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记住和好朋友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情景下吗?
应该大部分人都记不清了,更多时候是在偶然中相遇,熟络,然后莫名其妙地玩到一起去。像两个相互契合的拼图,遇到后慢慢靠近,然后“啪”的一声合上。
夏普然向来健忘,早已记不清自己和大部分朋友初遇的样子。他习惯嘻嘻哈哈打闹,像一个拼图一样不断和周围的好兄弟好朋友遇到,然后玩到一起。
但是只有两个人是例外——周吾岭,还有周多渔。
三四岁的小孩子还不是特别记事,记忆像流水一样匆匆逝过他们的头脑,除了潮湿的感受,一般没有其他残留。
四岁的时候,夏普然家的楼上新搬来了一家住户,男主人和女主人长期不在家,只把家里的小孩一个人单独留在房子里,听说只安排了一日三餐的保姆。
夏普然经常在家里听到楼上传来的咚咚声。
他就是最普通的那种小孩,成天摆弄着积木,在家里跑来跑去,沉迷拥抱每个大人的腿作为庇护,时不时跑出去和别的小孩子疯玩。
然后偶尔听到,作为警察的爸爸和身为街道妇女办主任的妈妈,对着楼上那对不合格的父母,唉声叹气,谴责质疑。
夏普然有时候好奇楼上那个未曾谋面的陌生同龄人,他人缘很好又喜欢交朋友,经常在父母的默许下,跑去楼上敲敲门,然后用自己还不熟练的口语问:
“你叫什么啊?出来玩吗?”
门内总是沉默很久,随后咚咚两声,再没有回应。
奇怪。
但就像那个时候的小孩子从来不怕黑暗,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心一样,夏普然之后每天都跑来敲门,然后听到塑料瓶敲击门的咚咚声。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个月,夏普然开始给门内的小孩起名“咚咚”。
第三个月的某一天,夏普然看图画书的时候,突然听到楼上传来噼里啪啦的巨大乱响,然后紧接着看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冲上楼。
过了一会,争吵声传来,警笛声也如约而至。
他在家里蹲了一会蹲不住了,好奇心又开始作祟。悄悄摸摸地爬上楼,躲在楼梯的拐角,抬头瞬间,发现一个黑头发的小女孩冷冷地盯着自己。
夏普然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她是“咚咚”吗?
好瘦啊。他想。
之后他被爸爸妈妈发现,一起顺道拎回了警局。他看着那些大人簇拥在小女孩的身边,看到那个保姆歇斯底里的狡辩,看着小女孩裹着毯子被周围的大人投喂着食物。
然后他发现那个小女孩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话,她的眼神总是冷冷的直直的,面无表情地看着每一个人,仿佛一切的争吵都与她无关。
置身事外。
夏普然没办法理解那些玄妙的,奇怪的眼神和气场,毕竟他只是个小孩。他偷偷溜到了那个小女孩的身边,然后碰了碰她,问:
“你叫咚咚吗?”
小女孩没有回答,冷漠地看着他。
夏普然咽了口口水,继续说:
“我是夏普然,夏天的夏,普通话的普,然后的然。你叫什么啊?”
小女孩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之后他们两个就一直静静地坐在一起,夏普然也没有继续问,两个小孩一起默默地分享着大人递来的巧克力。
第二天夏普然发现小女孩出现在了自己的家里。
爸爸妈妈特地请了两天假,明明是工作日却待在家里。他们把那个女孩领到夏普然的面前,笑得很开心,说:
“吾岭,这是哥哥夏普然,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和哥哥一起玩,以后在这个家里想干嘛干嘛,没有人会欺负你了,不要紧张噢。”
“然然,这是周吾岭,比你小两个月,想不想以后都和妹妹一起玩啊?以后妹妹平时就住在咱们家里了,要好好照顾妹妹。”
周吾岭,夏普然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原来不叫咚咚。
随后他的心里升起了一股莫名巨大的荣誉感和责任感,毕竟以后他就是有妹妹的人了!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小屁孩了!
妹妹,以后就由他来保护!
哈哈哈!
