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白武家准备一同前去的两人汇合后，八人找了三条木船，阿城打头，又下了水。
在黑漆漆的水道上，一行人划船的速度非常快。为了保证平安无事地抵达目的地，三条船的首尾还系了绳子。
上岸后，五个男人搬了两趟，才将三副棺材运到高处。
虽然周围很多坟堆，但顾云一路看过来，并不觉得他们早已确定了下葬处。时间上来不及，而且说是搬运，其实几人也一边在讨论哪处位置更好。
最后他们选了处空旷的平地，边上不远处就是树林。
下葬也简单的很。
挖个坑，把棺材放进去埋好，上方造一个尖尖的三角形土堆。点两根红蜡烛，放上贡品，烧些东西——夜晚太黑瞧不清楚，不过模样倒是和香油纸钱像的很。
最后，她们这些有关系的人一一拜过，说几句话，便也结束了。
比起上山时的匆忙，大家下山走得慢悠悠的。白武的父兄沉默地低垂着脑袋，白升泰养子一家三口虽然表情也好不到哪去，脚步却轻快了许多。
这也能够理解，顾云不禁回头，她们应该是穿过了镇子外围的河流，来到了古镇后方的山脉。
以彩娘等人提起下葬的熟稔和一路走来周围到处都有坟包来看，这座山甚至整片山脉，都可能是古镇“因意外死去”居民的下葬之地。
正常老死的居民经过祷礼进入塘子，意外死去的却要连夜搬到镇外的山上埋好。
难道是为了将可能诞生灵异的死者隔绝在外？
“走走走，咱们再快些。”另一个水巡船夫忍不住靠近了些，“在这里怪渗人的，都是……“
他眼珠左右瞥了一眼，双手抱住自己，摸了摸臂膀，“但凡其中有几个起了变化，咱们就惨了。”
坟包确实有些太多了，顾云正要开口应和，眼皮上一凉。
啊……她抬头一擦，指腹的水痕很快消失。
这个时候下雨，顾云转头，同阿城的目光撞上。
“下雨了，”她肯定地说到，“到现在为止还没听过第三声锣。”
“我也没听到。”顾云顺着声音望去，是白武家的老爷子。
“今日不巡逻，我们立刻回家，都提些速度！”阿城没思考多久，便做了决定。
听到此话，每个人都默默加快了步伐，这里除了老祖宗就是镇民，没有谁想体会一把“相爱相杀”。在岸边找到木船之后，众人便开始往回划。
“滴答滴答滴答……”
豆大的雨滴打在船上。
唉糟糕，刚干没多久的衣服又要湿掉了，顾云叹了口气。也只能期望早些回屋子里，没有巡逻任务，换一身干燥的衣裳舒服些总是能的。
一分钟。
两分钟。
……
豆大的雨滴变成连绵的雨幕，打在身上特别疼。
三条船不知不觉已经靠的极近。
“阿城——”另一个水巡船夫大声喊着，“我们都划了很久了，还没到吗？”
阿城直挺地站在船头。
“我们迷失方向了对吗？”顾云将红皮灯笼顶在脑袋上，它外壳防水，要是抵挡不住雨势的话，她抱在怀中也没用。“现在用的时间比来时要长好多，又是那些溺子做的？”
“是，我们几乎在原地打转。而且雨幕挡住了远处的灯笼，原先还能靠红光指指路。”阿城坐了下来，“是不是溺子……我倒不确定，镇子里还没听说过有人遇见这种情况。”
唉？新花样？顾云眨眨眼睛，刚才没注意，现在定睛一看，果然远处没了红点。无论望向哪个方向，都是漆黑的夜色，船上的红皮灯笼一照，连绵的雨线淅淅沥沥向下坠落，隐入黑暗。
“那咋办啊？”白武大哥有些惊慌，他收起船桨。
另一个水巡船夫将船靠近，有些无措地望了望周围。
“要不我们将绳子收束起来，让船靠在一起？这样人气也足些，要有意外也好有个应对。”
“是这个理。”白老爷子点头，率先同意。“东西属阴，阳气足了，就不敢过来，白天安全也正是因此。”
一阵手忙脚乱，三条船被绳子牢牢捆在一起，首尾相连。
众人坐成一排，年纪小和年纪大的被安排坐在中间，两个水巡船夫在两头照看。
既然怎么也回不了镇子，大家一合计，索性不再划船，等天亮了再动作。
“嗯，我们现在还有四盏灯笼，灯油三罐，其中两罐已经用了一半了。”顾云统计道，“香油纸钱还有四十三张。”
“怎么这么少？我们这边剩二十张！”
顾云摇摇头，“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用，四十三张，八个人，每人五张吧，剩下三张，白老爷子和两位水巡船夫来拿怎么样？”
这个提议她是思考过的，两位水巡船夫知道的最多，若是真来了灵异，他们中有人活下来，对剩余的人都好。这个类似“鬼打墙”的效果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若是夜晚出了变化，她们还得靠水巡船夫带路。
至于还有一张为什么给白老爷子，老人家年纪大了，若是出了什么事，也算“意外死亡”啊，她真担心老爷子现场就“叛变”加入敌方。
身后，白母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毕竟后面一系列的事情都是她们造成的……她眼睛暗了暗，抱住孩子。
分了香油纸钱，再将红皮灯笼添满灯油，船上便安静下来。
他人看不见的虚空，光屏散发着莹莹的光亮。
