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纯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书,客厅有冷气,她在腿上搭了块薄毯。大门射来的一道车前灯光束晃到她眼睛,她眯着眼望过去,认出是叶以安的车,她掀开毛毯走到门口迎接,“怎么这么晚过来?”
叶以安脸上勉强撑起的平静濒临破裂,她握了握王纯的手,“妈,爸在吗?”
王纯愕然,这孩子平时回家都很少,回来是能不跟她爸碰面就不碰面,今天竟然会主动问起。
“在,在二楼书房,你找他吗?”
叶以安望着面前这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却始终待自己如亲生的母亲,她倾身过去抱抱王纯,“妈妈,你愿意当安安的妈妈,安安很幸福。”
王纯有点儿迷糊,又万分动容,反手拍拍叶以安的后背,“这是怎么啦?”
叶以安松开她,勉强一笑,“我上去找他。”
叶以安一步一步踏上通往二楼的旋梯,和十二岁那年一样,她并没有因为靠近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就感到心安。她感到恐惧,因为叶鼎升不怒自威的严肃,她一直很怕他,如果不是王纯,在叶家这些年锦衣玉食的生活于她和坐牢没什么区别。
书房门大敞着,房间里飘着一股酒气,书桌上除了笔墨纸砚还放着一个空酒杯,叶鼎升长期失眠,每晚都要喝酒助眠。此刻他站在窗前接电话,年初刚过了六十五岁生日,已是退休年纪,却迟迟不肯放权给大儿子。
叶以安站在门口等,等他打完电话,她才走进去。
“什么事?”叶鼎升语气冷漠,多年来一直如此,她最满意大儿子,最喜欢二儿子,对她是既不满意也不喜欢。
叶以安得到过像父亲一般的关怀,十二岁她来到叶宅时,已经不再是一个缺乏父爱的孩子,她没喊过陈清一声爸爸,但在心里早就认定他是自己的父亲。所以对叶鼎升,她谈不上有多少感情,不过是在扮演他的女儿而已。
叶以安左手虚虚握住,“二哥雇人找我叔叔麻烦,是您授意的?”
叶鼎升神色没有变化,他走回宽大的书桌旁,忽然操起桌上那方极为珍爱的砚台用力摔在地上,脸上风云突变,向着她怒目而视,“我叶家的女儿岂会有这么上不得台面的穷酸亲戚?被外人知道了,怎么看我叶鼎升?”
叶以安怒极而笑,她慢慢走到叶鼎升面前,“他才不是什么穷酸亲戚,在我心里,他比你更像一个父亲。”
“啪”的一身,响亮的巴掌狠狠抽在她的脸上,叶以安觉得书房的光亮得刺眼,她的身体往旁边偏了偏,又固执得回正,挺直了背脊。
不放心跟上来的王纯恰好看到叶以安被打的这一幕,她冲进书房,一把将叶以安护在身后,脸上呈现出愠色,“有什么是不能用话教的?非要动手。”
叶鼎升胸口一起一伏,缓了会儿,他才看向王纯,“把她带出去,教会她怎么做叶家的女儿。”
“不用了”,叶以安微微抬眼,“做了十七年,我早做够了。”
当着叶鼎升和王纯的面,她把宝马车的车钥匙放在书桌上,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张房产证、一封辞职信和两张储蓄卡放在车钥匙旁边。“我所有的财产都在这儿了,我把这个身份还给你,从今以后,我与叶家再无瓜葛,请您以后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
叶以安退后两步,看向王纯,眼睛里泪光闪闪,她嘴唇动了动,一声“妈妈”就在嘴边却迟迟不能说出口,她没忘记这个妈妈也是这个身份带给她的。
“我走了,您保重,注意身体。”
害怕会有留恋,她不再迟疑,紧紧捏着包往门口走去,直到走出门外,忍耐了太久的眼泪才从眼眶里滑出来,她抬手狠狠一拂,两阶并一阶跑下楼梯。
王纯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唤着“安安”就要去追。
叶鼎升一把拽住她,“让她走,我不信她不回来,由奢入俭难,她舍得不回来吗?”
王纯用力甩掉他手的禁锢,冷漠得看着他,“从我接受你跟别的女人生孩子这个事实的那一刻,她就只能是我女儿。你失去一个女儿无所谓,我不能。”
叶宅偏离市区,走出来后,叶以安没有等到一辆出租车经过,她在冷风中独自走了很远,抬手擦干净眼泪,拿出手机,下意识要打给聂谦,电话拨出去的那一刻,她急急挂断,她感到茫然无措,四年足够让她习惯身边多了一个人,习惯彷徨无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他。
只可惜,如果没有叶家大小姐这个背景,她也不会和聂谦结婚,四年的婚姻也不过是这个身份的附属品罢了。
她深吸了口气,手机忽然响了,她看了一眼,是宋旭尧。
她放任手机响了半天,如今的宋旭尧显然比当年更沉得住气,十八通未接来电,全是他打的,这一通响了很久他也没挂。
要换十八岁的叶以安,会为这个小发现雀跃很久,那会儿她大概有大把空闲的时间,才会执着于去猜他的表情、反应甚至说话的语气。而现在,往事随风而逝,她心里无波无澜。
叶以安接起电话,宋旭尧急急问,“安安,你还好吗?”
