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员工们在六一儿童节玩得最为欢乐的时刻,行政部紧急上线,苦哈哈地在公司大群发布最新行为规章准则,增加禁止穿着奇装异服和禁止漂染亮色系的发色两项规定,耳提明面全体员工自觉遵守,违者根据规章进行适当处罚。对于YM分公司的大多数员工而言,不过又是两则不痛不痒的新规而已,没什么新意,但苏云为却能从其中嗅出专门针对她满满的恶意。
新规发布后,苏云为不再继续留守在公司,而是出去办事,她先是跑到穗市有名的十三行采购下周要穿的服装。琳琅满目的铺子和地摊,各式各样的服装应有尽有,这里是穗市最大规模的批发市场。
讨价还价一番后,苏云为花费100元买下两套正装,劣质的纯白衬衣,黑色磨砂的西装裤,不用凑近,都能闻到一股有点发臭的工业塑料味。两套衣服都是很普通的样式,无甚突出,用手使劲搓一下,还能搓出线条。苏云为登时不敢大意,对待这两套衣服如同对待嫩豆腐一样,小心翼翼地装在袋子里,她还得靠这两件衣服熬到九月开学呢。
接着,苏云为又回了一趟家,主要是为了解决她的紫色挑染。她来到“老地方”理发店,她头发的紫色挑染,就是在这里做的,便宜,质量好,老板做的都是街坊生意,有口皆碑。
理发店的老板是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接手父亲留下来的理发生意。父亲给儿子累积了二十多年的客源,只要他老老实实的剪头发,不坑蒙拐骗,靠着这家店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老板端量镜子里的苏云为,爽朗地问她,“我上次给你做的挑染质量怎么样,没掉色吧?”
苏云为看着镜子上十分瞩目的紫发,脸上不禁露出心痛的表情,叹气道:“是挺好的,但我得染回正常发色,公司领导搞针对呢。”
老板顿时义愤填膺,跟着苏云为一起骂骂咧咧,“叼拒老逗,把他揍一顿就老实了,这些扑街仗着有权有势,欺上霸下的,他要是来我这剪发,我肯定收他双倍价钱。”
一顿输出完毕,老板可惜道:“你长得白,这个挑染很适合你,很显气质。现在你要怎么处理,染回黑发?”
苏云为一时拿不定主意,和老板陷入沉默中。
下午六点,穗市出现火烧云,粉色的霞光蔓延数公里,映照在路人上,大街上,玻璃窗上,所到之地皆是一片浪漫的粉色,惹得人们纷纷停下脚步或手头上的工作拍照留存。
此时YM分公司办公大楼万籁俱寂,只有何宥鸣还在办公室赶策划案,粉色的光打在他身上,倒衬得他锋利的下颌角十分柔和。但他无暇欣赏窗外磅礴的晚霞,其中不曾抬一眼,全身心投入工作上,霞光在他的忽视下慢慢地消散。
约摸一小时后,何宥鸣终于停下敲打键盘的双手,活动长时间弯曲的手指,向后伸懒腰,无聊地望向前方。办公室内漆黑一片,对面商场的灯光有稍微几缕光线射到地面上,打破黑暗的规整。
七点了,若是平时,公司还留着大半的人加班,然而今天特殊,没到下班时间,人已经走光,此时大楼内寂静无声。
何宥鸣看了眼时间,打算去茶水间煮点咖啡继续工作。他的生活很单调,长时间病床的日子让他没有能够说得上几句话的朋友,他早就习惯一个人独处,所以并不感到寂寞。可不知为何,今天的他,却感到有点空虚。
发了一会呆,放空情绪后,何宥鸣打开办公室的灯,而后慢吞吞地拎着杯子去茶水间。待他推开办公室的门后,意外发现,这栋大楼好像不止他一个人。
苏云为昏昏欲睡地趴在工位上,做着零零碎碎的梦,扰得她头疼。听到开门的声音后,她的眼睛霎时睁开,晃了两下脑袋醒神,把嘴巴挣得老大打哈欠,口齿含糊地问,“你忙完了吗?”
何宥鸣呆愣一会,才慢悠悠地问,“你下午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苏云为用手撑住昏沉的脑袋,半阖迷迷糊糊的双眼,“我只是去买两件下周上班穿的衣服,顺便换个新发型。”
说到这,她的精神头上来了,左右转动脑袋,展示新发型,手不自觉地顺头发,“怎么样,好看吗?”
苏云为的头发染回黑色,还烫一头卷发,连被剪齐的刘海也不能幸免,很张扬的发型,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女生,无拘无束。
“很适合你,特别好看。”何宥鸣没有吝啬赞美之情,而后问,“你还不走吗?今天是相当于放假,可没有加班工资。”
“我在等你啊。”苏云为坦荡地问,“你工作做完了吗?”
