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活的树？”林济看了眼正在前面带路的石野，满脸不解，“他什么意思？”
唐一彩摇摇头，同样不理解：“不过，我仔细想了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你不觉得奇怪吗？第一天下午上岛，万青在林子里差点被厚重的粘液淹死，第二天你上山后遭遇大雨，又是那种类似粘液的胶状……”
“不对，我是第三天下山时遇见大雨的。可奇怪的是，一靠近山下，雨水又正常了。似乎，只有在林子里，水才会变成那种胶状物。不，那间木屋后有一处山泉，是普通流水的状态。”
“山上那间木屋，也在林子里？”
“似乎……周边树木有遭到砍伐的痕迹。紧贴着木屋没有树木，甚至连根杂草都没有。”说到这里，林济看了眼脚下，又往四周望了望，“怪了，这林子里也不长草。难道是树木太多抢走了小草的营养？”
“我有一个猜想，”唐一彩伸出手在林济眼前晃了晃，“你相信催眠吗？比如说，这林子里的植物会散发出什么气息，人吸进去了会产生幻觉，比如现在，也许我们就处在幻觉中。你以为在爬山，也许根本就在睡觉。”
“瘴气？”林济看了眼阴气森森地密林深处，心下忐忑，“倒也不是不可能，其实……我甚至有点怀疑石野的那些野菜有致幻作用。你别说出去啊，我只是猜测，也许他无意中采到‘毒蘑菇’了。”
“现在基本上可以得出结论，靠近林子就会产生幻觉，可以就这点达成共识？”唐一彩压低声音，“就像你的新朋友所说，晚上不能进林子，也许，这林子确实有蹊跷。”
林济赞同地点头：“上午我们检查屋子的时候，见到那么多黑蛇，根本不合常理。又不是去法老王的墓穴，哪能跑出来那么多尸蟞！在此之前我还遇见一条通天巨蟒，真不是我夸张。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那么大一条蛇怎么可能盘在树杈子里面我还发现不了？根本就是幻觉。”
山间荒无人烟，脚下本无路，他们一路踩踏，沿路记号，这才留下稀稀拉拉几处脚印。忽然，唐一彩指着前方树杈上一道紫色绳索，奇道：“是万青的绳子，难道他们已经先我们一步进山了？”
林木幽幽，空气中水汽很重，压的那些叶片深深垂着脑袋，被风一吹，立刻撒下一片雨。林济伸手抹了一把路边的树叶，触手清凉，却不黏腻。放在鼻下闻了闻，除了些许青草汁子的气味，再无其他。
难不成这幻觉时有时无？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料脚下冒出一截灰褐色的树根，一下子勾住她的脚背。幸好辛凡离得近，一把抓住她抱在怀里。
“别怕。”辛凡似乎笑了笑，随后弯下腰连根拔起一段树根，一刀斩断。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截断根竟然哗哗流出漆黑的汁液。
林济想起了什么，拉过唐一彩的手仔细查看，果然一般无二：“你之前是不是斩断过树根？”
见她点头，林济使劲摩擦几下，发现那团黑丝毫没有褪色，她担心的看向辛凡：“这东西不会有毒吧？”
辛凡摇头：“时间久了就没了。”
林济这才松了口气，嘱咐道：“下回不能随便摸东西，是了，这回我们忘记准备最重要的东西——手套！一点都不专业！”
这时，石野在前大声招呼：“再不快点，太阳下山前我们可就下不了山了。”
唐一彩悄声笑道：“怎么感觉石野进山后活泼很多。”
林济却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一路走来，紫色绳索或有或无，可见石野并非跟着杨万青留下的记号带路，而是自有一条线路。他似乎对这片林子十分熟悉。
“石野之前说多久没回来了？”
唐一彩想了想，说：“大学后工作就没回来过了吧，算算也有五六年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林济压下心里的疑问，悄悄落后几步，跟落在最后的辛凡说话，“你知道石野要带我们去哪里吗？什么叫‘活着的树’？”
“因为只有树活着啊！”辛凡笑了，比先前更加明显的笑容挂在他脸上。林济恍惚觉得他的五官好像经过锻炼后变得更灵活了，可以肆意做出各种表情。明明昨天还像个未开化的野人，这么快就成长为文明人了？
“难不成我又出现幻觉了？怎么感觉你身上的衣服越来越紧了？”林济拉了拉辛凡的短袖，“你长胖了？”
“你说这个啊？动一动就会……胖一点，不动的时候，就会……小一点。”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艰难地解释，“你不喜欢？”
