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启,鬼神皆出,泗水横流,祸福将至。”台上的说书先生一敲砚台,说出这种摸不着头脑的小说开头。
“大小姐”红昼在一边劝我“大小姐,求您早点回去吧,回去晚了老爷夫人要责罚的。”
我皱眉,对红昼勾勾手指,她不明所以地凑近“红昼啊,”我说“你知道有什么可以让你免于责罚的方法吗?”
红昼摇摇头,我于是接着神神秘秘地说“那就是,把你打晕,说我偷跑出来的咯”
于是我父母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红昼在我怀里小心翼翼地装晕,手不安地偷偷拽着我的衣服,我一副跪在地上虚心认错“我错了,我不该打晕红昼,更不该偷偷出去玩。”虽然最后是被打了板子,还被罚和家里的狗在一个屋子里睡觉,不过我觉得我真是,太讲义气了。
而且逗狗好玩。
天色将明的时候,我被从窗户里扔进来的纸条砸中脑袋,打开来看,赫然是苗妙淼。不怎么想读她的名字,我不是猫不会喵喵叫。她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苗族苗家的少主,什么蛊啊药啊,她都颇为擅长。儿时我上蹿下跳大呼小叫,因此受了不少的伤,都靠她一手精妙的医术瞒天过海,让我能活着回家并且少受了很多顿臭骂。不过这也是有坏处的,比如父亲每次拿板子打我的时候,都会说“你不是爱和苗家少主一起玩吗?打到半死让她来治吧。”我觉得三水医术能越来越好,必有我的功劳。
我展开纸条,“章予,玩”短短三字,言简意赅,颇有三水的特色,若是她此时站在我面前,我定要问问她我在这个漆黑一片的狗窝里,她怎么笃定我就能立刻出去。若是出去,免不了要一顿责罚,若是不出去,那真的好无聊。我盯着窗户略作思索,从狗身上捋下来几根毛,沾沾水,在墙上自信留名:出去玩,勿念。章予。
刚离开府中没多久,父亲的怒吼简直传遍这座小城。
我拉着三水一路飞奔,这位大小姐跟着我可真是没少吃苦。她未换便装,现在总是跑着跑着踩到自己的裙子,全靠我拉住了。我觉得这是她的错,她认识我十几年,还没搞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三水”,在东城门口我停住“你知道这城外是什么样子吗?”
苗三水依旧是那幅百科全书的样子“武安城外自然是赤水城,人杰地灵,渔业发达。跨过赤水城再向外一千里,便是我朝王都霄安城。”
我透过城门向外看去,一条大道无尽无头,来往百姓川流不息。
“霄安城”我念了一遍,不仅轻笑。“哪个xiao?萧之祈那个萧?”
三水吓了一跳,要来捂我的嘴巴。“你怎么能直呼当今圣上的名讳,是要杀头的罪过。”
我对她的担忧置之不理,自顾自地往下说“你说,我虚长十几岁,还没见过这天下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很无知。”苗三水大抵是不理解我为何突然发表这等言论,也或许是还没从我直呼皇帝老儿的名字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没有接我的话。
我于是正要接着说。苗三水突然拉住我袖子,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对我说“章予,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城门边,氛围不对。”
我丝毫没有察觉,甚至觉得她完全是大惊小怪,但是她一般不是开玩笑的人,我只好学着她的样子压低声音说“什么异样,我之前很少来城门边的你也是知道的。”
我盯着苗三水,她依旧严肃,眼睛在来往的路人身上巡视。“这些百姓不是寻常百姓,身上都是带了刀剑的,怕是在此会有风险。”
我也一下子紧张起来,“那怎么办?”苗三水转过头来,我正要洗耳恭听,见她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来,“跑。”
我俩刚刚转身,却见身后早已矗立一人,他约莫三十出头,但头发尽白,。他看起来没拿兵器,但是周身气度不善,我心中暗道不好,别无他法,只得拿出平日里插科打诨那套“这位帅哥,不知有何贵干啊,我和我朋友就是路过,路过。我们无意在此久留的。”
我颇为恳切地说这一番话,但是人根本不看我,他上下扫视一番苗三水,问她“苗家的女儿?”
