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呼呼——”
风席卷落叶,绿光遮盖天空,被驱赶的太阳飞速离开,取而代之的是片片古怪的乌云。
滋啦滋啦的声音扰得人心慌,世界变成巨大的、坏掉的录音机,压迫着眼眶都要爆炸。
玩家捂住眼睛。
昨天可不是这样啊,这算什么?BOSS超进化吗?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狂风中,男生发哑的声音刺破黑暗。
“你们…”邹之晟将椅子踢到姐姐身前充当阻拦,匆匆撇过来一眼,“动作快点,跟我来!”
各类纷杂的想法从脑中一闪而过,思考流星般划过,还未留下清晰的足迹就再次溜走。
不是考虑那么多的时候了。
邹之晟对这片树林的熟悉程度远高于初来乍到的两人,哪怕黑夜到来后,这片树林换了模样。
张牙舞爪的树枝像是荆棘,横七竖八地四处蔓延,比起昨夜的寂静,今天简直是一场令看客身心愉悦的绝赞大逃杀——
虽然身处其中的玩家开心不起来。
司晨死死压着肋骨,要喘不上气。
风声呼啸,水流激荡,溪水如咆哮的、被压着千年的龙,淅淅沥沥带着水珠从天空砸下。
大颗大颗的雨点打在身上生疼,还带着凉意。
结束这局游戏!一定要!绕着学校跑一百圈!
司晨跑得眼睛都红了,她恶狠狠地想,又不敢落后半步。
“快到了,”邹之晟还有闲心回头看一眼,他指着前面的破屋子,“就那里,她们进不去。”
在狂风骤雨间屹立不倒的旧屋并不大,只有十平方的样子,分明看着摇摇欲坠,可进去之后又好像进入另外一个空间。
一切嘈杂忽然被看不见的什么隔绝了,只剩下屋内小火炉蹿着的火苗在蹭蹭升高。
直到停下,司晨才感觉到身上的冷意。
无处不在的冰冷几乎要浸入骨子里,她搓着手臂,往小火炉靠近了些。
助手小姐站在窗边,从司晨的角度可以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外面——
那些恐怖的惊惧的、会把人吓破胆的画面被她们抛在屋子之外,却依依不舍地想突破屏障想要往里钻,失去猎物踪迹的邹之馨没有靠近这间小屋,在不远处的林子中兜兜转转。
男生用外套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你们是谁,我没在这里见过你们。”
“不认识还把我们带进来?”司晨瞅他一眼,又定在他那张和邹之馨有七八分像的脸上停下,“信任度会不会太高了一些。”
他笑了一声:“你们真的有坏心思又怎样,反正在这里我死不了。”
“但你们不一样,”在说话时,他刻意缓了语速,“你们会死。”
不是唬人。
司晨这回多出一点认真。
她仔仔细细地将邹之晟的表情一点点看清楚,随后说:“为什么?”
玩家不需要回答,环手开始自问自答:“因为这里是邹之馨的记忆,因为我们是顶替了她记忆中真正舍友存在的路人,要是你死了,她的记忆会生成那时候还活着的你,但我们死了,不代表她还会勾勒出全新的我们。”
“可说到底……”
她也学着邹之晟的样子轻松地笑笑:“谁也不知道再次诞生的那个人还是不是原来的人,对吧?”
记忆,世界上最虚无缥缈,可以被轻易篡改的东西。
司晨再明白不过,单单是那天夜里看见的老宅,那些古怪的墓碑,就足以让她怀疑自己曾认为的日常是否只是水月镜花一场空。
她垂下眼,掐了下自己的胳膊肉。
真是,进游戏就是为了不想那些东西,怎么还是想起来了。
乱糟糟的声音在耳朵里来回荡着,也只有这种时候,司晨才会格外清晰地认识到记忆的不确定性。
她做了个深呼吸,把胡乱的想法压回去,重新看向邹之晟。
“所以?”男生一派无所谓地耸肩,“就算早就死了又怎样,说不定外面还有一个活得好好的我呢。”
…他好坦荡。
坦荡的让司晨想要说出口的话都卡住了。
玩家深深叹息:“总之,开诚布公地谈谈总是没错。”
邹之晟弯着眼睛:“赞成。”
他找了个位置盘着腿坐下:“交换故事?怎么说也是我带你们找到这个地方——那么由你们开头,不介意吧?”
玩家回忆了一下自己闪现到校门口的场景,觉得自己连起因都说不明白。
三要素缺一不可,于是玩家果断场外求助:“声声?”
“嗯?”
