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煜明看着沈黎有些失落又迷茫地从行然居离开,并且拒绝了他的相送,那一瞬间,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很空。
是不是说得太过了?闻煜明想,他有些后悔,沈黎才十二岁,这个年纪是感情的萌芽期,对身边的人产生朦胧的好感再正常不过,他这样讲大道理似地拒绝,是在伤小孩的心。
可他又不能给沈黎留下这样的期待,想起在若良镇的事,闻煜明的心肠又硬了几分,沈黎看得话本太杂了,又从小住在歧阳山上,几乎没和什么女眷相处过,自然也不知道龙阳之好在俗世来说是十分艰难的。
更何况……闻煜明在二楼阁楼,看着那离去的小小身影,攥了攥手。
说不定,沈黎将来会遇到喜欢的女孩,那或许才是他的良缘。
闻煜明压下心里涌上来的憋闷,抄起书架上的一本书,想要引开自己的注意力。
可他的大脑却不由自主地描绘着沈黎,描绘小孩长大、娶妻生子、白发苍苍、子孙满堂。
这是世人幸福又美满的一生,这一生里,或许并不会有他闻煜明的位置。
闻煜明将书放下,闭上眼,喃喃自语:“这才应该是……最好的未来。”
沈黎带着闻煜明给他的故事回了自己的小楼,倒在床上连饭都没吃就把脑袋埋入被子里。
眼睛一合上,就是闻煜明那徐徐的语速,小姐和闻公子的故事在他梦中上演。
等窗外传来鸟鸣声,沈黎睁开眼,他看着窗外鱼肚白的天,肚子在“咕噜噜”地叫。
沈黎起身,看着桌上没吃完的糕点,随手拿起一块,就着凉水把那被地龙烘得毫无水分的甜米糕咽了下去。
半晌,他嘟囔道:“这个闻公子,就是个渣男嘛……”
——这就是他在梦里复盘了数次后得出的结论。
“但是……”沈黎转身,在门口正衣冠用的铜镜看了看自己的模样,确实还是小孩子的样子。
“也难怪子礼哥哥会不信啊……”
沈黎垮下肩膀,心里有些失落,他真的很喜欢子礼哥哥,哪怕现在分不清和喜欢甜食有什么区别,但是他知道,他想子礼哥哥一直和他在一起,他不知道未来会遇到谁,他只想抓住现在。
可子礼哥哥不想被他抓住,沈黎看着窗外,又下了一夜的雪,那雪更厚实了。
沈黎有一种预感,或许子礼哥哥,并没有准备在歧阳山常住。
“这预感应该不是真的,”他喃喃道,“毕竟我的卜算可是下等,怎么会有准确的预感呢?”
想到这里,沈黎的心情才稍微明媚一些。
昨天的表白确实有些太过随意,沈黎想,或许,他应该准备好,等他再大一些,看起来沉稳可信一些,然后再郑重地、正式地跟子礼哥哥表白心意。
于是沈黎决定将昨天放到脑后,作为未来某一天表白的铺垫,等太阳升高后,又欢欢喜喜地去行然居找子礼哥哥去了。
闻煜明之前还担心那天后沈黎会对自己疏远,但小孩第二天又和往常一样来找他,腻在他身边看书聊天,仿若之前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他悄悄松了口气,心里那空的一处似乎被填满,可他知道,这“满”是虚的,或许哪天踏上去,就会陷入无限深渊。
年终考过后的歧阳山并没有闲下来,反而是陷入了更加忙碌的时节。
腊月过后就是元月,各国的少君和天机使将在腊月十五后来到歧阳山半山腰的天机阁外阁,歧阳山的夫子们和少阁主在那里等着接待他们。
等人到齐后,就开始进行为期十天的天道统析,依据各国天机使和少君带来的年终统报对一年内各国的天时运作、作物情况、民生影响等方面进行汇总和分析,敲定最后五天要进行的山河社稷大阵的调整方案。
阁主会在这个时间段在歧阳山顶、苍穹玉台处进行闭关,为即将到来的山河社稷大阵调整做准备。
而十二地支弟子则会在这段时间接受夫子派来的任务,和在外阁的众人一起,参与到对山河社稷大阵的方案调整中。
但因为十二地支弟子还不是正式的天机使,所以对于大阵调整的博弈还是在外阁,内阁里的任务都是拆分好的,根本看不出来自己承接的任务在整个大阵的调整中是属于哪个部分。
沈黎则是托了年底的福,由于此时的天机阁实在是缺人手,他之前揍付之原的事从原本应该被关禁闭改成了任务量加倍,所幸他天资聪颖,这些对其他弟子来说过多的任务都赶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
在天道统析的最后一天,夫子等沈黎算完,拿走了结果。沈黎揉了揉熬红的双眼,走出储阁,看到了那在门口等着的人。
“子礼哥哥!”
闻煜明算着日子来接他,储阁的弟子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被加了几倍任务的沈黎。
看着小孩红彤彤的眼睛,闻煜明一阵心疼,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碰沈黎的眼皮,沈黎乖乖闭上眼,像一只任撸的小猫。
“沈黎。”
一个声音响起,闻煜明的手一顿,沈黎睁开眼,看到蒋晦站在一旁。
蒋晦的神色也十分疲惫,作为储阁的夫子,这段时间他也忙得很。
沈黎眨了眨眼:“小夫子?”
