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日午后,她正守在丹炉前昏昏欲睡,忽而听到殿外一声脆响。不一会儿,又传来些许小声压抑的抽泣声,抱着凑热闹的心理,玄琉缓缓挪步,未行至门口便听见一个尖锐女声叫嚷道:“你是把我的话都当做耳旁风了还是根本没将我放在眼里?”
如此跋扈的语气,整个炼丹房除了仙使总管茵蓝,还能有谁?
玄琉对她的霸道行径早就本着“但将冷眼观螃蟹,看她横行到几时”的态度,是以当下便觉有些索然无味,正准备离去,却听到了秋月的声音。
她脚步一滞,侧目望去,果然,秋月正站在茵蓝对面,瑟缩着身子,不住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昨日实在太困了,一时就睡了过去!”
玄琉见状就要上前,脑海中却忽而浮现秋月的叮嘱,只得停下了脚步,立于门后,目光隐隐带了些担忧之色。
茵蓝今日一袭绯色衣衫,衬得整个人粉面细眉,身量纤细。她身后跟着几个仙使,此刻皆是一脸等着瞧好戏的神情。
只见她细眉挑起,面色显得狠厉逼人:“你一句睡了过去就算完了?你看看你炼的这些丹药!让我怎么有脸交于师父?”
秋月泪眼朦胧,慌忙解释道:“我今日再重新炼,保证不会耽误你进药的时日。”
茵蓝冷哼一声,身后的仙使立刻插嘴道:“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吧?总管让你帮忙炼丹是看得起你!你懂不懂什么是规矩?”
秋月小声辩驳道:“可是我这个月要炼制的丹药着实太多,实在是……”
茵蓝冷笑着打断她,道:“你这是在责怪我?”
秋月惊恐地道:“小仙岂敢?”
“我看你分明是敢得很!行!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也莫要怪我不讲情面!”
她斜眼瞥着秋月,冷哼道:“方才你也说了,是你炼药时偷了懒!依宫规,炼丹怠惰致丹药损毁者,罚诫仙鞭二十。你没有意见吧?”
“我……”秋月眼泪流的更凶,有些无措地摇着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茵蓝已经斜挑了眉向身后吩咐:“来人!”
“茵蓝总管言重了!”玄琉终于忍受不了了,她自门内走出,行到秋月面前,不着痕迹地将她挡在身后,朝茵蓝躬身行了一礼,微微笑道:“茵蓝总管您且先消消气。”
瞧见玄琉,茵蓝面上浮出毫不掩饰的不悦之色。
玄琉权当没瞧见她的面色,只挺直脊背,朝她笑道:“秋月是有不对,可这二十诫仙鞭,罚的是否有些太重了?”
这玄琉最近风头正盛,茵蓝早就盯上她了,无奈这丫头滑得跟泥鳅似的让她逮不到错处,今日自己撞到枪口上来,倒是正合了她心意。
她收了收面色,白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怎得?难不成还想来教我该如何驭下?”
玄琉面上半分恼意也无,仍是笑意盈盈地:“茵蓝总管知礼重矩,我又岂敢僭越?”
她从怀里掏出丹盒:“只是我们既然同在炼丹房,便应同气连枝,一团和气才算尊崇师父他老人家的教诲,您说是也不是?”
她说着,将丹盒推至茵蓝面前打开,玄琉压低了声音道:“这里是三十枚调息丹,秋月损毁丹药就由我来补上吧。”
茵蓝低头,眉梢忍不住微微一跳。
“劳请总管通融。”
众所周知,炼药房的丹药,每一颗在其炼制期间,除了选用品质上乘的药材之外,还需炼制者注入些许灵力来激发和稳定药效,灵力融入丹药,能否真正合二为一,对彼此契合度要求极高。而此间造诣高低,便观其炼制的灵药润泽度而定;丹药隐光者为次,盈光者为佳,波光流转者为上。
而这盒中丹药,颗颗温润剔透,仿如碧水波光,茵蓝暗暗捏了捏拳头,心想:这丫头果然是天赋极高。
抬眸看着她一脸谄媚地笑意,茵蓝眼珠转了转:“若这玄琉能为她所用,也不失为一颗好的棋子。”
她眉梢一扬,合上盒子,看了眼躲在她身后的秋月,朝玄琉冷冷一笑:“我每日炼制这些丹药,可是颇为费神,你懂吧?”
玄琉不住点头:“您每日炼丹,那叫一个殚精竭虑,兢兢业业!诸位都是有目共睹的!”
全然没听出这话里的讽刺之意,茵蓝有些得意地笑道:“你倒是识相!”
玄琉清亮的眸子蕴着笑意,目光不着痕迹地朝不远的窗外划过,唇角微微一勾。
“既然这样,往后每月的调息丹,就由你来炼制吧!”茵蓝哼着鼻子吩咐道。
“ 这……”玄琉看似有些犹豫。
“怎么?你不愿意?”茵蓝眯了眼睛:“我可提醒你,莫要不识好歹!”
玄琉靠近茵蓝,状似小心翼翼又有些惧怕地说道:“总管莫急,我只是怕此事若是被师父知道了?岂非成了偷天换日的大错?”