界面上，无数的蓝色线条和方块组成一个圆。方块大多是灰色的，除了中央并不怎么规则的蓝色小圆前方的方块，它是红色的。
可以看见，圆内所有的蓝色线条之间都相通，粗细上有细微的差别。这些线条和经络一样连接在一起，遍布整个圆圈。圆外是更粗的蓝色线条，在后方还有连在一起的三角形。
顾云看着古镇的简易地形图，陷入沉思。
还未被灵异侵染的古镇，到底是如何和外界接触的？或者说，连接外界的通道到底是什么？
是不知蔓延向何方的水道，还是连绵的群山？
另外，她总感觉白升泰解决的太轻易，背后还有别的更恐怖的灵异。或许得去一趟白氏族长的居所，她挤了挤湿润的发，作为镇子垄断“话语权”的大族，白氏了解的东西应该比她想的要多才对。
时间就在思绪中流逝。
“天亮了天亮了！”有人指着船外惊喜叫到，嗓子嘶哑。
天际翻起一抹青白。
保险起见，他们还是没有动弹，但等了许久，光线也没好到哪里去，顶多是亮了些。
雨还在下。
更糟糕的是——水上起了雾。
雨夜起雾，夜间不报钟，无论屋外什么情况，不准开门、不准外出。
阿城的话似乎还在耳边，顾云揉揉僵硬的腿，慢慢站起来，白天也算吗？
看一眼时间，4:44。
第二个想法就是——怪不得她们没听见锣声。
“那……那我们还回去吗？”
“回吧，”又淋了一夜雨，顾云打了个喷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到了白天，“鬼打墙”的效果消失，又能看见远处隐隐约约的红色光点，就是黯淡了些，“又是下雨又是起雾，总不能在水面上待到晚上。”
白天还可以心里安慰一下自己，晚上要是依旧雨、雾都来，谁敢待在水面上？
木船之间的绳子解开，随着水流慢慢散开。
拐进镇子里的水道后，两侧的房屋竟然都大开着，里面看不见人，偏偏门口的红灯笼还散发着幽幽的红光。若是一家两家就罢了，可一路过来，全是如此。
岸边也不见人，木船系在岸边的桩子上，偶尔有零散地飘在水道中央的，或许是昨日入夜前没系牢。
她们听不见一点声音，寂静的世界中，排排的房子门户大开，门前红灯笼散发的红光连成一片。
“这也太诡异了，”后面的人跟了上来，“人呢？”
“阿城，”白老爷子站起身来，他们那条船已经靠岸，“家里还有女人和娃娃等着，我们先回去看看。”
他眉头紧锁，白武的大哥更是已经跳到岸上，着急地往里望。
有点不对劲，顾云想阻止，但转头一想，白武的奶奶、嫂子和侄子侄女都还在家里，唯二的两个成年男丁都在外面。若是古镇昨晚真出了什么变故，说不定这时候对方正在家里期盼着他们回去呢。
她摁下冲动，目视着两人上岸，冲入稀薄的雾中。
另一条船上，白升泰的养子一家人，包括水巡船夫都流露出一丝意动。
“阿城哥。”另一位水巡船夫咽了咽口水，他知道有点不对劲，但自己也有家人，若是没人走还好，偏偏有人开了头，他想回家看家人的心也就躁动起来。
至于白升泰养子一家人，他们纯粹是想好好休息了。
在外奔波一晚，父亲的事终于解决，绷紧的身体已经疲惫异常。
事实上，顾云觉得，就算阿城现在反对，也没什么效果。
他们已经生出了离去的心思，古镇这般寂静，一丝动静都没有，真的没人看出不对劲吗？他们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阿城点了点头，“你们当心点……我们去找彩娘娘和妆娘娘汇报一下。”
众人就此分开。
“阿城哥，你觉不觉得有点不对劲？”等人走了，顾云出声问到，“镇子有点太安静了，而且所有的门全开着，那人去哪了？”
“是有点奇怪，所以我们去找彩娘娘和妆娘娘问问。”阿城开始划船。“小——云——”
顾云皱眉，阿城的声音变得缓慢、沉闷，就像被机器处理过一样不断拉长，扭曲的像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高大的背影转过头。
那是一张布满了五颜六色的颜料的脸，上方三个窟窿深不见底。
顾云眼皮疯狂跳动起来，不禁向后倒退一步，突然，脚像是被什么东西拉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她跌倒在船内。
“小云~”
声音变得尖细。
快速瞥了一眼周围，空空如也。
可是她明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刚才松开了自己，并且从脚踝上滑过。
“小云~”
长着奇怪的脸的男人僵硬地朝自己走来。
为什么明明拿着红皮灯笼，却还是被灵异近了身？红皮灯笼不是有保护的能力吗？
而且面前如此打扮的是谁？这样的装扮她只见过妆娘一人，到底是阿城突然被换了人，还是……
凹凸不平的脸蛋笑起来，代表眼睛的窟窿弯弯，嘴巴更是咧开到嘴角。
两侧的红光愈发鲜红。
她大概是知道了，顾云摩挲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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