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距离考试成绩公布有三四天了,这几日京城落雨,淅淅沥沥和瓢泼大雨交替着下,打得梧桐叶猝不及防,久雨初停的清晨光线昏暗,薄薄大雾四处弥散,能见度很低。
凌晨五点半,蒙蒙雨又开始落。
许嘉怀昨晚加班到深夜,直接睡在办公室的休息区了。
不知为何,青年一夜眠浅,明明总是到九点才会自然醒的人,却在五点多的时候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干脆去洗漱,然后在跑步机上跑了一个小时,刚洗完澡拿起手机的时候,看见两个温甜的未接电话,他直接拨打回去。
“喂,小鬼,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局部,“哦哦哦,没什么事,哥哥你现在在公司吗?”
“在的,怎么醒那么早?”
“哥哥,我在公司楼下,你能下来给我刷个门禁卡吗?”
“嗯?怎么来找我了?”
他问着,连忙出了办公室,电梯直达一楼,他推开门,看见抱着一个大礼物盒的少女。
浓雾把高楼大厦隐没在乳云色之间,路灯隐约照出楼下少女的轮廓。
“温甜!”
许嘉怀急忙下来,青年并没有拿雨伞,伸手为她挡住雨雾,然后连忙带她进去公司。
少女留海上挂了一层毛茸茸的水珠,在灯光下泛着晶莹剔透的光。
“怎么了?怎么突然来找我?”
温甜抿唇,提了提手里的食盒,“来给你送早餐。”
办公室里明亮宽敞,许嘉怀抽出几张柔面巾帮她擦着发丝上的水珠,听见送早餐觉得有点哭笑不得。
“你怕哥哥饿死吗小鬼?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送?还下着雨呢?感冒了怎么办?”
帮她卸下书包,许嘉怀看见她抱着大礼物盒“这个礼物盒装的什么啊?要送人吗?”
不会是要送给他吧?许嘉怀想起在乌兰草原的时候,温甜说过要送给他一个礼物。
温甜干脆拿发夹把头发别起来,小心地把食盒放在餐桌上,“你不是说想吃河谷堂家的干拌馄饨吗?”
少女打开食盒,虾仁馄饨的香味四溢开来,这家店在另外一个区,很火,总是到八点就已经买完了最抢手的馄饨。
许嘉怀神色微怔,“我随口一说而已。”
可这样说着,心里却觉得温暖,原来他随口一提的话,也有人记到现在。
温甜点头,“快吃吧。”
许嘉怀笑着坐下吃,又问,“怎么去的?今天还起了这么大的雾呢。”
“嗯……我坐地铁去的。”
“那礼物盒也是送给哥哥的吗?”
温甜不想被他猜中,于是很别扭地去拆了礼物盒,“是花海泛舟的积木,我已经拼好了,送给你。”
馄饨的温热还在舌尖漫延,许嘉怀看着已经被拼好的积木,漂亮的桃花眼亮了亮。
他回忆着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喜欢积木。
“你演讲的时候说过的。”
温甜似乎才出来他的想法,有些不自然地回答,又说,“本来很想春樱杯拿到奖杯的时候,把奖杯和这个一起送给你的,不过现在送给你也还可以。”
“噗……”
许嘉怀忍不住笑了,拉温甜坐下,眉眼上笑意更浓,似乎不太喜欢在这种时候说什么太煽情的话,他安安静静把馄饨吃完。
“谢谢你,哥哥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个礼物。”
“嗯嗯,喜欢就好。”
温甜松了口气,酝酿着该怎么说出来那句话,许嘉怀怕她还没吃饭,就给司机打电话,让司机送她回去吃饭。
“没事,我不饿。”
想了片刻,温甜欲言又止,最后鼓起勇气去看许嘉怀,“哥哥,我有事情和你说。”
“你说。”
“我想去南方上高中。”
许嘉怀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温甜更直接说,“我想和舅舅舅妈一起去南方,然后在南方上高中。”
一句话说的青年猝不及防,他眉头紧锁起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想好了也决定好了,我想去和舅舅舅妈一起生活,高中去南方那里上学。”
室内寂静,针落可闻。
青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们又来找你了,还是跟你讲了什么?”
“没有,但这是我认真想过后的决定。”
明明是夏日,可办公室寒意骤升。
“为什么会突然做这样的决定?”
