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的港岛,下完最后一场春雨,便正式迈入夏季。空气中充斥着挥之不去的湿热,路上的行人被热得汗流浃背,但仍挡不住他们对豪门八卦的热衷之心。
今日,港岛正在举办一场盛世婚礼。
何家的大儿子何远程和女友宋晓棠相恋三年,终于修成正果,步入婚姻殿堂。他们同在常青藤求学,毕业后携手回港进入家族事业打拼,才子佳人,郎才女貌,好不般配。
何家包下其下五星级酒店作为婚礼场地,现场防守极为严苛,每一张请柬皆为新婚夫妇亲手书写。安保人员仔细核对请柬字迹、邀请名单无误后,才逐一放人入场。
苏云为来得有点晚。
晚上九点一刻,她才姗姗来迟。她是专门挑这个时间过来的,既不是婚礼刚开始兴奋得最为热火朝天的时候,也不是婚宴结束时疲惫得无精打采,而婚礼过半,是宾客们最为放松的时候。
酒店门口保安正在核对着苏云为漫不经心递过来的请柬,她东张西望,企图光鲜亮丽的来宾中搜寻新郎新娘靓丽的身影。
保安诧异,婚礼仪式结束约有两个小时,居然还有人才到。他上下打量一番苏云为后,瞧不出有不妥之处,况且请柬上的字迹确是何远程亲笔,名单上也有苏云为的名字,再三确认无误后便放她入场。
苏云为穿着简单,一身休闲装,白色体恤,浅蓝色牛仔裤,脚踩白色匡威鞋,一头利落的黑发扎在后脑,背上还有一个空瘪的黑色双肩包。
仪式结束后,来宾们用过晚膳,便开始唱歌跳舞,各自玩乐。为了确保玩乐的来宾随时补充能量,撤下酒席后又摆上自助餐。既遵循父母辈的婚礼传统,又迎合了年轻人聚会喜好,这是宋晓棠和何远程共同商定的婚礼效果,双方父母也乐得年轻人自己做主。
苏云为与往来的宾客擦肩而过,举起手机四处摇晃,她嘟嘟囔囔道:“看到了吧,人家嫁得可好了,您老人家甭惦记,在上边好好过着吧。”
苏云为晃荡完一圈,给手机里方海平的遗像解说一番后,便直接来到自助餐台。此时的餐台上寥寥无几,只有一两个玩累的宾客在挑酒喝。
她环顾四周,趁着无人注意自己,拿上切刀,豪迈地把一整块还未动过的西班牙火腿切成五份,用锡纸包好放进她带来的双肩包内。
完毕,苏云为又瞧上装在冰柜里还未开罐的鱼子酱,嘀咕道:“外国佬好鱼子酱,不知道穗市人民好不好这口?”
琢磨一会,管他呢,先全部装进袋子里,等回穗市,全部挂交易平台上打包卖了。
苏云为装货装得认真,忘记侦察四周,没留意到有人在她对面上停留许久,把她的一举一动全落入眼里。
待她再次搜寻值钱的食物时,发现一股强烈的视线紧紧地粘在她身上。苏云为猛地抬头张望,把她对面的男子吓得呛一口果汁,狼狈地咳嗽。
苏云为倒是不好意思,不是因为干坏事被抓个正着,而是把人吓到。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对方情况,顺手抽几张纸巾递过去,“你还好吗?”
男子接过她的纸巾,轻微地摇头,他还不能立即说话,得等那股呛人的感觉下去,不然一边说话一边咳嗽,怪失礼的。
苏云为静静地站着,等着他缓过来,顺道观察一番对面的男子。
男子的穿着正式中带点休闲,里面一件白色的棉麻衬衣,松开三颗纽扣,外面套一件藏蓝色西装。额前细碎的头发随着他擦嘴的动作微微晃动,嘴唇被纸巾抿得发红,高挺的鼻子上还挂有几滴橙黄色的液体,恰到好处的眼皮不深不浅,没有深到眼眶凹陷,也没有浅到出现内眦眼。
苏云为极其羡慕这样规正的眼皮,她有点内眦眼,眼尾不够狭长,不够有气势,吓唬不到人。
苏云为是身不正,影子也真的斜。她思考两分钟,决定病急乱投医,讨好似地拉开双肩包拉链展示给男子看,“要不我分你一点,你别往外说出去呗。”
话音刚落,她意识到这是个愚蠢的决定,能来参加婚礼的人非富即贵,哪看得上这点微不足道的火腿,心里正忐忑,何宥鸣却是微微一笑,瘦弱的双手快速地摆动,“我不需要,你拿着吧。”
苏云为见他无意举报自己,愈加心安理得。她又加塞几罐鱼子酱,却听何宥鸣再次出声,“你最好别拿鱼子酱,它们需要低温保存,温度高一点,就会变质。如果你想拿点值钱的东西,这边冰柜最上层的红酒,你可以拿走。”
苏云为跟随何宥鸣眼神的指示,看到排列整齐的红酒柜大大咧咧地摆放一瓶瓶看似价值不菲的红酒,她有点迟疑,“最上层的红酒能卖多少钱?玻璃易碎,把其它物品弄坏,得不偿失。”
闻言对方话语里的担忧,何宥鸣顿时觉得自己考虑不周,但还是耐心回复,“具体能卖多少钱我不清楚,但上层红酒每瓶市价起码1万元以上。”
苏云为刹时喜笑颜开,今晚果然不白来,收获丰富。她把鱼子酱全部归回原位,把双肩包空出来给红酒腾地,一瓶瓶塞着泡沫的红酒被她不假思索地装进背包里,直到再也加塞不下,才心满意足地把双肩包背在身上。
而何宥鸣像站桩一样静静地立在她脚边上,似乎在给苏云为盯梢。
掂量完背包的重量,确定能够背得动后,苏云为又拿过被舀得只剩浅浅一层的装酒的玻璃碗,拿出冰柜里其余的红酒全部倒进去。
何宥鸣不明所以,疑惑地问她,“你要做什么?”