茵蓝一脸不屑道:“我还当是什么!这种事你不说又有谁能知晓?我实话告诉你,以往你们这些低级仙使都是这样过来的!”
玄琉状似惊讶地扬声呼喝:“什么?您是说,以往的低级仙使都要这样被您压迫着炼丹吗?”
被她突然地大声吓了一跳,茵蓝捂着耳朵皱眉呵斥道:“你叫这么大声做什么?我又不是听不见!……等一下,什么叫压迫?我压迫你了吗?”
她说着,又看向身后跟着的一众仙使:“我压迫过你们吗?”
“ 没有,没有。”众人忙连连否认,玄琉也忙赔笑道:“总管莫恼,小仙只是一时有些吃惊罢了。不过想来也是。”
她声音又提高一度:“您有葵辛公主做坚强后盾,咱们这无极宫谁又敢与您为敌呢?我们这些小仙使对您的命令自然也是说一不敢二的呀!”
茵蓝鼻孔朝天,得意之色尽显:“你知道就好!”
玄琉目光再次扫向窗边,方才那方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她笑着眨了眨眼道:“那小仙就在此恭祝您能一直这般顺风顺水下去。”
茵蓝对她恭顺乖巧的态度还算满意,瞄了她一眼,勉强“嗯”了一声。
“放肆!”震耳欲聋地怒吼猛地炸起,连带着屋顶都抖了两抖!
茵蓝不可置信地回头,就见一鹤发白眉的道长正快步踏进门来,怒目圆瞪,面上怒意滔天!
玄琉暗自勾唇,居高临下地瞥着兰香,侧身走到了一旁。
“师……师父!”茵蓝脚一软便跪了下去,心中惊惧交加,话都说不利索了。
“孽障!你还有脸叫我师父?”蒙端道君气的胡子一抖一抖,声如炸雷:“你跪着作甚?本道君如何担得起你这样的大礼!方才行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这无极宫的宫主呢!”
茵蓝声音里全是慌张和恐惧:“徒,徒儿不敢……”
蒙端道君指着她,额上青筋颤抖:“今日若非我亲耳听到,我真不敢相信,这话竟是出自你口!可想而知,你平日是如何欺辱同门,为非作歹的!”
“师父,弟子知错了!”茵蓝此时终于回过味儿来,她涕泪齐流,怒瞪玄琉:“是玄琉!是她故意引我如此说的!是她!”
“自身歹毒反将错算到他人头上,若依我之性,早将你废了修为扔于下界去了...”
低沉的嗓音缓缓飘荡,仿若珠玉相击。
门外走进一人,紫衫逶迤,墨发垂地。姿容昳丽,仪态万千。他抬首,端的是眉如画,眼含情,齿编贝,唇激朱。五官韵致天成。绝艳无双,令女子见了都忍不住自惭形秽…
“许久没回无极宫,这些小辈们还真是让人开眼呀!”
玄琉有些愕然地瞪大眼睛,竟是他!
当日在幽冥司的那个紫衣男仙!!
可这如画中仙般的美人儿,姿态只维持了一刻,下一秒就破了功,只见他吊儿郎当地背着手,脚上趿拉双鞋子,姿态随意地像在自己家似的闲逛一般。在经过玄琉身边时,还侧首瞧她一眼,朝她甜甜笑道:“小丫头,又见面啦?”
这一笑,千般风情,万般柔意尽堆在了眼角,直晃地玄琉微微眼花。
男子懒懒散散,一屁股坐到大殿上方正中的主座之上,翘着腿,以手支颐,神思有些倦怠地朝蒙端道:“你还和她费什么话?这种人竟然能留在我无极宫,倒真是一桩奇事。”他向前探了探身子,面上满是戏谑:“说实话吧师叔,您是已经老眼昏花了吧?”
玄琉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那个主座,连蒙端道君也一直未曾坐过!可这人,坐的那叫一个自然流畅,不卑不亢呀!
她之前倒是听说过,那是无极宫真正的宫主流光君白屿以往的座位。
这位流光君白屿,那才是位真正大名鼎鼎的人物,传言他心系苍生,法力无边。药理,音律,论道,三界无人能出其右。只可惜千年前,东海神兽赤羽龙监守自盗窃取神器,一时间引得天地变色,海水倒灌。当时白屿与赤龙拼杀了整整三天三夜,更祭上了自身数千年修为才将其镇压,但他也因此受了重创。这几百年间,他极少现身,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养伤,宫内所有事宜都由他师弟,也就是蒙端道君代为处理。所以玄琉从进无极宫以来,一直都是只听传闻,未见其人。
乖乖,传言只说白屿仙法登峰造极,可没说其容貌也是千万里挑一,世间难遇呀!玄琉有些纳闷,在心中嘀咕着,莫非是流光君超凡脱俗,所以世人全然未将容颜这种俗物与之放在一处?
她在心里不由对其肃然起敬。
可是不对呀?她记得当日曦泽分明叫过他的名字,是叫什么...央吗?再者,他若真是流光君白屿,又怎会唤师父为师叔呢?
“什么情况?”她悄悄捅了捅秋月,低声问道。
秋月叹了口气,朝他小声说道:“这位呀,可是位祖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