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的讲述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报告厅中醒着的那对中年男女和肖少烨或前或后地凑过来。
“我真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安然吸吸鼻子说。
沈莫没有亲历这个梦境,只是结合男孩最后话里的“累赘”一词,心下有个猜测。他问安然在男孩家里当保姆时感觉男孩的家境如何,以及男孩的父母从事的都是什么职业。
安然想了想,回答说男孩的家是有点儿拥挤的三室一厅,大概是A区公寓楼房间的两倍半左右,看起来就是教科书中21世纪的普通住宅。至于男孩父母的职业,男孩的父亲是出租车司机,男孩的母亲在孕前曾是一名超市理货员。
沈莫又问安然为什么会觉得男孩的父母是爱男孩的,这二人具体是怎么做的。
安然回答说,男孩不能上学也没有玩伴,他的母亲每天都会抽出很长的时间去陪他看书和学习,他的父亲也常常待在家里,操持家务,陪伴他们母子。
“他们真的很爱这个孩子啊。”围过来的三人之一,其中的中年男人忍不住插话,旁边的中年女人也应和般地点头。
“所以梦境主人才会说他是个累赘。”沈莫很自然地接话,“这个家庭不富裕,孩子病弱要花钱,可母亲怀孕在家待产没有收入,出租车司机不外出干活自然也不可能有收入。”
甚至光看男孩母亲在梦境最后对男孩的指责,沈莫有理由相信,安然所经历的“剧情”中,有部分只是假象。
这个梦境的真相,很有可能是男孩的母亲并没有平安怀胎到九个月份,而是因为某种和男孩相关的因素,早就流产了。
就像沈莫经历的一样,这也是个基于愧疚和自责产生的梦境。
沈莫没说出他的后半截猜测,只快速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当他回过神,惊疑不定地发现中年男女、安然和肖少烨多多少少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怎么了?”沈莫伸手在安然面前晃晃。
安然啊了一声,也回过神。“我在想……你说的这些事情不是隐藏得很深的东西,为什么我在梦境中丝毫没去在意这些细节?”
中年女人道:“小姑娘,我从头到尾听完了你的梦境,一开始也没想到有这种解释的可能性,直到你的朋友提出他的看法。说实话,挺有道理。”
中年男人点头,表示他同意中年女人的说法。
“你也一样吗?”沈莫和和气气地看向肖少烨,仿佛刚才没有隐秘地噎了对方一下似的。
肖少烨斜沈莫一眼,还是做出了回应,抬起下巴指向安然。
“不,我和她的想法差不多。我的梦境主人也是个孩子,患有严重的焦虑症和强迫症,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掉了。那孩子天天疑神疑鬼,忧心忡忡,尤其害怕自己会因病死亡,整日龟缩在一个无菌病房里。”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安然忍不住问。
肖少烨右手握拳凑在嘴边轻咳一声,眼珠子乱飘,说:“我想办法带了点肥料,混进那间病房,泼了他一身。”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安然小小地哇了一声,神情微妙:“也是个好办法。”
“从结果上看,这很奏效的好吗!朝日立刻出现了!”肖少烨双颊发红,恼羞成怒,“还要不要人说了,爱听不听!”
沈莫、安然和中年男女异口同声:“听!”
肖少烨翻了个白眼,深吸几口气,继续说:“无菌病房嘛,肯定是设在医院里的。我刚刚才想到,其实有好几次进医院时,路过的护士医生什么的,都明里暗里地向我传递过同一个信息:那孩子的父亲刚去世不久。”
安然敲敲脑袋,不太确定地说:“所以那孩子在恐慌?”