昨天到点下班后,苏云为因为下班兴奋,率先冲去打卡,吃了顿自转小火锅,逛街买了两张刮刮乐后,回到家后发现钥匙忘在公司。她心情郁闷地返回公司,发现何宥鸣办公室还亮着灯。
起初,苏云为以为何宥鸣离开时忘记关灯,开门后,却见他还在电脑前敲敲打打,眉头紧锁,嘴唇抿得紧紧,肩膀紧绷,浓郁而苦涩的咖啡味扑鼻而来。
晚上九点,公司里寥寥无几,何宥鸣的工作还没多到需要他没日没夜的加班,公司也没快经营不下去需要他苦苦支撑。可是他每一天都是这样度过的,何宥鸣自己也不知道下班后该做什么,他对生活不精通,只有工作能给他一点安慰。
所以今天的苏云为是专门来逮何宥鸣的。
何宥鸣猜不透苏云为的想法,她的脸色很平静,神情自若地在座位上看向站着的他,却让何宥鸣觉得,她才是居高临下的那个人。
“手头上暂时没什么紧急工作,你有什么……”
“那我们赶紧走吧,我在黄袋鼠app上抢了两张烤肉券,咱俩一起去吃。这家店可火爆了,我早想去了。”苏云为打断他的话,避免何宥鸣拒绝,“吃完后,我们再去穗市塔看无人机表演,今天是六一,穗市塔前的广场还有大型演出。”
说罢,也不等何宥鸣的反应,直接拉着他往前走。他想开口说话,却被苏云为滔滔不绝的话语阻止。他不得不拉停她的脚步,在苏云为不理解的目光下,开口道:“我手机还在办公室里没拿出来。”
烤肉店铺前,挤挤攘攘的人群,排队拿号的,坐等叫号的,分明有序。手机上的排队号码无序地往上跳动,苏云为急得一路往前冲,逼得何宥鸣一头雾水跟在她后面小跑。
苏云为在嘈杂的声音里意外听到属于她的号码声,“啊~,我听到喇叭声了,是不是在叫246号?”
何宥鸣侧耳仔细聆听,“没错,是在叫这个号码。”
“这是我们的号码,我先跑一步,你快跟上。”苏云为不等何宥鸣,穿过人群,坐侧身,右转弯,避开人群的挤压,终于在服务员把号码作废前,举着叫号纸,大声回复。
“这呢,这呢,246号。”苏云为跑得气喘吁吁,胸口无规律地起伏,大口喘气,她把攥得皱巴巴的叫号纸递给服务员,而后才有气无力地向还在人群中穿梭的何宥鸣招手。
“我未雨绸缪呢,提前在手机上拿号,不然我们俩等到十点,也吃不上。”在服务员的领座下,苏云为和何宥鸣落座后分别洗碗筷。
何宥鸣听着苏云为有声有色的描绘,忍俊不禁。
烤肉店被分隔开六块区域,全部座无虚席,里面飘满烤肉那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情侣们交头接耳,父母按下叫嚷的小孩,朋友们推杯换盏,炉灶上是被烤得滋滋作响的肉片,人们有条不紊地放肉,剪肉,满足地吃肉,脸上皆是魇足的神色,如此热闹的烟火气让何宥鸣第一次觉得他的生活实在过于单调。
“其实我觉得穗市的烤肉是不分店铺,吃着大差不差,只是酱汁有所不同而已。”苏云为拿着剪刀利落地剪肉,把烤得焦嫩的肉放在何宥鸣的碗里,“你多吃点,补气呢。我一路拉你的手都没能让它暖和过来,你的手实在太冰凉了,好像在冰窖里被冷冻了两三天一样,你要多吃大补的食材。”
何宥鸣仔细地沾上提供的酱汁,他吃不出来里边的内容,只是光吃肉吃得有点腻味,沾点清爽的酱汁去去腻味,“我的手一直以来是不分季节的冰凉,我已经习惯了。”
苏云为大概也猜得到理由,估计是跟他之前的病有关。何宥鸣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不愿多谈,苏云为尊重他人的**,不好多问,便转移话题,“穗市的天气不适合吃烤肉,太热气,尤其是夏天,容易上火。”她喝着冰冻得恰到好处的酸梅汤,一股凉意沁人心脾,“你知道哪里最适合吃烤肉,哪里的烤肉又最好吃吗?”
她问得神秘兮兮,何宥鸣不错眼地看她嘴里嚼着肉,嘴边上还有孜然残留,手里还不紧不慢地包裹下一口烤肉。他沉思几秒,小心翼翼地抛出答案,“内蒙古,还是新疆?”