苏云为头也没抬,忙着倒酒呢,但也没拿他当外人,大方地把计划透露给他,“搞点小事,打砸婚礼。”
何宥鸣被她一句话吓得差点没拿稳杯子,他长吁一口气稳住心神,继续追问,“你要抢婚?可是仪式都已礼成,太晚了吧。”
苏云为头也不抬继续忙活,没有因为对方的追问停下动作,“抢婚?这位朋友,你过于异想天开了哈。我只是给新郎找点麻烦,我准备把这一大海碗的红酒全撒他身上。”
“只撒酒不抢婚,倒还成,又不出人命。” 何宥鸣想得很乐观。
毕竟婚礼宴席进行到现在,所有人都玩疯了,在酒店的大草坪上欢歌笑语,歌舞升平的,手里拿着的红酒、香槟、果汁,只要是液体,便互泼到对方身上,庄严又严肃的婚礼早就演变成泼水节。
这也是何远程和宋晓棠的提议,尽可能让大家玩得开心,玩得满足,特意开放所有的公共区域,于是来宾愈加肆意妄为。
“何远程不是爱严苛遵守自己下的规定吗?反正这个女生泼他酒,也算是遵循他定下的玩乐效果,不算破坏规矩。”何宥鸣回想起何远程迟迟拿着体检报告压他,不准许他工作的事情,早想揍他了,“他自己下的约定,自己还不遵守,宁愿和大嫂躲在房间里猫着,也不愿意出来和大家玩泼酒节。”
可他想不明白的是,眼前这个胆大妄为的女生估计也就是个高中生,与何远程哪来的仇恨,看着也眼生,他印象里完全没有这个女生的身影。他越发奇怪,逮着她追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云为总算装满一大碗的红酒,她抱起来毫不费力,还试着上下移动,找找手感,如何准确无误地一击即中。
“我是女方的朋友,看新郎有点不顺眼,教训他罢了。”苏云为半遮掩半直白地解释,倒不是敷衍何宥鸣或者怕他告状,主要是其中牵扯的关系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运动几下后,她脑子也活泛起来了,“这人不知底细的,要是坏我事岂不是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为了以防万一,苏云为气势汹涌地抱胸靠在餐台边沿,板着一张稚嫩的脸紧盯何宥鸣,“你呢,你是哪头的?”
何宥鸣没有丝毫隐瞒,“我是男方那边的。”
苏云为不满了,既怪何宥鸣遮遮掩掩又怪自己没早点问清楚,不禁怒道:“你等会该不会拉偏架吧?这很不道德啊,亏我还把整个计划告诉你。”
何宥鸣双手投降,无辜地说:“我不会的,我跟男方有仇。相信我,我是站你这边的。”
苏云为再次仔细地端详何宥鸣认真的表情,“瞧着挺斯文的,不像二五仔。”
“行吧,姑且相信你一回。管你是女方还是男方那边的,只要是跟男方有仇的,都是朋友。”苏云为笑得明媚,拿出手机,热情地邀请何宥鸣,“加个微信。”
何宥鸣有点尴尬,一只手在口袋里摩挲手机屏幕,愣是没好意思拿出来,吞吞吐吐道:“我没有微信。”
苏云为也不尴尬,“忘了你们港岛人不用微信,那算了,下次有缘再见。”
苏云为爽快大方,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他缺的也是这样的朋友。何宥鸣觉得有点可惜,“婚宴结束后,问问周秘书怎么下载微信吧。”
何宥鸣看着苏云为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伸长脖子到处找寻何远程的身影,好心地问,“你泼了新郎一身酒后,接着要怎么逃脱?”