“对,他八成只是被父亲的死亡吓到。”肖少烨表示认可,“我当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些话就像耳边风刮过似的,一点也没进到脑子里。”
五人面面相觑。沈莫提议几人应该对一下各自的经历,获得一致认同。
中年男女挨个讲述他们的梦境。大差不差地,他们与安然和肖少烨一样,都或多或少地忽略掉了梦境主动递上来的某些线索。
尽管那些线索,得需要有一定生活阅历、同理心和共情能力,才能将其与梦境主人的处境联系在一起,可也不至于两个年轻人和两个中年人都不约而同地犯糊涂。
在梦境中,这些人都变迟钝了,反观沈莫的思辨能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沈莫估摸着自己与这几人的差异,八成还是和情感衰弱症逃不脱干系。
想到这里,他没有如实托出经历。他巧妙地改动了红红的故事,只说各场景不断发展,当红红在母亲的葬礼上又一次笑出声后,导演出现了,并询问他是否肯定以负面态度评价红红,他说出一番顺从导演态度的说辞后,朝日便出现了,梦境结束。
几人交谈所用的时间不短,这期间,报告厅内再没有灰色头盔从某个座位上升起。
“我是A级,你们也都是吧?”肖少烨说,话中询问的语气却很弱,显然早有定论。
余下的人点头。
“那就是和情感衰弱症有关系,我们可能被那些C级短暂地影响了。”肖少烨笃定地说。
他耸肩,又仰头冲天花板上的晨曦之眼喊:“喂,我们还得等多久?简直浪费时间。”
晨曦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尚有几位公民可能完成测试目标,请耐心等待约十五分钟。”
肖少烨翻白眼,低低地切了一声,随口扔下一句行吧,自顾自地回到座位上闭目养神。中年男女见状,看看沈莫和安然,见他们好像没什么动作的样子,也就散去了。
沈莫与安然聊了几句,提到他与丁织一块来的这儿,醒来后丁织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如果测试完成后她还没回来,我给她留个言就和你走。”沈莫说。
安然脸色古怪地答应,欲言又止。沈莫瞧得出她神情上的异样针对的不是自己,而是丁织。
这很奇怪,这和她初见丁织时的态度不说天差地别,至少也算转折巨大。
“说起来,你哥有和你讲过吗?”沈莫开玩笑似的小声提道,“那天——就是我去第一小学的那天,他试图在此刻上加丁织好友,结果丁织让他去找晨曦申请。后来怎么样了?他有照做吗?”
安然从座椅上站起,边活动四肢和脖子,边含含糊糊说:“嗯,应该吧。”
“申请没通过?”
“……我们还要等多久来着?”安然撇开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和沈莫对视。
沈莫哭笑不得,看得出来这姑娘着实不太擅长话题转移。他决定直接一些,压低声音道:“安然,你知道我失忆了,丁织现在是我的监护人。如果你认为她有什么问题的话,希望你能告诉我。”
大概是沈莫的神情实在太严肃,以至于安然确认他是在非常认真地讨论这件事情。这个小姑娘抓了抓脸,做了个深呼吸,小声说:“你知道一般通过‘此刻’互相添加好友其实不需要向晨曦申请吗?”
沈莫……沈莫当然不知道。
他的好友列表里就躺着三个人,丁织,朝日和安然,其中丁织主动加的他,朝日是他在图图的指引下加的,安然也是主动加的他。
这几天来,他虽然有主动去恶补这个世界的常识,但基本上都限于律法部分和丁织给他的书,最多是饭点时在餐厅多坐一会,听听社畜们都在聊些什么。
他也有研究过身份手环上的各类应用,但没发现非常值得注意的地方。由于社会点为负,大多数应用他连点都没法点开。
安然反应很快,不用沈莫回答,立即从他的迷茫之色中推出答案。
“看来你不知道,”她说,“以前每次做理科试卷时,你都会露出像这样的表情。”
如今当然不是纠结前身竟然是个理科苦手的时候。沈莫紧接着问:“那之前丁织让你加我时,叫你去和晨曦申请……?”
“这个没问题,你是她的被监护人,有的监护人就是会给被监护人的‘此刻’账号建立这种规则。”
安然示意沈莫凑近点。
沈莫依言照做。他比安然稍高些,为了方便,他侧过身,微微偏头歪向安然。
“我哥和我详细说过那天的事情。”安然靠近沈莫的耳朵,以手遮挡嘴唇,用几近气音的音量说。
“因为丁织在中心研究院工作,我哥一开始还以为她的保密等级里有这种规矩,但他立刻又想到,那种类型的人似乎外出必备保镖,保镖甚至会寸步不离地护送这类人到家门口,而丁织……”
“她不是这样的人,对吧?”沈莫低声接道。
丁织显然不属于此列。由于就住她的隔壁,这一点沈莫再清楚不过了。在他的印象中,丁织总是早出晚归,独来独往。
安然点头表示赞同,接着说:“然后我哥想到,的确还有一种人,他们建立新的社交关系必须要走正规的申请流程。我哥试着向晨曦申请了一下,结果申请页面弹出了二次确认是否申请的提醒,那个提醒上写着……”
“写着什么?安然?”
安然咬唇,抿抿嘴,咽了口口水,才继续道:“它写着丁织受晨曦监护,她是晨曦的被监护人。你大概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丁织以前曾是个实验体。”
“……?”
“中心研究院有好几年都热衷于开设人体实验,动一些孩子的大脑。”安然说,“这类实验的结果都很糟糕。它们被结案后,晨曦接管了所有曾作为实验体的孩子,终身监护、监管这些孩子。”
最近更新字数越来越少是因为越接近年底越忙,这个月过了会好一点的QU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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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监护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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