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清晨,许岁在郝菀青制造的噪音声中醒来,比平时提早了半个钟头。
恍惚中仿佛回到顺城,读书时几乎每天如此。那时郝菀青最先起床,边听早间新闻边做家务,之后去巷口买回豆浆油条,等到其他人洗漱好,再打发陈准叫她起床。
紧接着她房门被陈准敲得咣咣响:“许岁,吃饭。”
他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喊她,完成任务似的,不会再喊第二遍。
这时许岁才会迷迷糊糊爬起来。
……
房门忽然被推开,郝菀青探进半个身:“大早上坐那儿发什么呆,洗漱吃饭。”
她身影在门口一晃便走了。
许岁摸出手机,何晋昨晚发来餐厅地址征询意见,她调了静音没听见。
地点在思进路上,是家颇具格调的中餐厅,消费不低。
许岁实在是嫌麻烦,本想随便吃吃就好,她打了几个字停下来,想想又删除,最后回复:挺好的,就这儿吧。
许岁不得不花费一些精力搭配今天的穿着,试了两件后开始没耐心。一番折腾终于出门,才想起自己的车停在何晋家楼下,只能打车上班。
不出所料,许岁刚进售楼处大厅,就被何晋一个电话叫到办公室,在楼梯口碰见吴欣,显然刚和他谈完出来。
招呼都省了,两人擦身而过。
门开着,何晋正站在窗边喝水。
许岁叩门进去,他抬头不由多瞧她几眼,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指了指座椅:“坐。”
许岁直接说:“当时宜居进入案场的规矩还是你定的,你应该记得吧。最早接触那个客户的人是王峥,订单给他不过分。”
“成交是顾惜惜促成的。”
“所以规矩形同虚设?”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何晋语气温和:“你要清楚,王峥中间与客户失去联系,追踪不到位就是问题根源。”
许岁说:“我看过他的追访记录,这个客户一直放在A类意向薄里,他不止一次带客户看过样板间和小区环境,算过贷款,查过征信。对方购买意向很强烈,却在某天突然拒接电话,不与他联系了。”
“能说明什么?”
许岁的坏脾气快要压制不住,冷静片刻才问:“是不是你也觉得我仗了你的势,欺负同事?”
何晋没吭声。
许岁烦躁地按着手机侧面按钮,屏幕忽明忽灭。
何晋说:“我无所谓,只是不想其他人对你有太多看法,一个客户而已,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你要的是整体数据,但每一笔成交对我们来说都与业绩相关,这个顺水人情很难给。我也无所谓,比起闲言碎语,我更应该对我组员负责。”许岁打断他的话,语气和缓却坚定:“我不认为吴欣团队完全清白,过程还要查一查。”
许岁站起来:“没事我下去开会了。”
何晋抚了抚额觉得头疼,不想和她因为公事闹得不愉快,“岁岁,”他说:“你今天很漂亮。”
许岁止住脚步,也稍微调整情绪,笑着反问:“哪天不漂亮?”
她扭头出去,身后传来何晋无奈的笑声。
早会结束以后,许岁管王峥要来客户号码,亲自给对方打电话,没说别的,只协商签署购房合同的时间。
订单上写明的期限是一周内,但对方首付款出现点问题,恐怕要延迟到八月末。
许岁手里其实有这个特权,嘴上却说难办,只答应帮他与上面沟通,一番“波折”后才按照他的意愿定在八月末。
客户记下这份情,千恩万谢。
这些谈判技巧还是当初何晋教给她的。
一天忙碌下来,缓过神已经傍晚六点半。
两人一起去接郝菀青。
其实许岁心中多少有预感,母亲会在饭桌上说些有的没的。两人交往不足半年,郝菀青也只见过何晋两三面而已,许岁不清楚母亲怎会如此喜欢他,还是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她只盼她尽快嫁出去。
郝菀青问出口后,包房里瞬间落针可闻,何晋避开两人视线,沉默了。
虽然谈婚论嫁为时过早,但何晋态度还是叫许岁感到不舒服。
她在桌下踢了踢郝菀青的脚。
何晋笑道:“不急阿姨,我和岁岁很享受现在的状态。”
郝菀青也知道自己唐突了,看看女儿,尽量慈祥:“那也好。”
何晋起身给她添茶,转了话题:“叔叔的病怎么样?听岁岁说要经常透析?”