“嗯？”林济愣住，仔细想了想，双眉紧皱，“倒也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奇怪。你不觉得？还是说，在这里，这样忽胖忽瘦的很正常？”
辛凡咧开嘴笑了，他对这张脸的使用越发得心应手：“你不会这样的，只有我会。所以，别怕，我不会让你这样的。”
林济满心疑惑，直觉告诉她辛凡身上隐藏着巨大的隐秘。只是他囿于言语不便，所以无法流畅表达出真实的意思。她伸手摸向怀中的竹筒，想着今天找时间一定要卜上一卦，算算吉凶。
“对了，那三个人怎么样了？他们到底来做什么的？”
辛凡歪着头想了想，露出一丝嘲讽的神色：“他们来找药的，治病的药。”
听到这话，唐一彩敏感的新闻雷达迅速亮起，她停下脚步缓了缓，凑上来问：“什么药？治疗什么病的？你知道那些老人为什么在树林中央建房子吗？他们也是来治病的？”
这一串的发问听的辛凡睁大眼睛，他笑眯眯看向林济，似乎在等她解释。林济只能一个一个问题的发问。辛凡也就一个一个问题的回答。
“人会生病，生病了就会死，那些人不想死，希望来这里治病。那些老人是来治病的。”
“那怎么会都死了？”
“死？”辛凡惊讶地张开嘴，似乎在模仿先前林济的表情，“他们没死啊！他们会一直活下去，活到很久很久。”
他指着前方，面露得意之色：“跟那棵树一样久。”
若非亲眼所见，林济肯定以为自己在做梦。绿到发黑的树林之后，隐隐泛出点点红光。她想到之前爬满墙壁的黑蛇眼睛，也是这般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石野在前面招手，他们继续靠近，每向前一步，林济只觉有一股寒意自脚心升起，一寸一寸吞噬她的身体，令她心神俱寒。
她看向辛凡，原本一直懒洋洋走在最后的他此刻正着迷地盯着那棵树，眼中倒映出火光一般颜色。像一只生活在森林中的野兽，见到流血的猎物时爆发出的原始**。他渴望靠近那棵树，正如林济惧怕靠近一样，都出自本能。
穿过树林，他们终于站到这棵大树面前。
它生得高大，枝叶繁盛，宛若一顶巨大的遮阳伞，盖在这片林子的头顶，像一位母亲，为膝下子女遮风避雨。它枝叶分明，左右对称，不似天然的鬼斧神工倒似人为精细雕琢。它好似拥有自己的意识，无风自舞，枝叶摇晃间隐约露出深藏其中的绯红果实，好比红宝石隐匿其中，轻易不得见。
惊叹之余，不知从哪里响起熟悉又烦躁的声音：“你们终于来啦！看看我们发现了什么奇迹……”
是杨万青，她兴奋得满脸通红，手里拿着相机正对着这棵树一通狂拍。
“这棵树绝了，完全的左右对称，你们发现没有？甚至它每一根枝丫上左右两侧都生着同样数量的叶子，而在尖端，结着这种跟血液一样颜色的果实。你们尝尝，味道还不错。”
“树林里的果子你也敢乱吃？”林济接过一枚拿在手里，这果子形状跟一般的桃子无异，只是表皮暗红，纹路遍布，摸上去粗糙麻赖，一副不好下口的模样。
唐一彩跟石野对视一眼，犹疑片刻似乎也不敢下嘴。这时，石野下定决心一般咬了一口，喷溅出血液一般的汁水，他咀嚼片刻，笑道：“好怀念的味道，好久没吃了，跟之前一个样。”
“我说的吧，味道还不错，感觉可以美容养颜。”朱雅坤打开背包，露出整整一包的红色果实，眼睛异常雪亮，“我感觉吃了之后，人都有精神了。”
“你只是休息了一会而已，少在那扯了。”杨万青不满地指了指自己的相机，“都是我在拍，你除了摘果子就是坐着休息，这次的头版归我了，你就靠边站吧。”
“我拍的古村干尸不比你这个破树来得炸裂？”
“你懂什么，这可是植物界的奇迹！”
“我们是民俗杂志，不是植物世界……”
他们互相斗嘴，林济好笑地摇摇头，忽然手里一空，那枚果子已被辛凡夺去。他一口咬下去，吃得满口似血，看得人一阵反胃。林济抽出纸巾帮他擦拭干净，一转身，朱雅坤又递来一个红果，他脸上挂着古怪的笑，林济看得头皮发麻。
似乎察觉到自己行为异常，朱雅坤后退两步，摸着脑袋嘿嘿笑了两声。
天色将晚，他们收集了大树的样本，拍足照片，这才结伴下山。
辛凡拉着林济走在最后，再次抢过她手里的红果，嘘声道：“别动，你脸上脏了。”
他伸出手指，在林济的脸颊上划过，柔软的指腹停留在她唇侧，久久不动。林济脸上一红，正想说些什么，前面唐一彩大声催促大家跟上脚步。她只好按捺住跳跃的情绪，加快脚步跟着部队下山去了。
走到杨万青身旁时，她又塞过来一枚果子。林济摆摆手，推辞道：“味道怪怪的，我不想吃了。”
杨万青盯着她看了片刻，笑道：“好吧，我觉得还挺好吃的。”
说话间又塞一颗进嘴里大口啃食，像野兽撕烂其他动物血肉时的癫狂。林济看得五官皱起，心想果然不能离开群居世界太久，不然早晚会变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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