许嘉怀尽量保持着镇定。
“没有为什么,也不是突然。”
少女表情很认真,许嘉怀愣了愣,看到她的表情,知道温甜不是心血来潮。
“我先让司机送你回去,我下午会早点回去,等回去我们再说。”
温甜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扭头走了。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花海泛舟的积木上被很细致的点缀了星光灯,窗外冷雾阴霾,星星灯的光芒依旧不紧不慢一闪一闪。
青年躬身坐在办公椅上,唇角没有半分弧度,心里某出像是开始被人偷偷挖出一道口子,恰好凉风灌进去,他整个心脏都难受的狠狠缩起来。
清晨里的城市教练喧闹起来的时候,白雾浓云散去,日光薄薄一层打在高楼之上,并不温暖。
他麻木地处理公务,看宽阔的窗台前,日光由轻转盛再到衰竭,最后这座熟悉的城变为暮光之城。
梅园离这里不过五十分钟的路程,他这次却没有力气开回去,或者坐地铁的话会更快呢?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竟然真的去坐了地铁,地铁上人潮拥挤,他从前并不喜欢,总觉得太慢,一站又一站要停下来,可此时此刻看到一站里进进出出的人,却觉得身边人潮流动的太快了。
不断有人下去,不断有人上来,却都没有要和他同行的人。
他习惯了总是理性分析代替感受,习惯了平静地接受各种突如其来的不受控事件,也早就知道人心凉薄,成长其实就是学会独自接受孤独和无人问津,可是所有的理性分析在此时此刻都让他觉得窒息。
因为他没有办法把温甜归为理性。
夜来凉风起,梧桐叶萧萧瑟瑟。
别墅开门的那一刻,专门做饭的阿姨热情地问他想吃什么。
“许先生回来了?先生今晚想吃什么?”
许嘉怀礼貌地颔首,“什么都行,温甜呢?”
“甜甜在楼上看电视呢。”
“好。”
二楼客厅,温甜窝在沙发上,大屏幕上放的是《暮光之城》系列的电影,她看的很投入,没有发现许嘉怀已经走到她身后了。
“温甜,我们谈谈吧。”
温甜猛的回头,被许嘉怀吓了一跳。
“哦。”
她似乎有点心虚,连忙从沙发上坐起来跟着许嘉怀到了露台上。
三楼露台很大,不高,但是从这里可以俯瞰到郁郁葱葱的花园,被园丁静心栽种的紫藤萝正开的馥郁芬芳。
“你总得给我一个你的理由。”
许嘉怀坐下,慢条斯理地开了瓶气泡水。
温甜指尖微颤,不知道该怎么去叙述这个过于冗长的理由。
见她沉默,许嘉怀皱眉,“去南方没有什么好处的,教育条件不如这里,而且那里对于你来说,完全陌生。”
温甜笑了笑,故作轻松,“我无所谓的,你要非说理由的话,你不知道我舅舅开连锁店的吗?我回去当富二代啊。”
“当富二代?”
许嘉怀轻嗤,“你不觉得还是留在哥哥身边当富二代比较稳妥吗?”
“哈哈。”
温甜尬笑了一下,“可是我不想再留在你身边了……”
夜色彻底吞没残霞,一串又一串的紫藤萝在黑夜笼罩下,浓郁的像化不开的阴沉雨雾。
许嘉怀想笑一下,可心突然被这句话刺痛,嘴唇怎么都做不出来微笑的弧度。
他沉吟良久,眼眶狠狠发红,“小鬼,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好,让你觉得难受,你可以直接同哥哥讲,如果真的有,你可不可以原谅哥哥一下,因为这也是我第一次尝试和别人相处,还相处这么久。”
“不不,没有,你很好!”温甜连忙否定,“你说过,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去南方和舅舅他们一起,这都是我的选择,与你无关,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那到底是为什么?”
黑暗中,青年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温甜已经忍不住鼻子发酸,可她还是很平静地把话说完,“因为你不是我亲哥哥,我也不想总是待在你身边,让你养着我。”
“所以你想跟着舅舅,只是因为他是你亲舅舅,你跟他有血缘关系?”
所以朝夕相处的三年,都不如真假参半的亲人吗?
“对。”
温甜点头,“因为我……也很想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
然后她才有资格,在三年后对他表白一句喜欢。
如此肯定的回答,许嘉怀冷笑片刻,心脏仿佛狠狠受了一击,他整张脸都有些惨白。
“好好好……”
青年连说了三个好,手中的气泡水被他烦躁地往后一掷丢在垃圾桶里,液体四溢的声音在夏日夜晚里格外清晰。
他起身,转身离开的瞬间,眼泪还是夺眶而出。
因为毫不留情丢下他的是当初毫不犹豫抓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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