从那之后周吾岭走到哪,夏普然就走到哪。
周吾岭的父母好像是给爸爸妈妈定期打入周吾岭的生活费,他的父母一提起那对男女还是嗤之以鼻,然后开始疯狂地给营养不良而瘦小的周吾岭投喂食物,夏普然时常为他父母的慷慨而感到震撼,然后一起快乐地投喂周吾岭。
然而周吾岭一直到四岁时候都没有开口说话过,她走路也悄无声息,平时在家里就像一个哑巴幽灵,时不时漂浮到所有人的身后然后开始观察。
夏爸夏妈对周吾岭很是担心,怕她是因为早期营养不良加上保姆虐待,所以发育迟缓,语言功能产生障碍。先后带着她跑了好多次大医院做检查,不过检查都没有问题,夏爸夏妈只好叹气等待。
直到夏普然五岁生日的那天,正要吹蜡烛时,周吾岭冷不丁来了句:
“生日快乐。”
夏爸夏妈和夏普然齐齐傻眼。
周吾岭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慢腾斯礼地细细说:
“我会说话,以后不用去医院了。”
夏普然觉得简直是世界上最棒的生日礼物了。
他幸福地闭上眼,开始吹蜡烛。将原来的生日愿望“希望妹妹开口说话”变成了“希望妹妹叫我哥哥”。
不过此时的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愿望一直到他十七岁还没有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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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夏普然会死。
周吾岭听到这个消息时候只觉得大脑一空,轰得一声像天崩地裂,眼前一片空白。
原来的计划因为这意外之外的一死完全被打破。
周藏和刘浮然揭露的原作中也完全没有这个剧情,自始至终夏普然担任的剧情,都是被撞破女装秘密后,和男主的友情在一次次的接触和交往中逐渐变质的卖腐角色。
哪怕是她认识的那个夏普然,那个有些没心没肺,一直开朗的夏普然,也怎么可能会自杀,这样毫无预兆地抛弃整个世界,抛弃自己,甚至没有一封遗书。
回档,为什么要自杀。
周吾岭毅然决然选择回到决定上山修行的那天,这次她要一直看着夏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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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次回档的时候,周吾岭罕见的有些绝望了。
救不下。
她亲眼看着夏普然死了三十四次。
选择不去修行继续上学,每天盯着夏普然,他会死;选择去修行,提前回家保护夏普然,他会死;选择雇人24小时贴身保护夏普然,他会死;选择通宵不睡,每分每秒盯着夏普然,他还是会死。
哪怕选择绑住夏普然,他还是会死。
在那一天的24小时中,夏普然的死亡仿佛变成了必然发生,无法阻止。
跳楼不行,就割腕,水盆自溺,咬舌,毒发,自缢......明明在死亡前一刻都很正常。
一个前一秒还在朝你嘻嘻哈哈的人,下一秒突然打破窗户,冲出窗外坠楼。
甚至掉下去的那一刻还在朝你微笑。
救不下。
为什么。
甚至周多渔也是,失踪。
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失踪。
三十五次失踪,毫无征兆。
可能是上完厕所后失踪;可能是一早就在自己的小窝失踪;吃饭吃到一半一扭头失踪;和夏普然一起绑住24小时也会失踪,凭空消失。
留住周多渔最长的一次时间只有一次,那次一早上夏普然就在吃东西时候噎死了,海姆立克急救都不管用。
周吾岭看着夏普然的死几乎就要麻木了。
熟练地拨打120,急救,太平间,告知父母,接受疑问,看着他们痛哭,自己落下几滴眼泪,最后送入火葬场。
那次周多渔一直留到夏普然的骨灰出炉。
在鞠躬哀悼时,周吾岭发现身边的周多渔,牵着手的周多渔,又消失了。
而且只有自己能看到。
周多渔只要消失,就好像整个人的存在都被抹消了,只有自己和夏普然能记住他。
为什么这两个人一定要离开自己,为什么夏普然一定会自杀,为什么周多渔会莫名其妙消失,为什么他的存在也都被抹去。
修行一个月的时间只够自己摸到一点点玄学的边缘,不够,完全不够用。
两个人的死亡和失踪有什么必然联系吗?应该分开调查吗?是继续探究原因还是再次冷静下来重复思考那些已经思考无数遍的问题?
不对。
周吾岭参加夏普然的葬礼,看着悲痛万分,情绪崩溃的夏父夏母;看着掩面哭泣,面色凝重的老师同学。
不对。
周吾岭穿着一身凝重的黑色,面色苍白。站在夏普然的棺椁面前,看着尸身分离血肉模糊,勉强被入殓师拼凑起来的他。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究竟是从哪里开始出现问题的。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她陷入了思维误区。
周藏和刘浮然在说谎? 夏普然被人威胁? 她的异常行为又引起了世界线的变动出现意外?