我心中不详的预感更甚,已经不能说是预感了,看过的话本里,打戏都是这么开场的。苗三水平时惯不信任我,此时也握住我的手,在我手心写下了毒字。我心领神会,强行凑到他面前,说着一些不着调的讨巧话,以转移他的注意力。这招勉强有效,他无神的黑眼珠终于转到了我脸上。说时迟那时快,苗三水手一扬,手腕上的玉龙立刻朝着对方眼睛袭去。这人终于不再瞪着双眼,趁他闭眼的功夫,苗三水又把淬了毒的刀插到了此人脖颈,接着立马拉起我头也不回飞奔。
“这就死了?”我一边喘气一边忍不住问。“没有”苗三水回答“只是毒晕过去了,不日便可醒来,一会儿跑远了,你我各自回家躲好。你父亲想必已经收到了情报,会派兵出来的。”
我点点头,正要回话,余光一瞥,只见一柄暗器直直地向三水的脑袋飞来。我大喊一声小心,从后面一个飞扑,我和三水在地上滚了几圈,被石头拦住,那柄飞镖插进我们身后的石地里,入地三寸,只露出飞镖的尾部。
我和三水顾不得身上泥土,急忙站起身来,远远看见城楼上站着一位白衣飘飘之人,正直勾勾地看着我们二人。我和三水对视一眼,都知道这条回家的路,会不太容易。
整座武安城都知道,武安城主的长女不学无术,一天天只知道偷鸡摸狗和离家出走。不巧的是,这个一无所成的城主长女,就是我,章予本人。此时也就靠我日日被打骂惯了,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发抖。苗三水虽然擅长医蛊,但也毕竟是苗族家主的宝贝女儿,也未曾见过这等场面。我们背靠石头,两个人握紧了对方的手,皆是无可奈何。
“苗妙淼”除了第一次见面,我被迫假装温婉大小姐,我从未这样郑重地叫过她的名字,“能认识你是章某三生有幸,若有来生,我们还要做好朋友。”我的手心全是汗,眼中也有泪将落未落,我不想这样丢脸,于是闭上了双眼。
“章予,”苗三水也叫我,我应下,等着她说感人肺腑的话,她一向有文采,想必说出来的话要比我说的更为动人。“抬头”她说。
“嗯?”我下意识睁眼先看她一眼,只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城楼上方。先前那里只有一位不知为何试图暗杀我们的白衣人,如果变成两位。离得太远我分辨不清,只看得出一位轻功了得,所到之处,皆有暗器带风;另一位用剑,出剑极快,杀意十足,剑影里能看出一等一的自信,招招激进,不留情面。两人皆速度极快,在城楼上厮杀如风,不足半刻,便是那持剑人占了上风。先前用暗器的白衣人似乎是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另一名剑客立刻抓住破绽,暗器人闪避不及,剑锋划过左脸,即刻流出血来。暗器人见势不妙,施展轻功,一瞬便不见踪影。城楼下刚刚来来往往的百姓,此刻皆站立望向那位白衣剑客,手皆贴着衣物,似乎等着谁一声令下便要拔刀向白衣剑客刺去。忽而远处传来马蹄之声,远远望去,首领衣着,正是我的父亲。
正发愁怎么向父亲解释,那名白衣剑客翩然落到我和三水面前。我急忙恭敬行礼“多谢公子,若不是公子出手相救,我们怕是性命不保。”三水也在一旁作揖。剑客也向我们回礼,说到“举手之劳罢了,不足挂齿。”说罢,又看看我们二人,问道“小姐可是城主章明之女章予?”我诧异“你认识我?”剑客笑笑,说出的话却不太好笑“我并不认识小姐,但是小姐刚刚见到城主之军,不是激动,而是惶恐,便可想必你是章明之女了。你父亲鼎鼎大名,战功赫赫,我还是认识的。”说罢,他又对三水行了一礼,客气道“青蛇为镯,苗饰为配,这位便是苗族少主苗妙淼了吧。”听到他如此正经地叫三水的名字,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三水扫我一眼,回道“正是,承蒙公子识得。”
这剑客不会说话,他接下来的话更让我不爽“少主医毒了得,颇有名气,有幸相识。”
我张张嘴正欲发作,那剑客忽然对我道“你父亲要来了,我与他旧时相识,有负于他,不便相认,我便先走一步。”说罢,便要用轻功离去。
我急忙叫住他“且慢,公子救我们一回,还未留下名姓。”那剑客头也不回,摆摆手道“江湖阔大,能否再见,尚未可知。若来日有缘,再留姓名。”这样说过,他也很快消失在城楼之外。
我尚未回过神来,父亲的副将已经来到我身边。我想起刚刚还有许多疑问没有问清楚,便一股脑地问副将“为何今日城中百姓看似来历不明?那些人又为什么要伤害我们?我们武安城可还有太平之日。”副将不答,转头看着官兵盘查着来往百姓。最后看我实在焦急,才低声对我说“小姐可知五泉山五水派。”我当然不知道,三水从容接上“江安与西里两城交界处,有山名五泉,以山中有五处泉水闻名。传闻百年前山上松柏覆盖,萧瑟凄楚。一位道师误打误撞地进山,被其中迷雾绕得不知方向,大雾持续七七四十九天,那道士竟离奇未死,来练就了混淆之术,据说轻则障人耳目,重则雾中杀人,滴血未见。道士自立一派,名唤五水。江湖有人猜测,五水派的迷雾中有剧毒。”三水解释,眼含不甘“若是有幸相会,我倒想看看雾中是什么毒,如何能与我青山苗族相争。”
副将点头“正是此派。前些日子,皇帝忽然传召,让五水派道长前去霄安,江湖中传言,五水道长在山中得到稀世珍宝,得之,百毒不侵,刀枪不入,长生不老,修为大增。”天下之人皆想得到这个宝贝,多个门派,都派了精英,前来抢夺。
三水大惊“圣上的东西,他们也是敢抢的?”
副将环顾四周,确定四下无人,才又凑近了些低声讲“当今圣上,当年起兵夺了七皇子萧祚的皇位,七皇子下落不明。而萧祈改名为萧之祈,推崇长生不老之学,大修炼丹炉,日日沉迷鬼神之说,不理朝政。武林各派早已不满,一拨人去寻这萧祚的下落,可惜据说没人见过萧祚真容,萧祚在宫中的时候,也常常以面纱示人,因而是极不好找的。另外许多帮派,暗中组建势力,各个都试图在这当今天下,掀起一番风浪。”
“那不就是要谋反?”我问。副将看我一眼,肯定道“小姐聪慧。”
我和三水对视一眼,“那要杀我们的,都是何人?”副将摇摇头“江湖之事,我懂的还是不够多,那些功啊法啊,我不过一节莽夫,只认刀枪剑棍,无法为小姐解惑。”
我也不多作为难,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却看他还在原地不动,不由疑惑地看他一眼。只见他心平气和地对我说“头儿命我押小姐回府”又对三水说“头儿说你的父亲一会儿便来,请小姐耐心等待。”
我逃跑不及,被副将押着手臂,朝三水使眼色。三水冲我摇摇头,意思是帮不了我,她就这样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地看着我鬼哭狼嚎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