季声声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轻轻应声。
侦探一向擅长在各个领域为助手小姐博取工作机会,她眨巴眨巴眼睛,含着糖似得说话:“我们声声最会讲故事了,没人比声声更懂怎么讲好故事。”
不加掩饰的撒娇比遮遮掩掩的讨好更得人心,至少助手小姐被愉悦到了。
她颔首道:“我们的故事似乎不太值钱,嗯、连跌宕起伏都称不上呢。”
助手小姐倚着墙,粉发被摇晃的火光染出漂亮的光晕,她慢慢走到屋子中间,找了个破椅子坐下:“不过听者本人都不担心亏本,我们更不需要担心了。”
颇有年岁的椅子被人稍微用力一扯就“吱呀吱呀”响,可季声声怎么折腾,它也没有散架。
她用手指勾出一缕头发,卷着打转:“既然如此,让我想想该怎么为这个故事开头。”
“就从信箱里突然出现的那封信说起好了。”
……
邹家的姐弟两算不上什么互帮互助和谐友善的关系,天天吵架斗嘴才是常态。
每一天、每一分钟,邹之晟都认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他们半截身子进黄土,或者棺材板子合上才能结束。
在邹之晟的未来设想中,总是有姐姐的存在的。
父母的工作变动让他们离开了原来的学校,非要说变化,大概就是从离开熟悉的城市开始的。
虽然已经是高三,但要融入一个新地方也不是太难,至少对他和姐姐来说都不是太难。
一周又一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可姐姐迟来的青春叛逆期爆发得突然,她莫名其妙喜欢上一个长得一般身材一般身高一般成绩一般各个方面看起来都一般的异性。
偶尔邹之晟会想,为什么人非要谈恋爱结婚?
分明原来的邹之馨更开心才是。
发现她有喜欢的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一回家就抱着手机傻乐,对这屏幕笑开花,还动不动嘀嘀咕咕着之前没说过的名字,细问又说“没什么”、“你想多了”…
真是岂有此理,要不是他这个当弟弟的欺上瞒下四处藏,那个暧昧上头的笨蛋怎么能骗的过爸妈。
结果还被怀疑会去告状。
“那个叫周辰楠的有什么好,”他嘟嘟囔囔,声音太低怕邹之馨听不见,声音大了又怕被爸妈抓关键词,“不就是一普通男的嘛,天天看他看的和眼珠子似的。”
邹之馨作势要打,最后还是收了手,只踢了一脚男生坐的椅子:“你没喜欢的人当然不懂。”
姐姐撇开脸,耳朵升起红晕:“以后就懂了。”
邹之晟完全不想懂。
太阳东升西落,没事打打闹闹,以至于当身边发生了怪异的事情,也会被当做玩笑话耳边风。
或许是随大流,也可能只是觉得一切不幸都与自己无关,在父母临时出差之后,那些老师同学聊天时提起的风言风语,邹之晟都认为与他毫不相干。
拜托,人怎么会运气那么差嘛。
他如此想。
自以为的“幸运”总有被打破的一天,就像孩子吹起的泡泡,在阳光下五颜六色的漂亮,轻飘飘地乘风跑,却总是轻而易举破碎。
接到电话是在一个下午。
那天下午是该有体育课的,可体育老师——众所皆知,是体弱多病的。
在老师拿着厚厚一沓试卷走进教室时,同学都预测到了老师讲要说什么话。
“你们体育老师生病了,这节课我代课,把昨晚留的卷子拿出来。”
后面的同学怪腔怪调地模仿,拿出试卷的手倒是更诚实。
“邹之晟,出来一下。”
班主任忽然出现在教室前门,她像是跑来的,随便扎着的头发都翘的乱七八糟。
同学们极少见班主任急成这样,或者说就没人见过急成这样的班主任。
太奇怪了。
邹之晟迷茫地站起身。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心脏忽然有些难受?
像是被不知轻重的孩子捏着,一下轻一下重。
莫名的心慌让他站起身都有些踉跄,他按着桌子支撑体重。
天旋地转。
“你现在去一趟五十一中。”
面对学生时,这位还不足四十的老师展现的永远无可挑剔,她按下开机键,让手机息屏:“车快到了,就在校门口。”
“我爸妈呢?”
“已经在过去的路上了。”
老师拍了下他的肩膀:“路上小心。”
“你听说了吗?五十一中出事了。”
“什么事啊?”
“有个学生在溪里淹死了。”
“你怎么知道?”
“诶诶,这个我知道,我有个同学是五十一中的,他住在校外,早上去学校的时候正巧遇上了。”
“你同学看见尸体了?”
“不是,他说是一个晨练的大爷,那大爷沿着溪跑步的时候看见溪里有东西,然后就报了警。”
“哇…会有心理阴影吧。”
“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啊?学习压力太大自杀?”
“那我怎么知道。”
……
“五十一中到了。”
邹之晟看见了赶回来的父母。
不过几天没见,他们像是老了十岁。
“小晟…”
妈妈回头,紧紧抱住他。
他喃喃:“妈,我姐呢?”
没人回答,只是拥抱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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