郝菀青:“他啊,糖尿病综合征引起的肾衰,许岁大三那年开始血透,每周一三五要去医院报到,都成常客了。”
她说的轻松,但许岁清楚母亲这些年不容易。
何晋说:“我有朋友是肾病方面的专家,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把叔叔接过来,做个全面会诊。”
他说话办事总叫人挑不出毛病,一言一行在郝婉青那里都能加分。席间气氛恢复如常。
吃完饭他送两人到楼下,从后备箱拿出两盒特级大红袍递给郝菀青,“您帮我转交给叔叔,下次一定登门拜访。”
许岁瞧着那茶,他终究是好意,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了。
郝菀青满意而归。
许岁落后半步,被何晋拉住手腕。
看着对方时的气氛有些微妙,何晋想解释点什么,可想想最终只是吻了下她额头:“早点休息。”
“好。”许岁笑笑:“你也是。”
何晋开车回去,路上那个号码再次打来,铃声持续响着,他烦躁地看了眼窗外,还是在对方挂断前最后一秒接起来。
他不说话,视线盯着前方。
手机没开扬声器,搁在副驾驶座椅上,但周围安静,低柔的女声隐约传来。
何晋没怎么搭腔,对方说了很多,从过去到现在。那些尘封回忆再次涌入脑海,可怕的是,何晋发现自己并非想象中那样无动于衷。
他握紧方向盘,冷声打断:“那些事与我无关了,我现在有女朋友。”
结束通话,何晋停在路边抽了根烟,江风顺窗口吹进来,慌乱情绪终于冷却。
回到小区后,他在电梯里又遇到昨晚的年轻人,却不见那只大狗。
两人点过头算是打招呼,到十七楼后一个转左一个转右。
陈准进门先去冲澡,出来时裸着上身,只穿一条大短裤。他快速甩动两下头,水珠四溅,落在颈后、肩膀和胸膛上。
陈准抬手抹了把脸,发现腕上的红绳松了,他停下来,垂着眼,笨拙却认真地固定好。那红绳是简单蛇结,细细一根,已经掉色变浅,圈在他手腕上有些年头了。
孙时出去约会,还没回来。
这套房是两人合租的,他们认识三年,也住一起三年。
陈准刚上大学那会就开始接触小动物救助,因为许多救助时间受限,他半夜翻过几次窗。有一次宿管阿姨发现了,直接告到辅导员那里,他被罚了半个月的负重五万米跑。后来为避免麻烦,大二开学他便搬出来租房住。
陈准去冰箱取水喝,见上层托盘中放着几块西瓜,随手拿来吃。
门口传来开锁声,孙时探头看见他:“你在呢。”
“谁买的西瓜?”陈准两三口啃完一块,不算甜,好在够冰够解渴。
“邻居送的。”孙时放下背包,把自己扔进沙发里,“给我来瓶水。昨天我们搬家吵到他女朋友,他特意过来提醒,顺便送西瓜。”
陈准一滞,高高的个子弓在冰箱前半天没有动。
孙时说:“行李在你房间,你那堆宝贝球鞋放门口了,自己整理吧。”
“嗯。”陈准合上冰箱门。
“我水呢?”
陈准没应。
孙时无奈摇摇头,自己去冰箱拿。
一转身见他正往身上套背心,奇怪道:“大晚上的你去哪儿?”
他说:“还托盘。”
陈准把托盘放水龙头下冲干净,去按对面门铃,他自己都没发觉,炎夏里指尖是凉的。
等待片刻,何晋来开门。
他显然也刚洗过澡,头发半干,穿着垂感良好的短袖和米白色居家裤,脚上是双皮质拖鞋。
陈准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人,他身姿挺拔,面相端正,眼神中有一种久经岁月打磨的深沉与淡然,看气质和衣品,不难判断平时生活的精致度。这大概是许岁喜欢的类型吧。
陈准低了下头。
何晋:“你……”
“我来还东西。”陈准解释:“对门的。”
“我知道。”何晋将他手中的托盘接过去,随口说:“进来坐坐?”
“不了。”停顿两秒,陈准补充一句:“谢谢。”
何晋笑道:“别客气。”
说话间房门敞开一些,室内冷气慢慢逼退楼道里的闷热。
陈准抬头瞧了眼里面陈设,简单干净的男人住所,似乎没有太多女性的生活痕迹。
想见一见许岁,又怕她以另一种身份突然出现在视野里。
陈准:“一个人?”
这话把何晋问愣了,他没答,目光探究地瞧着他。
陈准恍然间反应过来自己多愚蠢,蹭蹭鼻翼:“我是说,想借两个衣架,”他反手向后指了下:“行李还没整理,衣架暂时不知道放在哪了。”
何晋点点头:“稍等。”
他去阳台取来给他。
他道过谢,转身回去。
这晚陈准睡得不太好,半夜起来跟人组队玩游戏,碰见猪队友。原本可以躲在暗处等两伙打完后坐收渔翁之力,偏偏有个二百五兴冲冲跑出去,结果那两队拿枪齐刷刷对准他们……
陈准跳起来暴躁大骂,抓着鼠标砸向对面墙壁,瞬间四分五裂。
孙时起夜上厕所,过来敲他房门:“别他妈抽风了,消停点。”
陈准坐在椅子上半天都没动一下,房间黑着灯,只有不断变换的屏幕光线投射在脸上。他突然觉得没趣儿,按掉显示屏。
天色已经泛青,陈准索性换了衣服提早半小时出去跑步。
整整七年的体育生生涯,最大收获是日渐养成的自律性和一副强健体魄。这里环境不太熟悉,陈准沿着小区外马路往南跑了十几公里,回来时在路边看见一家早点摊,他坐下吃掉两笼包子两碗豆浆,回家洗了个澡,去老陈公司报道。
……
陈准再次见到许岁已经是五天后。
那时夕阳将落,天边被橘红霞光笼罩。
陈准在楼下遛狗,远远看见一辆宝蓝色比亚迪停到花坛旁。窗户降着,她坐在驾驶位没有下车,与里面的人说了句什么,无意间转头望过来,脸上还挂着笑。
陈准两手插着裤兜安静站在草坪边,腕上套了根牵引绳,一只棕白花小狗在他脚边寻来寻去。他仍然白T恤运动裤的简单打扮,肩膀和手臂染了点淡橘色,那高大挺拔的身影衬得旁边狗狗很小只。
陈准这回没有当做不认识,微侧着身,淡淡注视她的方向。两人对视几秒,他突然朝她勾唇一笑,成功见到她表情变僵硬。
许岁瞬间收回视线,那一刻竟弄不清有什么好躲的,仿佛都是下意识动作。
她目光无处安放,在车里乱扫几眼。
不久,何晋下车。
她开车离开。速度不算快,却弄得好像逃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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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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