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啪嗒——
云雾积聚，水汽凝结，直至负载过大，冰晶穿过云纱，迅速下落，化冰为水。
“哎，怎么有水——”
老妇人佝偻着背，拖着跛了的腿颤悠悠站定，她抬手抹了抹脏污的脸，混浊的眼眸充满了疑惑，她向四周望了望，又抬头向天望了望。
太阳明晃晃，万里无云。
“儿，有雨——”老妇人一瘸一拐地走近了儿子，怕了拍他的手，声音激动。
“娘，您愣神了吧，这天哪里会下雨……您看这太阳，哪里有雨，再说这都多久没雨了……”老妇人的儿子抬头望了望天，伸手挡住了刺眼的阳光，苦涩叹气。
老妇人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混浊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晴朗天空，她脸上的皱纹，枯瘦如深壑。
“娘，走吧。”老妇人的儿子扶住了她，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墙角的木棚走去。
啪嗒——
男人盯住了手上的水痕，水珠顺着皮肤纹理下滑，滴落在沙面上。他向天空望去，太阳已被云层遮住，黑云迅速集结，向宁城漫来。
“雨！娘，雨！”男人激动大喊，脸上表情似哭似笑。
“雨……是，儿，雨……”老妇人皱巴巴的手紧紧捏住了破烂不堪的衣角，口中嗫嚅说不出话。
“下雨了！有雨！！”男人哽着哭腔，高声宣唤。
他的喊声传遍的木棚的各个角落，木棚下蜷缩着的人，怔住了麻木了神色，他们一个个的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外跑去。
大雨倾盆而下。
“是雨，是雨，下雨了！”
流民仰起头，任由雨水浇淋，由脸，由头，由全身，直至淋淋湿透。
“地有救了！”
“我们有救了！”
他们高声欢呼，泪流满面。
啪嗒……
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接着了顺着木棚往下落的雨水，她喝了一口，怔忡地想：雨是甜的……
小女孩看着躺在地上睡着了的弟弟，脑海里是倒在半路上的父母，她红了眼眶，泪水滴落在了手心里捧着的雨水中。
她轻轻对弟弟说道：“弟弟，下雨了……”
……
文靖是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声吵醒的。
醒来时，床中只有她一人。
“帕子！”
文靖突地想到了昨晚没有收起的手帕，踉踉跄跄地朝梳妆台跑去。
台面上只有一些首饰，化妆用品，手帕不在上面。
不见了？文靖仔细在什么翻找起来。
“少奶奶，您起了？”锦心推门进来，看文靖翻找的动作，不禁问道，“您是在找帕子吗？”
文靖停住手上动作，问道：“对，锦心你知道帕子在哪里吗？”
“早上我进屋看帕子放在梳妆台上，就把他们收进匣子里了，我这就去拿给你……”文靖看着锦心从抽屉夹层里的匣子里拿出俩条松石帕子，拍了拍脑袋，想着自己真是睡醒笨三分，一急，都忘记往抽屉里面找了。
她接过帕子，看着帕子上面的松石，问道：“锦心，少爷呢？”
“少爷今天一早就出门了……没说去哪……”锦心低声回答。
文靖看向窗外的坠下的雨水，轻轻点头。
下雨了……
陈思吟等着的时机到了……
文靖复又看向手中的帕子，思忖，陈思吟看到帕子了吗？
没看到更好，看到也没什么，本来就没啥？
文靖低眸，想到了昨晚上那个梦。
所以之前落水是许行救了原主？
那他为何要躲呢？
是因为原主是好友未婚妻，怕人误会？
文靖思索了一下古代的规矩礼仪，觉得很有可能是这个原因。
梦潮褪去，记忆已经模糊，想深究也只有余痕。
……
久未逢甘霖，这雨一连下了几天，陈思吟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
这日，文靖刚走进西院，就见楚唯站在门口，屋内几个侍女正忙忙碌碌地收拾着东西。
文靖疑惑，转头问楚唯：“楚唯，这是怎么回事？她们在收什么东西？”
楚唯回答：“少奶奶，少爷吩咐我回府收拾行李。”
“行李？这是要去哪儿？”
“少爷要去塘溪村。”
“去几天呀，怎么这么大阵仗？夫君也没有和我说......”
“这个属下不知，少爷只是吩咐回府收拾行李。”
“是何公务如此匆忙，是出什么事了吗？”
“属下不知。”
“......”
“不知。”
“......”
楚唯依旧那副木头摸样，一问三不知。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文靖转头吩咐锦心和妙玉也收拾行李，她要和陈思吟一起去。
为何要一起？陈思吟一起不知多久，自己若是不跟着，还不知得在这宅子里困多久呢！
楚唯劝阻：“少奶奶，不可，少爷吩咐过......”
