充沛,一看就知是罕见之物。”
一声起,私语声如浪潮漾开,所有人议论纷纷,皆是看出了此物不凡。
“你可知‘不死花’这一仙药吗?”祈清和抬眸看向站在她身边的应知离,神情认真。
应知离思忖片刻:“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祈清和将盒中花枝取出来,解释道:“传闻世间曾有一扶桑神树,八百余年前绽得一花,此花可解百毒,故名‘不死花’。”
“原来它如今被叫作不死花啊。”应知离看着她手中花枝,笑了。
祈清和此时却满心疑窦。
不死花为何会在她手中?她曾是此花的持有者?
盒中的不死花轻轻颤了一瞬。
与此同时,室内几乎所有人的双目都不由得睁大了。
只见不死花苞遽然绽放,化作盛大汹涌的光芒一股脑儿扑向沈北歌,瓦解毒素抚平疼痛,甚至让她周身灵气缭绕!
在场诸人皆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景象——这位医仙真能起死人肉白骨啊!
“您……不愧是常在春信山坐诊的医仙。”
“医仙您还有此药吗!开个价吧!多少金银我都出!”
祈清和恍惚明白了,如果这段梦所呈现的过往准确无误,那么当年,她曾是不死花的持有者,并以此救过沈北歌的命。
她默不作声地为沈北歌施针,待她状态彻底稳定了,才慢慢起身准备离去。
可还没出门,就听得身后嘈杂人声中传来隐隐狂言妄语。
有道士贪婪道:“此花……我们剜出来能据为己有吗?”
她蓦然转身,冷冽地看向身后议论的弟子,沉声道:“我不记得,中毒的是你。”
“那又如何?”那道士硬着头皮看过来,讥笑一声道,“世间弱肉强食乃是天理。”
随着他话音落下,慢慢有不少其他弟子聚拢围靠过来,神情嘲讽,似乎有了几分底气。
“强者为尊,不是吗?”沈家弟子们似乎更为狂妄,甚至纷纷亮了兵器,剑指方才这位他们簇拥恭维的医仙,“您又不是沈家人,离开此处后还能管得了沈家内部?”
祈清和很安静。
她在不动声色地斟酌是否要动手。
说实话,她一直都摸不准自己武艺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因为自苏醒后,但凡与人交手她就没输过。
正因没输过才让她摸不准。
“是吗?”思虑须臾,祈清和上前一步,笑道。“那就如你所言,强者为尊。”
祈清和说罢,身形当即而动,瞬间就缴了一位弟子的长剑,捻了个剑诀破风袭去,身体本能快于思考。
凌厉剑意宛如清风,几招交手,方才还不可一世的沈家弟子们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打得狼狈逃窜,却转瞬间就被祈清和桎梏于囹圄阵中。
“饶命啊姑奶奶。”
“错了,我们错了,我们不该口出狂言!”
祈清和反手将剑利落地插在地上,眉梢一挑:“世间弱肉强食乃是天理?嗯?”
……怎么又赢了。
所以她的武艺到底是个什么水准?每次都是没打几下就结束,什么也瞧不出来呢。
沈家弟子们顿时冷汗涔涔,竟互相责怪起来。
“都怪你们,明知我们谁也得罪不起她!”
“她可是来自春信山!背后护着她的势力你们不知道?一群傻子吗敢跟她动手?”
“我没想到她本人也这么能打啊!”
祈清和思忖,听起来她以前那个医仙的身份还挺厉害的?
她微微扬眉:“你们此地的主事人呢?”
当即有人忙不迭恭谨上前,看模样,是位挺有话语权的族老。
“听好,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要求沈北歌平安无事。”祈清和决定虚张声势,“你们既请我来此,就该知我身份。”
这话有点心虚,毕竟她也不知自己身份是什么。
沈家族老忙不迭点头应下。
祈清和呼出一气,心里一松,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转眸寻了一圈,只见应知离一直站在沈北歌躺着的拔步床前等她。
他全程只是安静旁观,没有半分出手意思。
她眨了眨眼:“你应该没受波及?你身上怎么没有防身法宝或兵器呢?”
应知离颔首阖眸,轻声道:“我不伤人。”
不伤人。
祈清和心里默了一遍他的话,一时有些拿不准这三个字的意思。
什么叫不伤人?
是指打不过还是不愿出手?
她斟酌片刻,又恍然想起方才倒在百仙庭的一群兵将,抿唇问道:“所以在百仙庭时你的所作所为……”
应知离眼睫一颤,眸色如墨:“我不伤人,他们不会有事,睡一觉而已。”
祈清和看着床上正熟睡的沈北歌,略有迟疑:“那沈姑娘……现在也是在梦里?”
“她亦被我从现实请入了梦中。”应知离看着她沉吟思索的模样,目光安静,温声道,“不必担忧,梦中一切皆为虚妄,任何伤与疼,在醒来后都会无踪无影。”
只见一直沉睡不醒的沈北歌眼帘动了动,似乎即将醒来。
“眼下于你于她而言,皆是重历过往。”应知离瞥了一眼床榻上的沈北歌,平静道,“如果你愿意,可以同她说几句话。”
祈清和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她再次慢慢走到沈北歌床边,在床沿处坐下了。
沈北歌努力睁开了眼睛,一抬目就看见了坐在自己身边的姑娘,霎时潸然泪下。
“医仙姐姐……”
祈清和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情感有点儿手足无措。
“这么多年了,我真的很想你。”沈北歌泪眼潸然,哽咽道,“抱歉,我没想到和百仙庭的人交手会牵连到你。”
祈清和皱眉:“能不能告诉我,你‘私窃仙药’的罪名是怎么一回事?”
不死花明明是自己给她的啊。
“是沈家家主……他偶然得知我身负不死花,心生觊觎剜骨夺花,还给我扣上了私窃罪名意图灭口。”沈北歌耷拉着脑袋神色恹恹,“我,我好不容易才想办法逃了出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祈清和一怔:“所以花已然被抢了?如今在沈家家主手上?”
沈北歌愧疚点头:“我会回沈家,将花抢回来。”
她喃喃自语,可慢慢的,身形却开始逐渐透明消散。
站在一旁的应知离瞥了眼沈北歌的状态,淡然道:“你要醒了。”
“不,可是……”沈北歌看着祈清和,声音更着急,“我真的很想念你,求你别走!”
祈清和眨了眨眼眸,淡然而笑。
窗外有清风拂进,轻轻掠起她的乌发,等风停了,她看见沈北歌的身影已然彻底消失。
“让我们谈谈吧。”祈清和收回目光,转眸微抬,看向站在窗边的应知离。
窗棂切割了屋外天光,明灭不定光影间,他如玉山上行,宛若天人。
应知离笑了:“你想知悉何事。”
“我能确定,你我素未谋面。”
沉默须臾后,祈清和与他视线相对,目光平静而安宁。
“你却这般正经地想来帮我恢复记忆,甚至以梦让我重历过往须臾。”
他在天光下看着她,神清骨秀,一目温和。
她抿了抿唇,轻轻地,问了个问题。
“我与你,在很久以前,真的再无别的瓜葛么?”
你真的……
仅为还恩而来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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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此恩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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