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扬扬的白色自天空坠落，路边本还在呼啸寒风中坚持的行人惊呼，“下雪了！”“真的是雪！”
妆点圣诞树的彩灯一圈圈亮起，然后是高楼大厦的显示大屏，骤然点亮了昏暗的世界，节日的气氛随之而来。
成双成对的小情侣像是突然间冒了出来，亲亲热热地挽着手臂，脸上的笑容可真甜。
可能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那样甜蜜的笑他也曾很多次在那张脸上看到过。
澄亮如水晶的眼睛弯起，颧骨微微上升，两颊多出了一对可爱的小括号，粉淡的唇微张，看起来像是一个宽扁的爱心。
冷风卷着浓烈的花香灌入，长相清俊的人捧着一大把玫瑰上车，他乍然看到人没有像往常那样捧着平板痴心于工作，一时颇为惊奇，随手把袋子里的一盒巧克力扔到人怀里。
“好歹是过节，那不也得浪漫一下。”
是呀，浪漫又俗气的套路，但收到的人还是会欢喜。
气质冷淡的黑衣男人两指捻起那粉嫩到不行的包装，从动作里就可以看出有多嫌弃。
“信不信你先得到杉哥的白眼”，声音一出又是仿若少年的清澈嗓音。
“不吃还我！”突然被泼冷水，贺川闲伸手就要夺回。
“哎哎哎，花要压瘪了”，嘴上嫌弃的人趁机往旁边一躲，把东西放进了又大又深的衣服口袋。
贺川闲没好气地剜了林延一眼，又心疼地去看他千挑万选的漂亮花束。
“我跟你说啊，要不是我跑得快，差一点点连这一束都没了……”
“嗤，这有什么，直接去你们家那玻璃暖房拔两朵，指不定杉哥看你亲手采摘，心里更加感动。”
叮——
手机跳入一条短信，林延刚想查看，但因为电量过低，手机直接黑屏关机了。
他拍拍前排，示意充个电，瞧着人呆愣的样子，又是一声笑，“怎么？还以为我放不下。”
贺川闲僵硬的脸上露出微笑，心里直叹造孽，现在是正常，之前那会儿，人是听都听不得相关的字样。
这个话题太过危险，贺川闲决定装傻敷衍过去，恰好池杉的电话打来，他急忙接起。
“小杉啊~”
还是那样，贺川闲故意捏起的小夹嗓腻得齁嗓子，林延忍不住抖了一下身体。
都是医科大学的同期，上学的时候没少被那能砸死人的教科书折磨，偏偏就他们两个人看对了眼，愣是在百忙之中，见缝插针随处虐狗。
这一把爱火熊熊燃烧直到现在，让无数打赌他们分手、随时准备上位的追求者扼腕不已，谁能想到两个人凑到一块会是这个样子。
池杉号称打工狂人，除了必须上的课，时间基本都花在挣钱上。贺川闲则是另一个极端，背景早被扒干净的帅气贵公子，背地里是社恐 死宅一枚，人生最爱打游戏。
这么一想，两人能够勾搭上，也是绝配。
后排的林延勾起唇角，心情一放松，看窗外的雪景也觉得特别漂亮。
“什么？医院临时加班！啊~~~”
“那好吧，我就取消餐厅预约了，嗯……啵啵~”
放下手机的贺川闲一脸丧气，然后带着只打算蹭个顺风车的林延在路边随便吃了点东西。
气得林延直骂他狗，“对亲亲老婆就是奢侈法餐，合着我就配路边小摊。”
贺川闲一脸坦然，“我得省钱啊，宝宝吃的奶粉、穿的衣服、要上的兴趣班……多得是花钱的地方。”
手里捧着热狗面包的林延极度无语，贵公子的身家都能上富豪榜，还省钱，这理由可真行。
至于那没影的孩子，依照池杉和贺川闲的热恋程度来看，只要有时间，板上钉钉的事。
“唉”，贺川闲一声叹息，“本来想着等小杉不太忙了，就好好备孕，但看这情况，时间还得往后推。”
林延低头咬了一口，小心避开了脖子上的灰色围巾，“养孩子好麻烦的。”
人抬起脸，番茄酱粘在嘴角的样子让贺川闲忍不住发笑，他拿着纸巾给林延轻轻擦掉，“没关系，哥哥从你这里已经积累了不少经验。”
平白无故矮了一辈的林延抬眼怒瞪，贺川闲反而笑得越发欢快。
这话其实也没说错，林延当年是跳级上的学，年龄最小加上第一次住宿，生活技能严重不足，多亏了身边一群哥哥照顾。
但是这事说出来多伤面子，想到当初被笑说要当医生的人，怎么连鞋带都系不好，实在汗颜。
林延两三口解决了食物，催着贺川闲赶紧走，等雪下大了难免不方便。
行到半路，真应了林延的乌鸦嘴，路道积水结了一层薄冰，前面的两辆车相撞，较轻的小车直接飞了出去。下班路很快就堵了起来，而救护车暂时进不来，热心人忙在找现场有没有医生。
两人听到传话内容，马上解了安全带，拎着放在后车厢的小药箱，朝着事故发生地奔去。
小车驾驶座上的人已然昏迷，鲜血呼啦啦地流了一脸，看着很是危急。初步诊断过后，多是皮外伤，更危险的是后座上的人。
车窗破裂的玻璃从后背斜刺入腰腹，流出的血几乎染红了人身上米白的毛衣。
“这里还有一个孩子！”贺川闲着急喊林延过来搭把手。
但昏迷过去的omega把孩子护得很紧，一时没办法把人弄出来。