“跑呗,跑不过我再解释是女方的朋友,晓棠姐会为我说情的。”苏云为叫宋晓棠叫得亲切,行事思考也想得简单,似是不觉得惹怒男方是件大事,瞧着像是有备而来。
但何宥鸣担心她低估何远程睚眦必报的狠毒程度,有心提示她两句,“你若是真的跑不过,可以从酒店后厨跑出去,那有一个后门,只有厨房人员会进出,没有保安防守的。”
苏云为顿时感激地紧握他双手,她虽无后顾之忧,但也不太想被逮住后麻烦宋晓棠,毕竟三年没见,是否记得她还是另一回事,“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何宥鸣勉强地笑了笑,只希望自己别被何远程抓包。心大的苏云为,丝毫没留意到何宥鸣的表情变化。
晚上十点刚到,酒店古董钟的秒针走完最后一秒,发出铛铛铛的提醒声,宋晓棠挽着何远程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俩人言笑晏晏,在来宾的开道中,步履缓慢地走向舞台中央。
宋晓棠今晚美得格外动人,一条淡紫色薄纱抹胸拖地长裙极为贴身,是何远程请来国际知名服务装设计师专门为她量身打造的;棕黄色的头发梳在脑后,挽了个落落大方的髻,别致地用珍珠发卡别着;脖子上戴的是去年从拍卖行拍下来的价值三个亿重达140克拉的珠宝项链;手上是何家祖传的10克拉蓝宝石戒指,钻石豪服加身,衬得她光彩照人,人人羡艳。
两旁的嘉宾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注视在这对璧人身上,唯独苏云为艰难地挤过人群,抱着晃荡不停的红酒碗,找准角度,避开宋晓棠,一举泼了上去。
猝不及防的事故,把所有人都弄懵圈,一瞬间的安静持续不过五秒,随后现场爆发昂扬起伏的大喊大叫的声音,宾客们你推我我挤你互相争着往前看热闹,把新婚夫妇围得水泄不通,记者们的拍照声络绎不绝,一片狼藉之际,苏云为趁乱赶紧跑了。何远程呆若木鸡地杵在原地,宋晓棠在包围当中迅速地瞄一眼泼酒的女子,当即认出苏云为的模样。
她顾不得现场的混乱,转身离去,想要追随苏云为渐行渐远的脚步。何远程被宋晓棠的动作拉回神思,他死死地抓住宋晓棠的手,纂着她不让她离开,“晓棠,你要去哪?”
宋晓棠挣脱不了何远程发狠禁锢的双手,她着急地解释,“你不要让保安去抓泼酒的女生,我认得她,她是我朋友的女儿。”
何远程这才勉强地松了点力气,但还是不敢完全松开。尽管婚礼仪式全部走完,但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何远程怕,怕有人会来抢婚,也怕,宋晓棠会悔婚。
宋晓棠见何远程发愣,再次使劲地甩开他的手,推开看热闹的人群朝着苏云为逃跑的方向追去。
她穿着尖头高跟鞋,没法跑快,只能把鞋子脱下,赤脚追人。
苏云为虽然得了何宥鸣的指示,可她对酒店内部不熟,拐了两个弯也没找到厨房的位置,况且她还背着满满一大包战利品。
正茫然无措之时,她顺着酒店的指示牌仔细地分解线路,天无绝人之路,竟让她找到厨房的位置。
苏云为拼命地向前奔跑,冷不丁地听到拐角处传来脚步声,心想这是要被追上了。不过她没有慌张,还有机会,厨房门近在眼前,她迈着敏捷有力的步伐,一鼓作气地冲向厨房。
在工作人员震惊的目光中,苏云为随机抓住一个人,急促地问,“后门在哪?”
那人指了指身后的路,苏云为立即放过他,再次冲刺。
却在这时,她听到一个女声在她身后大喊,“小云,不要再跑了,快停下,没人会抓你。”
苏云为认出宋晓棠的声音,可是后门就在十米内的距离,难道要放弃吗?她思索片刻后,她来这是为了彻底了结方海平不死心的念想,于是乎她停下脚步,等待宋晓棠前来。
宋晓棠见她停住脚步不再逃跑,自己也不再继续跑动,而是改为慢慢地走向她。她先前跑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此刻正用力地呼吸空气,两额的头发散乱在耳边,一只手拿着鞋子,一只手撑着腰,满脸是汗,却依旧明艳动人。她倚着墙边,有气无力地向苏云为招手。苏云为见状,乖乖地来到她眼前。
何远程带着一帮保安追来厨房,后面还跟着姗姗来迟的何宥鸣搀扶着何家父母,“还是没跑出去啊。”何宥鸣为苏云为感到可惜。
何远程气势汹汹,瞪着一双凶狠的眼睛用手指向苏云为,他身上还是那件燕尾服,只是布满红色的酒痕,发梢湿漉漉,有一揪没一揪地粘在额前,鼻翼因为快速呼吸稍显张大,显得十分滑稽。
宋晓棠急忙阻止他要捉拿苏云为的举动,“Jackon,你冷静点。我说过我认识她,她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那她泼我一身酒?”何远程不敢相信宋晓棠为这个让他难堪的女生说情,态度顿时强硬起来,但也不敢把怒气发泄在她身上,强忍着怒火,咬牙切齿地质问苏云为,“你是谁?你的目的是什么?”
苏云为被他过于严肃的语气弄得扑哧一笑,她好整以暇地看向何远程暴怒的双眼,不紧不慢地,一字一句地吐露清楚,“我是方海平的朋友。”
这话一出,宋晓棠蹙紧眉头不语,何远程当场愣住,何宥鸣和何家父母眼观鼻鼻观心,后厨工作人员则纷纷低头做事不敢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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