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夫人没疯,瞿心灯也看出来了。
或许是她没见过真正的疯子,装的一点也不像。只是呆愣的坐在那处,也不与人说话,就连她的三岁的阿囡哭着要阿娘也没有理会。
听到瞿心灯说他们姓柳时,书夫人的眼皮微微动了动,然而随后又垂了下去,一幅任瞿心灯说这么也不会开口的架势。
窗外,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书夫人盯着墙角的梅树看了许久,瞿心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早春时节光秃秃的枝干上已然冒出了嫩绿的枝叶。
“药开好了吗?”瞿心灯问。
许纪答:“开了一副温补的方子,府上的嬷嬷说回头便去抓药。”
瞿心灯点了点头。
“书宅可有异常?”这一句问的是瞿夏,后者给了否定的回答,随后又道:“我给他们家周边安插了我们的人,保证都平平安安的,不会又一点闪失。”
“嗯,你办事妥帖,走吧。”
“这就走?”明翎皱了皱眉头。
“嗯,这里查不出什么,况且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书策茂是在什么地方失踪的?”瞿心灯问。
瞿夏连道:“我抄过卷宗,这个书策茂是在城外尚未落成的佛寺承恩寺里头失踪的。”
“承恩寺?为了庆贺太后寿辰造的那个?”
“不错。”瞿夏点了点头。
“书策茂一个校书郎怎么会去那里?”明翎问。
瞿夏歪了歪头,道:“姐姐这就有所不知了,这个书策茂写得一手好字,承恩寺里头有一大片梅园,是供香客题诗作画用的,书先生写得一手好字,寺里那边就请他去抄写些前人的诗句在影壁上,算作是抛砖引玉。”
“莫非上京城中就他这么一个写字好的,偏偏就叫了他去?”明翎皱了皱眉头。
“自然不止他一个,这是为太后娘娘寿辰建造的佛寺,有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去题字抄书,因为这个,这一段时间寺庙里的人不少。”瞿夏道。
瞿心灯点了点头:“走吧,去一趟承恩寺,许大夫现行回官署,关注着些诏狱里头的动向,另外这便排两个机灵点的守着,暗处有人,切记一切小心行事,要是能查出对方来历更好,要是不能,切记不可暴露身份。”
“是。”
*
承恩寺原先是前朝一座规模极其庞大的寺庙,后经历政权更迭,战火纷飞,毁于一旦。大周建国之初的时候便只剩些残垣断壁,一直到前几年的时候,太后做了一个玄鸟降于佛祖足下的奇幻梦境。
相传佛祖低目慈眉,手指西方,周身光华灿烂,好不动人。太后醒后,便见床头卧着一只尾羽流光溢彩的奇鸟,钦天监说,这是传闻中涅槃重生的凤凰。
此鸟在太后殿内盘踞良久,最后朝西方飞去。太后大喜,着人往西方一探查,便见此鸟一直飞到西边的佛寺遗址之上。盘旋数日,昂声高啼。
这是极好的兆头,太后娘娘深以为此为上天感召,于是决定重建这座古寺,并更名为承恩寺。
然而这件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前朝之覆灭正是因为帝王广修佛寺,搜刮尽民脂民膏,最终覆灭于朝夕之间,其中这承恩寺的前身便是其中最为穷奢至极的。要想整个复原这座宏伟的佛寺是不可能的了,然而大家有不好忤逆太后的意思,于是乎,工部就递上去了个折子,出了个绝妙的法子。
原来的遗址恨不得占尽了西郊两座山头,规模实在过于宏大难以操控,而且之中有有一部分已然被开垦为农田,正值春播种的时节亦不好贸然征地,若不然,朝中那几位言辞狠辣的言官怕是能闹腾好一阵子,遂工部便提议将原先一半的地方从其中分出来,打造城一座行宫。
这边就是承华宫。
承华宫落成便将举行太后娘娘的大寿,届时太后娘娘还会在浴佛节当日亲自为佛寺住持落成大典,届时定然是大周世上少见的盛典。
“这梅园边上竟然就是万丈高崖?”瞿心灯透过白墙上的万宝纹漏窗往下望去,不经咋舌,这梅园坐落在后山,当真是好偏僻的地方。
前些时候从高崖坠下的始终感好像还萦绕在身侧,让她觉着有些心悸。
还有些隐秘的快感和刺激。
还真高。瞿心灯想,她从这么老高跳下来还没死,还真是命大。
她手上一下一下抛着个腰牌,那是官署的腰牌——假的,给寺庙中的住持和驻守的几个官兵看过之后竟然也顺利的进来了。
这倒是多亏了瞿夏,她有一手造假的好本事——瞿心灯三令五申她要用在正途上——比如说造假一个官署的腰牌带他们进还未对外开放的承恩寺。
“下次造假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好。”瞿心灯掂量着假的腰牌对着瞿夏淳淳教诲,最终成功收获了明翎的白眼。
“少拿出来晃荡了,回头让人发现是假的了就迟了。”明翎从她手中抢过腰牌塞进了瞿夏的腰包里头,“从哪里查起?”