蒋晦对闻煜明点点头,唤了一声“闻少君”,然后对沈黎说道:“少阁主要见你。”
闻煜明的眼睛微微眯起,而沈黎困惑道:“少阁主?他不是应该在外阁忙吗?”
按照以往的惯例,墨寒辰在外阁主持天道统析,现在最后阶段,应该是要做阵法方案的最后复盘,明天就要改阵了,为什么少阁主现在要见他?
蒋晦也没有多说,只是带着往一处沈黎从来没有走过的路走去。
这条路绕着山往上,中间有层层的阵法检查和傀儡守卫,阵法用的都是环环相扣的连阵,傀儡比之前沈黎看到过的所有傀儡级别更高,且更有肃杀之气。
沈黎拽着蒋晦的衣袖,生怕走错一步激起阵法或者是傀儡的反应。
冬日山风夹着刀子一般,吹在人脸上生疼,路边的阵法灯笼泛着本该代表着过年喜庆的红光,可在这静谧而黑暗的深夜看起来有些诡异。
“小……小夫子,这不是通往外阁的路吧?”沈黎声音有些抖,“我那个惩罚应该算结束了吧?”
沈黎问的自然是他和付之原的事,之前明明说了这次的惩罚不关禁闭,任务加倍就行,怎么现在任务完成了又把他往犄角旮旯带呢?
少阁主总不会说话不算话,找了个新地方关他禁闭吧?
“这是通往苍穹玉台附近的一条路,”蒋晦看他实在是害怕,伸手把沈黎的手攥在手里,像小时候牵着他学走路那样,“不是去带你关禁闭,是真的带你去见少阁主的。”
蒋晦拉着沈黎的手本想让沈黎安心,可沈黎却觉得有点别扭,明明小时候都是小夫子牵着他去各种地方玩,怎么现在就不习惯了呢?
沈黎悄咪咪地把手从蒋晦手里抽出来,又拉回他袖子上,然后若无其事地问道:“少阁主为什么会在苍穹玉台附近呀?他不是应该在外阁吗?”
“现在在外阁主持天道统析的是阁主,少阁主从今年开始,接替阁主做闭关准备。”
沈黎一怔。
少阁主接替阁主做闭关准备……
按照天机阁传统,这一般是阁主准备退位的前兆啊。
少阁主……他就要接下阁主大任了吗?
那自己要对他说声恭喜吗?
可是,天机阁阁主如果准备退位的话,就意味着,意味着……
大限将至。
沈黎努力回想他上次见到阁主是什么时候,可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等他被蒋晦带到少阁主面前的时候,沈黎吓了一跳,心想大限将至的看起来更像是少阁主啊!
墨寒辰靠坐在床上,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的颜色也极淡,眼底乌青,看起来似乎随时就要昏过去。
“少阁主,”蒋晦行礼,“沈黎来了。”
墨寒辰睁开眼,他黑色的眼睛落在沈黎身上,对蒋晦摆了摆手,蒋晦躬身退下,他轻轻开口道:“过来。”
墨寒辰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弱,沈黎心里一紧,往他床边走去:“少阁主,你怎么……”
最后那个“了”字还没出口,墨寒辰就骤然伸手,将他拽了过来。
沈黎被迫伏在他的胸口,听到墨寒辰就连心跳都变得又缓又轻,仿佛随时都能停止一般。
沈黎吓得不敢动作,连挣扎都不能,墨寒辰现在明显是极度虚弱的状态,沈黎怕自己万一那里没动好让少阁主病情加重了。
“少阁主?”他小声地唤道,“你……你先放开我,到底怎么了?”
墨寒辰并没有理会他的诉求,而是将双臂收紧,将鼻尖埋入沈黎简单束起的头发中,似乎在竭力汲取着什么。
沈黎被勒得有点呼吸不畅,他小心地伸手准备轻轻推开墨寒辰,却听耳边传来一句轻喃——
“小狸奴。”
沈黎的动作一僵,那些遥远的记忆似乎又渐渐清晰。
这是他五岁之前,墨寒辰经常唤他的称呼,但…自从那件事后,少阁主再也没有这么叫过自己。
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吗?沈黎想,生病总是让人脆弱的,就像他生病的时候,也总是抓着旁边的什么人。
“除夕之前陪我在这养病吧。”墨寒辰将他揽在胸口,声音虚弱地决定了沈黎年前的安排。
除夕夜晚子时开始调阵,之后新年的太阳第一次升起时调阵完成,然后便是接连三天的祈福。
这段时间十二地支弟子必须全程参与。
沈黎本想除夕之前和闻煜明待着的,可……
沈黎还想说什么争取一下,可墨寒辰的呼吸已经渐渐均匀。
他似乎是撑着最后的力气来唤沈黎过来,然后就为交代这么一句话,再揽着他沉沉睡去。
似乎,没有沈黎,他就不肯陷入沉眠一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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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天道统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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