文靖看着楚唯，声音冷静：“夫君要是问起，我自会与他说明情况的。”
锦心和妙玉手脚利落，不一会儿已经收拾好行李了，正提着包裹等在门口。
“楚唯，你带路吧。”文靖吩咐。
“少奶奶！”楚唯眉头拧紧，平日冷硬的脸上透着纠结。
文靖没应，只是平静地看着楚唯。
楚唯最后架不住文靖的固执，只能让文靖上了马车。
文靖静静地坐在马车里，考虑这次出行紧急，就没带上锦心和妙玉，而是让她们留在府上照看。
马车车速变缓，车轮处发出吱嘎一声，停在一间茶铺门前。少顷，一股重力压在车头，车上的木板发出“沙沙”的声响，车帘被一把掀开，陈思吟正要弯腰进来，抬眸看到车里坐着的文靖，他一愣，好看的眉头继而皱起，他扬声喊道“楚唯！”，声音不似平日的温和，而是含着愠怒。
文靖弯腰上前，握住他的手，温柔干燥的触感自手心处传来，她把陈思吟拉到身边坐下，温声对他说：“夫君不用斥责楚唯，是我自己要跟来的，夫君今天径直就派人回来收拾东西了，问楚唯他也只是说要去塘溪村，其他一概不知。”
文靖声音微微梗住，继续：“夫君，我知道你情况很紧急，可是什么也不知道，我真的很担心。”说罢，她抬起袖子，掩面，不让陈思吟看到眼睛的泪珠。
其实文靖也很紧张，她害怕陈思吟不吃苦情这一套，执意要让楚唯送她回府，到那时她的眼泪就白流了。
文靖定了定神，放下手臂，侧头望着陈思吟，杏眸里含着泪光，眼尾红红的。陈思吟的面容隐在阴影处，神情有些模糊，一双眸子静静地看着我，没有出声。
僵持片刻，陈思吟还是没有说话，文靖咬着嘴唇，吸了吸鼻子，把自己代入原主林知静，此情此景，越想越委屈，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往下落。
滚烫的泪珠砸在陈思吟的手背上，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蜷了蜷手，过了一会，他叹了一口气，抬起手为文靖拭去眼角的眼泪，他低声对我说：“别哭了。”声音沉的发哑，接着，他吩咐楚唯驾车。
“驾！”楚唯驱马，马车缓缓向前，车内很安静，只有车轱辘辗转的声音。
“呜，夫君，我知道你不想我跟着来，但相比被你责怪，我更不想做一个只会留在府里等待的妻子。”
“没怪你，”陈思吟给文靖递了张帕子，继续，“路途遥远，我怕你不习惯。”
“比起等待，我更愿意舟车劳顿。”文靖回答。
她继续道：“夫君，你以后能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像今天这次出行，我都是从楚唯那里知道的，我是你妻子，我不要求你事事都跟我说，但是今天这种要出几天远门的事，我也不想当那个最后一个知道的人......”越说越伤心，情绪隐隐又有失控之意。
陈思吟：“阿静，这次是我的错，没想瞒你，确实是我疏忽了，我向你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原谅我好不好？”
文靖看着他，清俊的脸上确实有愧疚之意，想着应该差不多了，就给他递了个台阶：“好，我原谅你，下次可一定一定不能这样了。”
文靖有些累，伏在在马车窗沿上，想着这哭戏可这真是个体力活，太累了，希望下次不要再有这种戏份了。
出了宁城城门，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车轮滚动带起阵阵黄沙，渐渐掩盖住了来时的路，宁城城门远远地被甩在后头，模模糊糊中，只剩下了一点点宏伟的形状，直至消失不见。
出城时，文靖望城外看了看，发现之前搭满木棚的城墙边上已经没雨蜷缩聚集的流民了，只余下空荡荡的木棚立于墙角下，零零落落的还有几个人在拆除木棚。
雨一下，地能活，事情有了转机，他们可能都已经有了去处，被安置妥当了。
路面越来越崎岖，马车颠簸了一阵，路上早已看不见其他车辆或行人的影子了。
文靖放下窗帘，开始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远远传来几道隐隐约约的人声，她掀开帘子，远远望去，村子的轮廓若隐若现，外面也渐渐嘈杂起来，吱嘎声起，马车停在了村头。
塘溪村到了。
村门口围着一堆人，衣着淳朴，看样子是村民。
为首站着的是一个摸样估摸六七十岁的老人，拄着木拐，与起说是拐，不如说是棍，树皮包裹，颇为随便。
老人蓄着山羊胡，黝黑的脸上布满了深深沟壑，满是岁月痕迹。见文靖他们下车，便拄着拐朝他们走来，身边有人想扶老人过来，被他一巴掌拍掉，虽一瘸一拐，但速度却不慢，不由片刻，人便到了跟前。
有雨，地就能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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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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