要是时间耽误太久，孩子可能会有窒息的危险，还是贺川闲狠了狠心，手上用了点力气，把这个奶乎乎的小家伙扯了出来，直接塞到了林延怀里。
猛然抱了个孩子，林延是有些不自在，这软趴趴的一团真的好脆弱。
看起来年纪不大，大概三、四岁的样子，头发黑亮细软，还是小卷毛。眼睛圆溜溜的，像盛了一汪清泉，还穿着一身奶黄色的小衣服，看起来特别漂亮可爱。
“baba”，细弱的声音布满了疑惑和不确定，眼里隐约还有一丝欢喜。
可能是惊吓过度，林延想着，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背，学着那帮小护士的样子，轻声问他叫什么名字。
但小孩子说变脸就变脸，撅着小嘴就是不理人。林延也没多想，忙检查一下人身上有无创伤。
救护车已经赶到，车里的人被小心地抬上了担架。
“papa、papa”
怀里的孩子突然挣扎了起来，林延没办法，赶紧抱着送到医护人员那里。但自己刚脱手，表露出一个要走的意图，孩子眼睛迅速冒泡，水汪汪地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心里的阴影马上浮出，林延抬脚就走。四周乱哄哄的，看热闹的，拍视频的一大堆。
“哥！”
他转头一看，贺川闲已经蹿上了车，正在和医护人员交代情况，“患者名叫贺云策，24岁omega……”
世界上的所有声音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呼啸风暴，将本以为愈合的伤疤再一次撕开，露出腥烂恶臭的腐肉和污血。
喉间像是被人给狠狠掐住一般，林延方才还红润的脸染上灰败的气息，他下意识去看担架上的人。
大片的红色刺痛了双眼，隐隐有水雾模糊了视线，但依旧看得清那流淌着蜜意的肤色，得多认真地晒太阳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这要他怎么相信，那上面的人是贺云策，最是爱娇爱美的omega，怎么可能。
林延在心里狠狠否定，可走近了看，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
一个消失多年的人再次出现，却是这个样子。
“许赫！”贺川闲回过神来，想起这里还有个大麻烦，也不太好安排。但是泰亨现在明显离不开人，他必须得跟着。
“给我车钥匙，是三院对吧”，林延觉得自己好似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不然怎么能在这么复杂的情况下，还能合理应对，留着所谓的体面。
池杉烦得要命，好端端的圣诞节被拉来加班，心里的怨气可想而知。
人捏着手里的病历本，大步流星走进科室，要是白大褂没系上，铁定的秀场氛围。
“照你这敲诊断报告的速度，没两行病人就先不行了，快点！”
“就那么闲吗？急诊室都坐满了，你们还在这里无所事事，知不知道什么叫人命关天！”
被骂走的两个实习生哭唧唧，今天运气不好，撞上了池主任。别看他长着一张软软的幼生脸，眼风一扫，那小嘴跟抹了毒一样，时常戳得人心跳骤停。
口袋里突然响起的呼叫电话阻止了池杉喷洒毒液的行为，就像来时那般迅速，人如一阵疾风又马上消失了。
“池主任说得也没错，趁着有空多学点东西”，已经习惯了的同门师姐拉起其中一人往急诊室赶去，顺手给丢了一颗巧克力，“拿着甜甜嘴吧。”
然后马上八卦起，“说起来，池主任好像是被临时叫回来的，这样的节日没能和自己的alpha一起度过怎么想都很生气。”
因为连续值班连头油了都来不及洗的实习生觉得更委屈了，他一个单身狗连约会的对象都还没有。
急诊室像是另一个地狱，节日的欢喜瞬间化为悲痛。
“没事的、没事的，医生马上就来了”，一位alpha着急看着他的omega轻声哄着自己的孩子。
“除颤器准备！”隔壁形容憔悴的医生高喊，护士匆忙将仪器推来。
池杉看到两手鲜血抱着孩子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贺川闲心里乍然一惊，然后同样被担架上的人吓得半死。
“小杉”，贺川闲恳切的眼神递来，随即又懊悔地垂下头。
“放心”，池杉安抚了一下，转头指挥人动作起来，暂时忽略贺川闲这出于危急情况的关心而无意间造成的冒犯，决定等回家再和人好好分辨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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