“宋旭尧,我们早就已经结束了。希望那段感情能成为你的前车之鉴,而不是你朝三暮四的理由。”
叶鼎升喝完一杯威士忌后,胸口那股怒意才完全压制下去。他走到窗前,对着茫茫夜色,想到叶以安方才决绝的眼神。
他生了三个孩子,却是这个十二岁才回到身边的女儿最像自己。
乔夕悦一连加了四个通宵,每天只能眯一个小时,压力太大,每天都是一包烟打底,身上全是烟味。
她把改过八遍的提案扔给池程,“帮我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改进的,我现在脑子宛如一坨浆糊。”
池程接过文件夹,“我今晚看完,明天给你,你需要休息,我送你回家吧?”
乔夕悦伸了个懒腰,抓起桌上的车钥匙摇了摇,“今天我车不限号,先走了。”
把车停到地下车库,乔夕悦没有立刻回家,先在小区门口超市里买了两罐乌苏,坐到单元门口那棵紫薇花树下的长椅上喝。
秦远阳也是停好车后,去门口蛋糕店买了面包和牛奶,下手术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他饿过了没什么胃口,随便吃点垫垫胃就好了。
经过紫薇花树时,余光只留意到椅子上坐了个人,没看清是谁,可那人身上浓郁的烟味熏得他皱了皱眉,他扭头一看,乔夕悦仰着脸把他望着,手里捏着罐啤酒,旁边袋子里还剩一罐。
乔夕悦没想到乌苏劲儿这么大,半罐下去,她脑子就有点儿晕了。在路灯下冲着秦远阳微微一笑,“我以为你真就看不见我。”
秦远阳定定打量她,她看起来不是一般的憔悴,脸色惨白唇色浅淡,没什么血色。
他看了看袋子里那条新买的烟,再次望向她,“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忘了,反正好多年了。”
秦远阳又问,“今天抽了多少?”
乔夕悦眯着眼睛回想,“一包吧!”
“吃晚饭没有?”
乔夕悦摇摇头,指着他手里的吐司和牛奶,“忘买了,把你的面包给我吃。”
秦远阳坐在她身边,把面包的包装拆开才递给她,“最近很忙吗?”
乔夕悦小口小口咬着面包,“今天中午我没吃饭,开车回家洗了个澡又直奔公司,太埋汰了,受不了。”
秦远阳又把牛奶吸管拆了插进孔里递给她,乔夕悦没有立刻接,她定定看着他的手,“你不肯接受我,真的是因为不喜欢我吗?”
秦远阳默了半晌,“我的答案和八年前一样。”
乔夕悦想了想,八年前的答案啊,是离开学校那天抱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尴尬得不知手该放哪儿,最后还是轻轻拍拍她的背。
“如果我总是让你难过,证明我不是适合你的人,你应该找一个让你开心的人。”
那时候,他是这样拒绝的。
乔夕悦的视线移向插在孔里的吸管,她把啃了一半的面包塞回他空的那只手上,“如果你依旧选择拒绝,就不该对我好,不该让我误会。”
秦远阳叹息一声,“这不代表我就该做一个不近人情的人,如果是安安,我也会这么做。”
乔夕悦苦笑一声,“你果然只会让我伤心。”
她还是没接那罐牛奶,而是拿起剩下一半啤酒灌了一大口,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紫薇花瓣,“秦远阳,我也知道不能和你在一起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还没找到放下你的方法,不过我会努力。”
她扭头看他,微微笑起来,“应该很快。”
她已经累到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去追求一段不知道能不能有结果的感情了,即便她还是很喜欢他。
秦远阳不自觉地握紧手里的牛奶。
乔夕悦的电话响了,她接起来,“安安……我来接你,好啊,你在哪儿?”
乔夕悦今天精神不在状态,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叶以安给她的定位就在叶宅附近。
挂断电话她拎起塑料袋起身,把塑料袋递给他,“帮我带上去一下,谢谢。”
秦远阳没接,“你要去哪儿?”
“去接安安。”乔夕悦抬手拍拍额头,食指上就挂着她的车钥匙。
“可你喝了酒,不能开车。”
乔夕悦反应了过来,“我打车去。”
秦远阳起身,“你把地址发给我,我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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