苏云为活泼地转动圆溜溜的眼珠子,她言笑晏晏地回答,“也对。我本来是想说东北那边的。”
“东北那边吃烤肉,有就着大葱的,有包卷饼的,酱料和南方的配方也不一样,听说很香,回味无穷。我这个冬天,一定要去一趟北方吃烤肉。”
她停顿一会,试探地问,“你要去吗?”
何宥鸣细嚼慢咽吃烤肉,混合酱汁的肉十分美味。他笑得无奈,满脸遗憾地说:“我去不了,年底是最忙碌的时候,根本走不开。”
“唉,可惜了。北方还有搓澡服务呢,网上说能把你的陈年污垢给搓下来,水一倒,水立马变得乌黑乌黑,哗啦啦地流满地,脚一踩,哟呵,又回到身上了。”苏云为说着把自己也逗笑了,指着一言难尽,要笑不笑的何宥鸣哈哈大笑,“你这是什么表情?”
“苏云为,认真吃烤肉,别说些有的没的,太恶心了。” 何宥鸣把烤熟的肉一股脑地全放在她碗里,企图堵住她那吐不出象牙的嘴,“你再说大声点,我怕邻座冲上来揍你,我可打不了架。”
苏云为得意完,摊在靠背上,笑意盎然,已经空盘的碟子摞得整整齐齐,“你吃饱了吗?我吃完碗里的这点就够了。”
何宥鸣吃得有点撑,摇摇头,喝着团购提供的酸梅汤,整个人轻松下来,脸色也变得柔和,不再绷着。
离开时,两人皆是缓慢地踱步,撑得有点发疼的肚子让他们无法按照平时的速度走路。
俩人在大街上慢吞吞地散步,也不管广场的表演已经开始,越过来往的人群,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苏云为灵活地躲开四处跑动的,手里挥舞荧光棒的小孩,她拿着一杯穗市特色的柠檬茶,边喝边说:“你应该多出来走走。你知道最近流行的city walk吗?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车开到哪,就在哪停下。周五晚上出发,玩两天,周日晚上回程。”
何宥鸣想象下苏云为描述的情景,迟疑地问,“行程也太紧凑,这不累吗?而且没有计划的旅行,万一出现突发状况呢?”
“要的就是出其不意。你如果计划好所有一切,来到目的地后,发现货不对板岂不是更失望。还不如直接一点,即使不满意,起码有心理预期,落差不会太大,怎么着都能玩得下去。要是玩得开心,即使身体疲惫,精神上也是满足的,千算万算都是你赚了的。”
“而且人啊,很会给自己找借口。计划这个那个的,结果拖拖拉拉的大有人在,最后两手一甩,不去了。旅行嘛,不做万无一失的准备,要的就是突如其来的行动力,自己就能给自己创造惊喜。”
苏云为说得有头有脑,何宥鸣听得一愣一愣,觉得她有点歪理邪说,却又无法反驳,他的旅行经验太少,不足以支撑他浅薄的观点。
待俩人到穗市广场时,表演已经接近尾声,没有可观赏的演出,只剩零点的无人机表演还未开始。倒是满地的小孩,拿着水枪喷水玩。不知是哪个大人先开始和小孩对着喷水,结果一发不可收拾,整个广场到处在滋水,没人能够避开。
苏云为被一个顽皮的小孩往脸上喷水,小孩淘气完还做了个鬼脸,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跑了。何宥鸣自己也被水枪喷湿衣服,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白天炎热的天气把地表蒸得滚烫,水滴落下后,不消一会,便蒸发得干干净净。
苏云为被刺激得玩性大发,哄着何宥鸣买了两把大水枪。地摊老板批发的水枪被一抢而空,大赚一笔,他不顾自己被水滋得浑身湿漉漉,笑呵呵地好心提醒俩人,“前面的花坛有个水龙头,他们都在那接的水。”
苏云为谢过老板的好心后,拉着还茫然的何宥鸣跑去接水。装水的过程中,尽管千防万防,苏云为还是被埋伏在花坛的小孩滋了一身水,“啊~,你个扑街仔,别跑。”
幸好她下午就出去烫发,不然被水一滋,全白费功夫。苏云为气急败坏地扛着大水枪,水都没装满,不管不顾地追着小孩跑,嘴里还骂骂咧咧,彻底地和小孩混一起去了。
何宥鸣张口想叫住苏云为,哪知一个求救的声音打断他,“哥哥快帮我。”一小孩绕到他身后,他正被两个大人追着滋水,见到个人便热切地求助,希望能挡住对方的攻击。
何宥鸣本来还被苏云为突发的小孩心情搞得哭笑不得,在原地傻愣,听到求助,也豁开了,和躲他身后的小孩毫无目的地打水枪,反正谁攻击谁,早就搞不清楚了。
成年人的世界里,在这一天,没有任何顾忌的返老还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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