可能都不对。
夏普然在说谎。
为什么会死,为什么要死,为什么周多渔一起消失了,无影无踪。
周吾岭抬手,按下那个光标。
回档,回到自己出院后试探夏普然女装的那一刻。
白光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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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普然看着周吾岭只是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然后眼里突然落下来两滴泪,出神地望着天空。
“唉唉唉?你怎么哭了怎么回事。我不告你诽谤了还不行吗,眼睛不舒服吗?要不再去趟医院吧。
哎呦我就说你身上有毛病的话早发现早治疗啊!你刚才在医院是不是眼睛就不舒服过了,你看咱爸那老腰,三天两头趴床上起不来了,还不是年轻时候忙太多了,现在想歇都歇不过来了......”
周吾岭揉掉眼中的眼泪,看夏普然说得意犹未尽,嘴里好像还有一万句话。
她撇了夏普然一眼,示意让他先停,然后自己开始睁着眼说瞎话。
“一,我眼睛没问题,可能最近看书太多有些眼疲劳。二,你不是还想知道我为什么觉得你是男同吗?”
夏普然讪讪停了下来,有些阿谀地捧上一瓶水,请周吾岭先讲。
周吾岭低头组织了会儿语言。
女装不能直接问了,她怀疑夏普然在这件事上说谎。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是否说谎,包括说谎目的,但她不想再亲眼看到夏普然的第三十五具尸体了,决定换种问法。
“你最近和李灵生有接触吗?我最近听有人说,嗑你们两个cp。”
夏普然目瞪口呆。
夏普然难以置信。
“不是啊?所以你就因为有人嗑我俩cp玩,就开始怀疑我笔直笔直的性取向?”
周吾岭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夏普然看周吾岭这么坦然,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了,他左思右想自己最近的行为去向和交往人群,然后纠结着说:
“我最近和他也没啥来往啊......啊,不对!他前两天介绍了一个委托给我来着,是动漫社的一个学妹正在找人干活。”
周吾岭在心里点了点头,很好,和原作第一个不符的剧情。
开始有进展了。
原作中夏普然和李灵生平时只是普通同学,不过从幼儿园就开始认识,算是熟悉的陌生人。
两个人感情线的第一次变质,是设置在百团大战中厕所内女装的撞破,从此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而周藏和刘浮然给她透露的原作中,从未提到过这个动漫社委托是李灵生作为中介介绍给夏普然的。
有古怪。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次意外撞破会不会也是刻意设计的桥段,如果是刻意设计,这样的目的又是为什么呢。
不懂,而且更不懂的是夏普然为什么会自杀。
周吾岭看着在一旁挠头思索的夏普然,缓缓问他:
“如果被认识的男的撞破女装,你会有什么反应?”
夏普然听闻后桀桀一笑,面目狰狞地说:
“当然是强迫他一起跟我换上女装咯。”
“那你如果有天自杀,会出于什么样的理由?”
“我怎么可能自杀啊!什么理由都不可能吧!你想这个干嘛。”
夏普然突然凑近,皱着眉看着周吾岭说:
“我怎么总感觉你最近怪怪的,从那天在海边开始之后就这样。”
“有什么事情的话,一定要跟哥哥说啊,咱爸妈也可以帮你的。
别老是把什么心思都藏在自己心里,会长不高的。”
周吾岭一恍然,微微一怔。
好久没听到这句话了。
哥哥。
她在心里默默咀嚼这两个字。
从会说话开始夏普然就想让她这么叫自己,可惜自己就像屏蔽了这两个字,闭口虫一般地从来不说,就连从小念课文都会刻意避开这两个字,以防夏普然突然应声。
是赌气吗?想要被依赖,而不是依赖别人。
就像从小在夏普然家吃饭但从来只喊叔叔阿姨,不喊爸爸妈妈;十二岁之后就开始搬到楼上自己的家里,不想过多麻烦叔叔阿姨;哪怕他们不介意,自己还是定期给他们打钱;从小到大帮夏普然补习,帮周多渔整理小窝......
信任我吧,依赖我吧,我能解决任何事情,只要你需要。
自己一直是这么想的。
从拿到读档功能开始,她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就好像她能靠自己就探索所有真相,保护别人一样。为什么会这么想————
从小就是别人口中的所谓天才,他人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从三岁脱离那个锁门的家之后,就再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困难。
直到这次的三十四次回档。
不对的。
一直以来,她都太傲慢了。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再大胆一点。
周吾岭回过神来,嘴角一勾,对夏普然说:
“你的感受没错,其实从海边那天晚上开始,我就发现自己有了在现实中,能够存档读档的能力。
而我发现一个月之后你会无法阻止地自杀。同一天,周多渔的存在,会在这个世界里被抹杀。”
[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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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十四次回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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