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梦为首的八子弟,这时候不分什么你我了,围着苏时倾就是密密一圈,像极了田野间要合围捉猎物的草莽伙夫。
苏时倾向左,他们就向左;苏时倾向右,他们就向右。等候着绝佳的时机,将中间的苏时倾一击撂倒。
苏时倾小心翼翼地挪移着步子。
如果容情在场,一定能认得,苏时倾慢慢迈的,正是八卦步。
本来只是偷师了八卦步中的兑宫步而已,是后来在宗门的梅花桩上日日习练,被李绒衣师父指点了一二后,才渐渐将八卦步中的其他步位学全的。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这与容情都辞离几近大半月了,她下次再见到自己,理当会很吃惊的。
回心演武台上。
苏时倾主动引诱了一大帮人,游走到场地的中央。
中央的位置好,有空间施展招式拳脚,不用担心稍不留神会掉下台子。
要担心掉下去的,是围在周身的八子弟。
剑尖锐探,忽地迅疾动作,悚破了不少子弟的柔柔弱胆。
苏时倾脚下,乾宫直进,目标只是绯梦一人。
擒贼先擒王,兵法里亘古不变的真理。
只要绯梦倒下了,其他蟹将虾兵不足为惧。
可绯梦哪里是这么容易束手就擒的?
她招架得及时,长剑的左右双刃来回与苏时倾的剑尖摩擦。因为实战经验老练,苏时倾的攻击只占了瞬时的好处,随后,便又被绯梦掌握了节奏时机。
苏时倾周身被堵死,退也无处可退,只能蛮横到底,和绯梦持续周旋。
绯梦的剑招是细细密密的,惊险地避开苏时倾第一道强攻之后,开始反客为主地冲刺劈砍。
连试探都省去了。
在苏时倾身上,讨不着上风好处,于是开始不遗余力。
招招冲着苏时倾的要害攻袭。
周围的子弟、台下的子弟,都看愣了。
怎么没见到绯梦对阵石皓宇的时候,如此拼命呢?
一时间,疏忽了要围堵苏时倾的任务,拔剑直瞅着、心茫然。
苏时倾有了喘息之机,渐渐熟悉绯梦的剑招特点,开始应对得游刃有余。
其实也怪不得他们见识少,苏时倾此刻施展的正是抱璞守剑宗宗门外的功法——冼夏传授的“天乙剑诀”。
这神族的功法剑招,众人没见过,自然想多观摩。
不仅仅是子弟们看得失神,三师父也着迷了。
可怜冲锋在前的绯梦,施打得用力、应付得艰难。
队友不来帮衬,自己难为情,不肯松口催促“快来人围攻他”。
眼看着上风就要归苏时倾。
率先从苏时倾妙极的武姿中恢复清醒的,是石皓宇。
石皓宇看着看着这绝尘的剑法,越来越替绯梦惶忧。他上前靠近了演武台子,大喝一声,唤醒了子弟们迷离的神智:“抓紧机会!苏时倾是一个人,你们则是八个人呐!”
怎么可能八个人都拿不下苏时倾?
岂有此理!
这一吼,吼醒了演武台上、演武台下。
台上的人终于恒心一致,将苏时倾看作了一等一的威胁;
台下的人仿若身临较试,着急看场上的人如何后续动作。
押了铜钱银两,赌苏时倾输掉的,此时此刻,也不在乎那点身家了。
若是苏时倾能赢,那多么骇俗震惊?
三师父也挣脱了旁观者的着迷。
不过,又有一点小小的插曲——
作为裁判的三师父,他们之间横生了争执。
争执的源头来自持戒蒋方正,他肃色厉声:“苏时倾运用的不是抱璞守剑宗的宗门功法,是不是有违宗门较试的初衷?”
一语惊起千层浪。
子弟们纷纷议论:
“原来这绝尘的剑招,不是抱璞守剑宗的?”
“苏时倾哪里学的?我能不能跟他学学?”
“就连三师父都不会这样的剑招吗?”
言语起了躁动人心的反作用,蒋方正面色不善,在等其余两位师父的表态。
结果,却令蒋方正失望了。
持艺萧铎看着苏时倾目不转睛,言辞不吐喜怒:“能者,胜出即可。”
“可倘若苏时倾是别处宗门的奸细?”蒋方正的忧虑不无道理。
萧铎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不像奸细。”
是分辨不出苏时倾的剑招的来源。如果强行安一个“奸细”的标签在苏时倾身上,未免太过分了些。
“那你呢?绒衣师父,你怎么看?”
蒋方正一问出口,就后悔了。
李绒衣偏袒子弟,这事儿全宗门上下皆知。
果然,李绒衣惯纵苏时倾,温和道:“八个人围堵一个人呢,多宽宥那位孤零零的子弟罢。更何况,他才刚入宗门没多久,也不能苛求他能施展全宗门拳脚。”
另外两位师父选择了不出声干预,蒋方正有歧议,也只能憋回肚子里去。
静默看着,看苏时倾最后是成功突围,还是遗憾落败?