“先去找负责管理影壁绘制的僧人,官府先前记录的卷宗你们看了吗?”瞿心灯问。
“没有,在车上,少主我这就去取。”
“不,先别看,先去问了再说。”瞿心灯道,迎面走过来个白髯的老僧,瞿心灯迎上去行了个佛礼,简单问候之后便开门见山直入正题。
“书先生是在哪一处题字,不知大师可否引我等去看看?”瞿心灯问。
负责接应他们的原先是位游僧,名叫惠游,后些时候才到了承恩寺中安定下来,一心吃在念佛。惠游大师一路领他们到了梅园一角,如今还是春天,新莳过来的梅花大多还是黑黑瘦瘦的枝干,虽有许多新绿,但终究少些美感。
等到年末下了大雪,偌大个院子里头梅花竞相开放,届时不知道得有多美。
“这院子竟然这样大。”明翎小声嘀咕道,“要不是留着神,指定要迷了路去。”
瞿心灯点了点头,四下打量着,惠游大师许是年迈了,步子并不是十分快,然而瞿心灯身上又有伤,倒是很适合她的节奏。
“大师。”瞿心灯忽然停下来脚步。
“施主何事?”惠游转过身来,一双古井无波的双眼定定地看着瞿心灯。
“大师,那边是怎么回事,好像被火燎了一般?”瞿心灯问。明翎朝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见不远处的墙壁一片焦黑,确实像是被火燎过的痕迹。
“前些时候走了水,不小心烧到了哪一处,过些时候工匠应该会来修。”惠游回答。
“走了水?这可不是小事,宝寺庄严,然而水火无情,这些事情还是小心一些为好。”瞿心灯笑。
“什么时候的事?”
“半月之前。”
半月之前,好像是在书策茂失踪前后?
“我佛慈悲,这里偏僻,并未有人伤亡,倒是寺庙中有几个新来的僧人燎到了脸,不过看过大夫后已无大碍,阿弥陀佛……前面就是书先生题字的地方,几位施主随我来。”惠游双手合十。
“那边看着有一条小路,是通往哪里的?”瞿心灯又问。
瞿心灯这实在是有些聒噪,但凡是换一个人此时都得有些不耐烦了,然而老僧只是朝那方向望了一眼,答道:“那是一条小道,莳花的花匠们留下的,往下走有一条小路,在往下走是僧人的住所。”
瞿心灯点了点头。
走了片刻,转而就到了一片长廊,这是题诗的“诗壁”,瞿心灯看着大致也已经完工,长廊边上有一间像是临时搭建的矮小房屋。
“这是?”瞿心灯眼神疑惑。
“这是守梅园的仆役住的地方,工程不小,浴佛日在即,有时夜里先生们也在此处或者是厢房歇息。”惠游道。
“书策茂书先生平日里是在哪一处歇息?”瞿心灯问。
“这些都有记录。”惠游招了招手,唤来一个小沙弥,“去,将记录的书簿取过来。”
“是。”小沙弥一路小跑,不过一会儿便取回来一本记录簿,瞿心灯接过一看,袖长的手指一页一页翻过,竟然发现题壁的这段时间,书策茂日日夜夜都宿在这回廊边的小阁子了。
“二月二十七日,他也是宿在了这里?”瞿心灯问。
“确定是有人看见他睡下了吗?”
“倒是没有亲眼看见,不过往常我去为各个院子里头添灯油,僧人空出来给大人们住的厢房没见过书先生。”小沙弥答,“先前你们官府里头有人来问,我也是这么说的。”
“那二十八日呢?为何没有记录?”明翎凑在一遍问说。
“阿弥陀佛,二十八日之后书先生就不见了……官府之前也来查过案子,说是失足掉下悬崖了,说是这个案子前些时候就了解了,大师父还为书先生诵经超度了七日,要我们在偏殿里头供了书先生的长生排位。”
这还超度上了,还供了长生排位。瞿心灯的眉头挑了起来:“坠崖?可有道崖底去寻找过?四周围墙完好,有时从哪里坠下去的?”
惠游大师面露难色,小沙弥倒是说:“梅花院子的围墙原先有一处是坏了的,只不过后来修好了,那一日晚上书先生摸黑回去睡觉,想来起夜的时候走错了摔了下去也未必。”
瞿心灯挑了挑眉,然而复问:“是什么时候发现校书郎不见了的?具体是什么时候?”
“二月二十八日的早上,喊大人们吃斋饭的时候。”小沙弥答。
瞿心灯笑了笑,并没有追问下去,带着明翎在寺庙里头逛了几处,这座新寺修建得盛大恢弘,好不气派,然而据说这还只是照着前身的体量的一半修建的。这就不禁引人遐想,百年之前那座巍峨庄严的宝寺香火昌盛时是何等景象了。
逛着逛着竟是又往上走山路回到了梅园,瞿心灯沿着外围的围墙走了一圈,果然见有有一处是新补好的,逛着逛着,渐渐走得离那一处被烧得焦黑的角门近得很,想着从这边出去,走着走着迎面撞上一个提着水桶、身穿僧袍往梅园里头走的僧人。
这人脸上尽是黑色的可怖的血痂,黑色中间有翻出血淋淋的嫩肉,面上的五官像是被融化了一般。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