冼夏也出离识海,正元神出窍、浮空观战。
这位神尊对苏时倾的表现很满意,虽然不动声色、不语出评判,但是面色上显露的尽是欣然。
八部兵刃自上而下倾盖,打算用沉重劲力压垮苏时倾。
苏时倾弯身伏背,长剑负立身后,格挡住了八部兵刃。
趁此机会,他保持蹲姿,而后旋转身躯,右腿扫堂一周而过。
这一记突袭来得巧妙,有四五六个只顾上半身、不顾下半身的对手,失了下盘稳固,纷纷倒地。
苏时倾还没有施展出全部的能力哩!只不过稍稍运转神息、初步演武“天乙剑诀”,就有了能抗衡八个人的能力。
值得夸赞。
苏时倾没有就此骄矜,他抓住了优势的机会,发动猛烈的一击。
未名剑收束,剑尖向着地砖,苏时倾抬起整个剑身之后,沉重将剑顿落。
顿落于地的瞬间,释放出了原本内敛的神息。神息化劲,形成浩荡波涛剑气,把来不及起身的子弟弹至演武台下。
绯梦没有下场,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剑气的激荡紊乱了内力,她不得不整顿稍歇。
有几个漏网之鱼,意识到敌不过苏时倾了,自觉地跳下台子,弃权,遂不再比试。
“时倾。”冼夏有话说。
苏时倾不急着攻,听冼夏的说辞建议。
“你很不错,比我预料的,要不错得多。”冼夏的首肯是很难得的。
“你教得好。”苏时倾也感激冼夏,阖目,对神尊默声感念。
冼夏不只是想要夸赞,他还悄悄提点道:“固然是你厉害了,但这一场比拼毕竟还是宗门内的较试,让对面八个人都落败于抱璞守剑宗宗门之外的功法武学之下,未免太不给宗门面子了。”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此话有理。苏时倾也看见了蒋方正的猪肝脸色。
可是他除了八卦步,再不会更多的抱璞守剑宗功法了。
除了——
那形似神不似的半招“怒剑”。
在梅花桩上练功的时候,除了独自钻研八卦步,那半招怒剑也是习演过的。
但与足下变化的步法不同,苏时倾琢磨了很久,都不能自通怒剑里的精髓。无论怎么尝试,都做不到如同萧铎演示的那样使空间怒海成潮。
体恤他刻苦,李绒衣指点了苏时倾八卦步。
可老糊涂大事不糊涂。
关于七情剑的关窍,那是一点都不透露。
就仍由苏时倾来来回回瞎练。练得正确,不褒赞;练得错误,不指正。
于是,时日飞奔,苏时倾就将半招怒剑的形样操习得至臻圆满。
少了怒浪的专属剑气,怎么办呢?
他也聪明,取巧借用了“随愿曲”里的心法,萌生出独特一份剑意。
与正统的七情怒剑相比,差是差得远了,但是总归有了形、有了意,可以伤敌。
他还记得第一次如此融创的时候,李绒衣面上显现的意外神色。那神色带着不可思议、带着欣赏憧憬。即使持库师父没有多嘴,苏时倾也知道,他这么做,赌对了。
随愿曲的唱辞在心底默念,和着神息,苏时倾运转出周身海纳百川的融融气场。
这一刻,怒剑不再盛怒;
这一霎,七情已而和合。
它比真正的怒剑温柔,它缺失了咄咄逼人的强势。
它一样从七情里孕生,在怒海里填拓了一方宽宏净土。用浅浅的愠,代替了汹涌的怒;将滔天的浪潮,收束成涓涓的瀑。
剑气是那样的不同;
剑形又是如此的相似。
长剑尖端停滞在了绯梦眼瞳前的半寸之处,和上一次反攻萧铎时候的动作一模一样。
绯梦感受到的不是怒气,也没有被激惹得升躁。
相反的——
潜移默化中,她察觉自己以往积累的不满与烦怨,在一一被卸解。
抱璞守剑宗的怒剑,如果是压迫的;
那苏时倾的怒剑,就是接纳的。
看呐,我也有难以言表愠气,和你这么长时间以来压在心底的不满类同。
我们是一样的。
用体谅与温柔,击碎了对敌者的战意。
绯梦正拿着剑,却也已经丢却了剑了。
台下的子弟只看到绯梦眼中含泪、停止了攻击,却不明白其间的心神臆动。
他们大气不敢出,被这陌生的七情剑震慑。
“我输了。”绯梦喃道。
没有输了的不甘心,因为就连不甘心都被苏时倾的怒剑消融了。
她输得畅快、输得开怀,忘记了长久以来身为领班的沉甸责任,此刻不再有负累。
铜锣又响,如沁心钵鸣动,护住了绯梦动荡的守心。
三师父异口同声,拉下复较的落幕:“苏时倾,胜!成为今年宗门中的外门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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